第79章 第 79 章
楚寒今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自己,幾乎將他撕成碎片,他耳後的兩道傀儡咒起作用,逼迫他就範和服從指令,不斷襲來壓迫感。
楚寒今咬了咬牙,在黑暗中重重一揮袖劃破眼前的桎梏!
他不認可慕斂春的做法。
更不想當什麼劍靈,成爲他手中屠戮蒼生的兵刃。
……他有自己的抱負。
也有,在等着他醒來的親人。
腦子裏閃過越臨和楚昭陽的臉,楚寒今疲憊的眸中重新變得明亮,揮去身旁糾纏而來的夢魘。
潮水般的怨靈在他耳邊遊動,狺狺尖叫,抓住他的手腕和腳踝,試圖拖動他陷入那潭漆黑甜美的泥水中,張牙舞爪,舞動着纖長的身影。
幾乎讓人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呃……”
楚寒今咳嗽了一聲,忍着劇痛調整內丹吐息,兩道靈氣在體內的運轉,激烈顫抖。靈氣運轉結合天道,自有規律,這漫長的感知讓楚寒今彷彿置身於星河之中,眼前繚亂暈眩,但忍受的時間越長,眼前雜亂無章狂竄的靈氣卻逐漸有了章法。
意識到這一點時,楚寒今精神微微一振。
……是傀儡咒的解法嗎?
凝神思索後,他忍耐住胸口的劇痛,繼續感知着靈氣在體內的運作,經脈中的靈氣像是千萬條溪流匯入江海,綿綿不絕,只有門路可循。楚寒今點頭,確定瞭如何用自己的靈氣壓制這兩道靈氣。
接下來只要稍作整理,就能研製出傀儡咒的解法。
這操縱活人、還爲死人招魂的傀儡咒。
掀起滔天巨浪,即將致使六宗自相殘殺的傀儡咒。
想到這裏,楚寒今精神更加振奮,但無奈體內的靈氣流失太快。他在摸清楚最後一道門路,調整靈氣實施了最後一道解法,腦中便襲上一層極重的沉睡感,讓他就此閉上了雙眼。
隱約聽到有人說話。
“不哭,不哭,不哭……”低聲安慰。
“父君會醒來的。”清朗音色透着幾分疲憊。
似乎又過了很長時間。
“球球不哭了,讓父君好好休息,爹爹跟你保證,你的父君一定會醒過來。”
楚寒今眼睫輕輕發顫。
他額頭被潮溼冰涼的溼布搭着,聞到水腥氣,有一雙手緩慢地撩起他頭髮,用布擦拭他的臉和後頸。
貼着後頸,是大手的觸感和熱度。
楚寒今猛地掙扎了一下,撩開眼皮,迎接他的不再是望不到盡頭的黑暗,而是渾身的痠痛和脫水感,他喉頭焦渴,脣瓣乾燥,輕聲道:“越臨……”
“啪”,越臨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水……”
越臨直直地看他,聽到這句話纔回過神兒,腳步匆匆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水,坐回牀邊將他攬在懷裏,遞水到脣邊。
楚寒今正好渾身使不出力氣,正好藉着他臂彎靠好,湊頭向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他臉色蒼白,耳邊幾縷頭髮潮溼,耳頸是掙扎過的殷紅色澤,低頭時水略略濡溼了他的脣。
楚寒今久逢甘霖,喝水變得大口,便沒在意耳畔被指節拂過,落下很輕的吻。
越臨鬆了口氣:“我知道你會醒。”
水入喉頭,滋養乾燥冒火的喉嚨,楚寒今喝得急而快,水快流到下頜,有些難看。不過轉眼被兩三節長指托住,脣邊靠近的影子吻去了他脣瓣的水漬,輕輕地舔乾淨,發出些溼膩的動靜。
“越臨……”
兒女情長,楚寒今本想推開,但手抓着他腕,指節攥緊,聞到越臨靠近的焦躁的氣息,卻終於心軟沒有使出勁兒。
越臨心疼他,愛他。
若是自己身體再好些,恐怕自己也會忍不住想做更親密的事。
換做以前,楚寒今怎麼會理解彼此擔心,互相疼惜的心情?現在心裏卻軟軟地融化了一塊兒,安靜地窩着等身體恢復力氣,任由他親自己,嗅着自己的耳頸。
這一通親密的時間很長。
越臨呼吸急促,似乎想用力地想抱着他,力道卻控制得極輕,眉眼逼近,在他蒼白的鼻尖和脣上親吻再三,躁鬱不堪的情緒才變淡了。
他再親了親楚寒今的額頭,道:“你昏迷的這五天球球很擔心你,總在你牀邊哭,昨天晚上不肯睡,非要守着你,剛纔才哄去睡着。”
楚寒今嗯了聲:“讓他再睡會兒。”
末了又說:“我沒事。”
“嗯,沒事,我知道你一定能醒來,”越臨脣角笑意淡,垂眸蹭蹭他的眉眼,“傀儡咒主習內功,你和慕斂春同宗,爲遠山道心法的集大成者,如果你解不了這傀儡咒,那這世上就沒人能解的了了。”
“我師兄……”
聽到慕斂春的名字,楚寒今心情開始沉重。
他還記得和慕斂春一同練武,夜半出門,春野郊遊,還記得自己被榮枯道的人針對,師兄站出來維護他,怒斥其他人。
可越想這些,越只能增添心中的不快。
楚寒今勉強道:“我已知這傀儡咒怎麼解,那他用屍體怨鬼訓練的千軍萬馬便不再起作用。下次再遇到他和白孤,可以捉來向六宗請罪,號召六宗聯手阻止戰爭。”
越臨卻不回答,低頭移他的茶碗。
楚寒今抓住他的手:“事不宜遲。”
他本翻身爬起來,但渾身無力,重新陷入了被子裏,疲憊道:“我不想見師兄無法挽回。”
越臨搖頭:“彆着急,你先坐下,”
他牽着楚寒今的手摩挲後,安置好他的牀鋪,眸中閃過難言的神色:“已經無法挽回了。”
難怪他眉眼凝重,楚寒今擡眉,“怎麼說?”
越臨道:“我們從魔境都城逃走,留下廢墟里無法處理的傀儡咒屍體,慕斂春和白孤便栽贓嫁禍,反將濫用邪術的罪名安在我倆身上,說如今‘證據確鑿’,即使他身爲你的師兄也無法再抵賴,懇請六宗爲他清理門戶。”
“他這麼絕情?”
楚寒今後背發涼,啓了啓脣。
“是啊,絕情,”越臨緩緩揉捏他蒼白的手指,“你我二人現在罪名又多一項,六宗恨不得殺我們而後快,又怎麼會聯手和我們阻止慕斂春與白孤的佈局呢?”
楚寒今指尖被捏的微疼,眼中閃過一瞬的沉寂。
如果不出意外,慕斂春的目的便是挑撥六宗自相殘殺,正邪修士互相殘殺,魔境內部也互相殘殺,等殺得實力耗盡,元氣大傷,他便動用他的傀儡兵團,坐享漁翁之利。
多麼歹毒的想法。
彼時的世間,必是屍山血海,人間煉獄。
“不能讓他這麼做。”
楚寒今想說話,門口啪嗒一聲,卻是楚昭陽呼呼喘氣站在那裏,像聽見動靜急忙跑來的,看見楚寒今眼眶一酸,紅着鼻尖撲到他懷裏。
楚寒今笑着摸他頭髮:“球球。”
“父君!”楚昭陽聲音奶氣。
喊完,他頭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臂彎,拱來拱去,想親近他,動作卻很輕柔,剋制着不給楚寒今虛弱的身體增添負擔。
“球球這幾天乖嗎?”楚寒今問。
楚昭陽聲音哽咽:“可乖了。”
嗯,可乖了。
越臨說:“也可傷心了。”
楚寒今忍不住笑,手繼續撫摸他的發頂。
楚昭陽頭髮色澤淺,並非深黑,觸感柔軟。楚寒今撫摸着,腦海中是這數月懷胎的艱辛,是那晚霧嶺腳下抱着他尋找越臨,衣衫被草野劃破,行色匆匆,從星夜漫天走到曙光降臨,不知目的卻從不止步。
昭陽,昭陽。
楚寒今眼中的神色逐漸沉暗。
……朝陽,朝陽。
修真界的黑暗已經來了。
曙光會何時到來呢?
楚寒今走起了神,卻是越臨將他拉回現實:“現在六宗聚在遇水城,審理前日盧老爺被殺的案子,我們可以再回去,看看能不能活捉慕斂春和白孤。”
這二人就算殺了,天下也已大亂,無法挽回。
他們要做的,是洗刷清身上的罪孽,阻止硝煙四起的戰局,不讓當年的罪惡重演。
路漫漫而修遠兮。
“道阻且長,”楚寒今說,“好,但還是要走。”
他在客棧休息了一日,身體狀態雖沒有恢復到十成十,但靈氣涌回了周身,趕路已經不成問題。
清晨,越臨拿着乾淨的衣服進門:“你還虛弱,要不要再歇幾天?”
“多歇幾天,就多死人。”
楚寒今收拾好行囊包裹,單手牽着犯困打瞌睡的楚昭陽,將笠帽扣在頭頂,“走吧,早點去,現在沒有時辰耽擱了。”
六宗彼此失信,正道邪道衝突不斷,魔境內也有諸多紛爭,宛如鍋子裏的水燒到一定程度會沸騰,倘若他們再不加緊揭開這蓋子,錯過最佳時機,真大規模打起仗來,局勢混亂,就無法收手了。
越臨點頭:“好。”
他倆都戴上笠帽,一黑一白,緩步走上清晨的街道,此時天剛矇矇亮,沙石路面潮溼,幾乎沒有人跡,風中吹來挾着秋涼的寒意。
越臨說:“這次紛爭,你覺得多久能結束?”
“有的城鎮修士已經開戰了,殺人,放火,屠城,無辜之屍填滿溝壑,我幼年的恨碧之戰,也打了整整五年。”
越臨看向他:“若是五年,那我們呢?”
楚寒今想了會兒,說:“救人。”
沒有人,必須死於他人的貪慾。
越臨目光牢牢放在他身上,緩緩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和他並肩往前。
雲層盡頭,朝陽的耀眼光芒流瀉,逐漸落滿了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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