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萬家門趕車
那人說道:“知道,我可以帶你去。”
我追問道:“你沒騙我吧?”
那人說道:“我就是死在了萬家門兒裏,怎麼去,我還不知道麼?”
我故意搖頭道:“我不信,你給我仔細講講,你是怎麼死的?”
那人一邊盯着火上的烤雞,一邊說道:“我叫高狗兒,活着的時候是徐記車馬行裏的學徒……”
我在徐記車馬行當學徒當了三年,眼看要出徒的時候,師父派給我一趟活兒,讓我到東家宅子裏趕趟車回來,車馬人家都備好的,我們這邊去個會趕車的人就行。
師父還跟我說:等東家過來的時候,你別說自己是學徒,你就是車把式。要不這買賣可就黃了。你打起精神來,大戶人家不好伺候,你把這次的活兒幹好了,你就能出徒了。
我一聽這話,高興了好半天。學徒在車行裏,只管飯不給錢。等我出了徒,成了車行正經的車把式,就能掙工錢了,誰還不想趕緊出徒?
我一高興就沒往別的地方想,我當時光顧着高興了,但凡多想一點都不至於出事。
按理說,到車馬行的人都是來僱車,哪有僱人的說法?能養得起馬的人家,還能沒有會趕車的人麼?
車馬行的師父說,東家吃了晚飯之後就過來。可我在門口等到天黑也不見人來,等着等着就靠在門上睡着了,我睡得正香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人在推我,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看,頓時被嚇得打了個激靈。
我看見一個臉色白得嚇人,眼珠子有些發紅的老頭直挺挺地站在我眼前,當時就被嚇得睡意全無。
那老頭尖着嗓子說道:“你就是徐記接活兒的車把式啊?”
我一聽那老頭說話,纔算放下了心來。
那時候,大清朝快要亡了,有不少太監出來謀生,被大戶人家僱去的人也不少,我還見過幾個,那些人說話就這個動靜。
我站起來說道:“我就是,這位爺有啥吩咐?”
“行啦!跟着我走吧!”那人轉身就往回走,我順手提了盞馬燈緊走了幾步,趕到了對方前面。
按照車馬行的規矩,走夜路的時候,你得走在僱主前頭,提着燈給他照亮。
老頭嘿嘿一笑:“還挺有眼力見。瞅你這身板,練過功夫啊?”
“練過幾年!”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這老頭說着話出了城。
我走着走着就覺得不對勁兒,這不是往山上走麼?
我順口道:“這位爺,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去萬家門兒!”老頭那一句話,讓我瞬間脊樑骨發冷。
我說,車馬行裏怎麼吃了晚飯,人就全都沒了,連看門的狗都牽到後院拴起來了,原來是萬家門兒又下山拉人了。
走在我後面那老頭嘿嘿笑道:“怎麼了?聽見我是萬家門兒的人害怕了?”
這會兒的工夫,老頭說話的聲音都變了,那動靜就像是把腦袋貼在了我的耳朵邊上,尖着嗓子在對我冷笑。
我笑了一聲道:“你這話說的,能給萬家門兒幹活兒也是我自己修來的福氣不是?”
老頭嘿嘿一笑道:“會說話!好好幹,活兒幹好了,不僅少不了你的工錢,當家大奶奶一高興,還能賞你些錢呢!”
老頭這次說話的時候,聲音已經到了距離我兩步開外的地方。
還好,我剛纔沒跑,也沒求饒,要是我說錯了一句話,那老頭說不定就得從後面伸手掐我的脖子了。
我悄悄摸了摸別在衣服裏的匕首才笑着說道:“您老就放心,我這人幹活兒細,肯定不能丟了師父的臉。”
老頭的聲音一沉:“你最好是說到做到,不然有你好果子喫。”
老頭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再沒出聲,一直把我領到半山腰的時候才說道:“行啦!別往前走了,順那岔道往左拐吧!”
車馬行的學徒,得負責給車馬行幹雜活兒,我幹過一段打柴的活兒,這條進山的路,我不說天天走,倒也差不多。這個地方哪有什麼岔路啊?往左邊岔,那不是一個崖子口嗎?
我剛要開口,就把話給憋回去了。
別管我後面跟着的是人是鬼,他說什麼都不能當場拆穿他,不然惹惱了對方,立刻就能對我下手。
倒不如,先按他說的辦,真到要命的時候,我身上不還有把刀麼?大不了,就是我死也給你捅個窟窿。
我舉着馬燈轉了身,往路邊的荒草棵子踩了過去。
老頭又笑了:“嗯,不錯,懂規矩,知道進退。這趟活兒幹好了就別回去了,以後跟着我吧?”
我聽完這話又是一陣頭皮發麻,這話我該怎麼接?
我要是點了頭,真就回不去了;不點頭,我怕是連這段草棵子都過不去。
我只能陪着笑回答道:“多謝這位爺擡舉,等我幹完活兒,回去給師父說一聲就回來跟着您老。”
那人滿意道:“嗯,懂事兒!”
我剛鬆了一口氣,就被那個老頭從後面給踹了一腳,身子一歪摔進了草棵子裏面。我在荒草裏連着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
我還沒爬起來就看見眼前出現了一雙穿着棉布鞋的人腳,那老頭跟上來了,可他那腳尖卻沒沾着地啊!
腳尖離地三寸,那不就是鬼魂嗎?
老頭明知道我在看他的腳,卻一點都沒避諱:“趕緊起來,跟我走,大奶奶那邊還等着呢!”
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敢不聽他的話了,強忍着疼站起了身來,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我在往前走的時候,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我掉下來的那個方向黑漆漆的連個山形都看不見,怎麼看都不像是從崖子上摔下來的樣子。
難道,我剛纔沒從崖子上掉下來?
我正琢磨着自己一會兒該怎麼回去的時候,卻看見前面出現了一座大宅子。
我從來就沒見過這麼氣派的宅子,那大門比縣衙的門都高。
老頭領着我進了宅子之後,我就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發冷,再看宅子裏那來來往往的人,不是臉色慘白,就是僵着一張臉,一個個都跟死人差不多。
我乾脆低着腦袋不去看人,一直跟着老頭往宅子裏面走,直到老頭喊了聲“站那”,我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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