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這缸中的腦子是誰的？
傾天的動盪在耳邊不住迴響，君士坦丁從那必死的絕境裏突圍而出，立即朝着海岸的方向逃走。
在他身後，那隻上千米高的機械巨手仍在追着他不放，彷彿從這座機動增殖大陸上伸出頭來的恐怖怪物。
它不停砸落到君士坦丁身旁的地面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碎裂的大洞，透過這些大洞，君士坦丁終於看到了那些深入地下的機械機構，彷彿骨骼和血管般密集遍佈在他腳下這片土地裏。
此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幾乎被眼前所看到的這座機械大陸給嚇傻了。
誰能想到舊日信仰的聖地，竟然是一個被完全掏空、徹底變成了蒸汽機器的恐怖大陸？
現在回想起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剛剛是怎麼躲過那必死的絕境的，極度的混亂和恐懼充斥着他的大腦，他只能下意識地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而行動。
但不管怎麼樣，他現在總算是逃出來了。
繼續待在這個被蒸汽機械佔據的大陸對他很不利，所以他必須儘快逃離這裏，回到有真實土地落腳的地方。
君士坦丁沿着無盡的機械大地往前亡命奔逃，他回頭看去，MOSS的深紅大眼已經被他遙遙甩在身後，似乎沒有要追趕他的意思，而那隻機械巨手雖然仍舊在不斷落下，但卻始終慢他一步，永遠都追不上來。
他重新回到自己來時的道路，又再次見到那些如同蟻羣般無處不在的無人機羣，密密麻麻地遍佈在大地上。
他驅動身上的神性，粗暴地從這些無人機羣裏殺出一條出路，終於回到了東大陸的岸邊。
此時天空中黯淡無光，幾乎照亮不了多少海面上的情況，況且海洋本身就是舊日之子執掌的領域，要是貿然進入，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還尚未可知。
但就在他這麼想着的時候，海的那邊彷彿撥開迷霧一般，突然顯現出一個熟悉的大陸輪廓出來。
那是拜占庭帝國的沿岸縮影！
看到熟悉的帝國影子出現在海的那一邊，君士坦丁心中頓時大喜，當即衝入海中以權柄引導海底石牀，在他腳下形成承託的石板載着他漂洋過海。
由羣山權柄凝結的石板飛速穿越大海，他從石板上回首望去，那隻遮天蔽日的機械巨手也終於止步在海岸邊上，沒有再追至海中。
看着這個如同噩夢般的機械大陸逐漸從視野裏遠去，君士坦丁才終於感到心中多了一分踏實。
他重新轉回前方，在大海上，石板載着他不斷靠近近在咫尺的拜占庭帝國，他正在前往的，正是那被始祖母樹盤踞的母神聖地。
強烈的不安情緒環繞在他腦海裏，迫使他無法去思考爲什麼拜占庭帝國會突然出現在千里之外的翡翠之海沿岸，也對母神聖地的突兀出現沒有感到絲毫的疑惑。
彷彿此時眼前不管發生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無需懷疑的。
漆黑的大海變得更爲動盪了，他心中的擔憂化爲了現實。
浪濤洶涌的大海遠處，天空忽然變得如同血紅般鮮豔，降下了血和雨交織的風暴，手持寒刃的血之帝王率領着他的死亡騎士站在浪尖上，彷彿那一邊直通地獄。
而另一側乘着大海而來的，則是執掌海洋的無相神女，她座下的深海眷族彷彿黃金精靈般密密麻麻地出現在大海上，一個個全都凝視着倉皇逃竄的君士坦丁。
舊日之子的兩大神使，他們果然追來了！
儘管這兩個場景都只是如同壁畫般掛在天邊，並未有任何舉動。
但君士坦丁仍舊感到劇烈的恐懼瞬間涌上心頭，讓他更加無法作任何思考，只是心急地催動神力將自己送往對岸，登上母神的聖地。
隨着石板衝擊上岸，他終於從海上登陸到母神的聖地來。
君士坦丁從石板上衝下來，帶着極度的恐慌大步奔向前方那顆模糊不清的始祖母樹。
在他身後那兩副血之帝王和海洋神女的景象仍舊沒有任何動作，彷彿只是掛在天邊的脆弱畫像，但他卻感覺到身後有強烈的威脅如影隨形，好像隨時都要追上他一樣。
他朝着遠處的始祖母樹快步跑去，剛邁開兩步，數千米的距離彷彿在恍惚間被直接跳過，他眼前的景象瞬間向前拉近，一眨眼就已經來到了始祖母樹下方。
而他那位無上的主人，在數千年裏一直帶領他走向勝利的神明，千花母神，就站在始祖母樹之下。
周圍的可見度越來越差了，漆黑的天空彷彿與周圍逐漸融爲一體，變得越來越昏暗，來不及多作思考，君士坦丁立即走上前去，單膝跪在他的母神面前。
“母神大人！舊日的神使馬上就要追來了！我們必須馬上行動！”君士坦丁神情激動，心中的恐慌完全表露在自己語氣裏。
“我們與舊日信仰開啓的聖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爲什麼要這麼緊張？”千花母神背向他輕聲問道。
“這……可是神使們直奔母樹而來，我們將魔狼斯庫爾藏匿在這裏很快就會被發現的，還是應該儘快轉移它的位置啊母神大人！”
君士坦丁滿頭大汗，而母神則微微側臉看向他，依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彆着急，君士坦丁，上一次舊日的神使泰因混入母神聖地，早就已經發現了魔狼斯庫爾藏身於母樹的事情，這也不是你爲之着急的理由，再想想，你爲什麼要這麼緊張？”
“您說過……魔狼斯庫爾的情況危在旦夕，它需要始祖母樹才能勉強續命，絕不能隨意離開這裏……如果讓舊日的選民知道這點，我們就難以防守了！”
“不對，君士坦丁，既然我決定將魔狼斯庫爾繼續藏匿在這裏，就一定想好了如何應付外敵入侵的方法，再想想，你到底爲什麼這麼緊張？”
君士坦丁的臉色逐漸變得茫然起來，失神地回答着母神提出的一切疑問。
“我……我擔心他們會發現始祖母樹的祕密，您將大量俘獲回來的人口全部深埋到母樹地下，爲獻祭儀式作好了一切準備，若是他們中途破壞，我們就無法按時治癒魔狼身上的傷口了！”
“獻祭當然重要，但魔狼斯庫爾纔是一切的關鍵，再想想，我到底將魔狼斯庫爾藏在哪裏了？”母神對他發出輕聲的呼喚，彷彿馬上就要轉身過來。
“是……是在始祖母樹之中！以母樹之眼編織的月讀空間裏隱藏着！如果他們用我們的信徒騙過母樹之眼打開那個空間，魔狼斯庫爾就危險了！”
明明根本沒走幾步，但君士坦丁全身上下都已經被汗水徹底打溼，彷彿激動到了極點。
“原來如此，獻祭儀式，母樹地下的俘虜，用信徒才能開路的月讀空間……這些就是母神的祕密麼。”
母神終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過身來面朝這個向它單膝下跪的神使。
在漆黑一片的天空下，這個母神的瞳孔裏分明閃動着深紅的光芒，彷彿某個他印象深刻的存在！
君士坦丁楞了一下，眼前所見的畫面忽然出現了大量雜質，彷彿信號受阻的鏡頭一般。
在那些畫面失真的雜質裏，他看到那個熟悉的機械大陸再次浮現了出來，與眼前看到的母神聖地發生了重疊。
那些冰冷的三角體、立方體建築一座座突兀地聳立在地平線上，密密麻麻的無人機羣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母樹下方，正進行着井然有序的自動作業。
他的臉部劇烈地抽搐起來，眼中所看到的天空、大海都在快速地褪色，彷彿被取消了渲染的特效場景，那些血之帝王、海洋神女的壁畫也隨之一同消失，全都化作無盡的深紅，聚攏到他眼前這個母神身上。
一輪紅光再度從他面前升起，描繪出一個絕對精準的圓，逐漸佔據了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景象——
所有的一切，終於都重新迴歸到真實。
在近一千米的稀薄高空上，巨大無比的機械手緊緊握着這個大地的神使，以無限多重複雜的牢籠在內部緊緊束縛着他的身軀。
剛剛那從天而降的擎天一擊，君士坦丁根本沒有躲過去。
他沒有逃向海岸，沒有看到拜占庭帝國的虛影，沒有渡海，更沒有看到千花母神。
一切的幻象都徹底消失了，他根本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機械大陸，沒有擺脫掉MOSS的追擊。
此時此刻，從MOSS裏延伸出來的無數條電極正全部刺入他的大腦皮層，連接到每一個不同功能的腦部扇區，對裏面的神經末梢持續輸送各種神經信號。
在這種極度恐怖的缸中之腦操縱下，君士坦丁所能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感知到的一切，全都由這些電極傳輸的神經信號決定，再也無法作任何抵抗。
他剛剛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MOSS通過電極刺激他大腦產生的畫面。
數百條這樣的信號線，就這麼密密麻麻地扎進他的大腦裏，由於過載的信號強度，甚至讓他的臉部產生了失控的抽搐。
遠遠望去，彷彿一個極度畸形的人肉仙人球，正被機械巨手抓握在上千米的高空中，孤零零地與巨大的深紅獨眼對峙着。
“我已經掌握所有需要知道的情報，感謝伱的配合，君士坦丁·千花。”
MOSS發出毫無情感起伏的電子音，對面前這個虛弱如凡人般的神使冷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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