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萬家門趕車2
我聽見老頭讓我站那，趕緊停了下來，半躬着身子，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動都不敢動。
領我過來那老頭走到大廳門口，恭恭敬敬地說道：“大奶奶，趕車的把式已經帶來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屋裏有個女人慢聲慢語地說道：“那就讓他去吧！要是活兒幹好了就留下來吧！”
“是！”老頭又走了回來對我說道：“馬車就在那邊，你把車趕到山下去。”
我順着老頭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腦袋頓時就是“嗡”的一聲——那匹拉車的馬，讓人用粗線把眼睛給縫起來了。
我剛到車行的時候，師父就教過我，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一行有一行的禁忌。師父帶徒弟，沒教本事之前先教規矩，把規矩學明白了，才能學本事。要不然，徒弟犯了忌諱，師父都得跟着倒黴。
這車馬行乾的就是走山過水的活兒，東家讓你往哪兒走，你就得往哪兒走。有時候，你明知道前面是亂墳崗子，你也得往裏進。
馬，是最具靈性的家畜，人看不見的東西，馬能看見。
馬要是站在路上不走，你怎麼辦？
所以，車馬行裏就有趕車過陰的辦法，蒙馬眼就是其中之一。
馬眼睛被蒙上了，趕車的人也不能出聲，讓馬往什麼地方走，全看人手裏鞭子，你得用響鞭的動靜指引馬匹。
這一手，不練個三五年根本學不成，而且，那馬還得是你親手養出來的纔行，人和馬都通着心，它才知道你要幹什麼？換匹新馬，說不定它能聽見鞭子聲，也不知道你要幹什麼？
那時候，我還問了師父一句：紅布蒙着馬眼睛真好使嗎？要是紅布掉了怎麼辦？
我師父看了我一眼：有些地方的鬼魂真能跑到馬身上掀紅布，那時候，就得把馬眼睛用粗線縫起來。但是，馬被縫上眼睛，它也疼，心裏也得有怨氣，不會好好跟你走，所以行裏也有句話“十縫馬眼九不回啊！”以後真要遇上那樣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了吧！行裏的人不會說你。
以前，我還覺得師父跟我說這話是向着我。
那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師父之情都是狗屁，真到了要命的時候，他還不是把我推出來替死？
到了這會兒，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只能戰戰兢兢地等着趕車。
那老頭，在院子裏尖着聲音喊道：“伺候少爺，少奶奶上車。”
我偷偷往車邊上看了一眼，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們請出來的哪是什麼少爺，少奶奶？那是兩個紙人啊！
我嚇得不敢上前，那老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怎麼把規矩都忘了？”
車把式在趕車之前都得伺候着東家上車，看着東家坐穩當了，自己才能上車。
我顫着腿走過去打開車門，撩起了車簾，萬家門兒裏的人也把紙人給抱了過來，那兩個紙人從我面前過去的時候，我眼看着紙人轉着眼珠子在往我臉上看不說，我還看見，那倆紙人腦袋上貼着死人的頭髮，嚇得我趕緊低下了腦袋。
那老頭卻不依不饒地吆喝着我：“你看看少爺，少奶奶坐穩了沒有？穩了就走。”
我轉頭往車廂裏看了一眼，卻看見那兩個紙人將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並着排端端正正坐在一口小棺材上對着車門咧着嘴，像是在那冷笑。
我趕緊放下車簾子：“都坐好了，坐好了。”
老頭這才點頭道：“嗯，那就走吧！少爺要陪着少奶奶回家省親，你給他們送過去就行了。”
我趕緊坐到了車上，拿起鞭子對着馬頭正上方打了一個響鞭。
按照趕車走陰的規矩，我得先在馬頭上打三下響鞭，才能趕着車往外走。
結果，我在打了第二聲響鞭之後，足有手指頭粗細的鞭子竟然斷成了兩節，前面那半截鞭子被甩飛了出去。
我舉着鞭子就愣住了，三鞭子沒打完啊！
這就等於是該告訴鬼神讓路的時候，你沒告訴完，路上真有鬼神擋道，他們能讓你嗎？
我這邊急得掌心冒汗的時候，那個老頭卻開口了：“你怎麼還不走？”
我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鞭子，鞭子斷了。”
老頭嘿嘿冷笑道：“怎麼？鞭子斷了就不能趕車了？你是想留在這兒吧？”
我一聽這話再也不敢呆着了，掄起就剩下小半截的鞭子在馬屁-股上抽了一下，一抖繮繩駕着馬車就往外走。
等我從萬家門兒裏出來，拉車的馬就不聽使喚了，不僅是越跑越快，還不知道跑到什麼路上去了。
我也顧不上師父說的什麼“趕車走陰不能出聲”的話了，一路上都在扯着繮繩大聲的吆喝，可是那匹馬就是停不下來，我急得滿頭是汗的時候，卻聽見車廂裏有人在嘿嘿冷笑。有個女的說：“又來了一個不中用的。”
男的也跟着冷聲道：“次次都這樣，可惜咱們廢了這麼大勁兒了。”
紙人說話啦！
我知道，車後面只有紙人，說話的不是他們，還能是誰？
紙人一說話，我連車都忘了趕了，回頭就往車裏看。
萬家門兒裏給那兩個紙人準備的是帶着車廂的轎車，車廂正面還留着一個小窗，是專門給車裏人招呼車把式用的。
我回頭看的時候，那個小窗已經被人打開了，兩個紙人的面孔一起擠在小窗裏對着我嘿嘿冷笑。女人看見我轉頭立刻說了一句：“你回頭啦？你再不回頭，我可要推你了。”
那個男的也說道：“你趕緊往車前面看吧！不然，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覺得馬車開始往下坡路上走了，這下可把我給嚇得半死。
馬車下坡得拉扯繮繩，讓馬往後使勁，頂着車下坡，我連繮繩都給鬆開了，馬車還在往下走，這不要命了嗎？
我這邊剛一轉頭，馬車就衝到了斜坡，拉車的馬連一絲一毫都沒停，我正想着起身去抓繮繩的時候車就翻了，連車帶馬的一起滾到了坡下，我一頭扎進了水裏。
本來，我在水裏拼命撲騰着想要往起浮的時候，那兩個坐在棺材上的紙人卻從我眼前沉了下來，它們兩個坐在棺材上，一起伸手抓住了我的腳腕子，把我硬生生地給拖進了水裏。
我就這麼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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