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廚子平日吼歸吼,但見到小寶兒在洗澡間搓洗染血的衣褲,以及他那一雙發抖的腿,他於心不忍這孩子既捱餓又受罰。
一抹小身影在平日安靜,總是忙碌,廚子心軟之餘,語氣依然兇惡地叫:「閃邊去,別在這兒礙手礙腳,晌午後,你記得過來洗碗。」
喬寶兒被廚子的大嗓門轟得耳膜嗡嗡作響,膽子一縮,他囁嚅着脣說聲:「好。」便垂頭喪氣地離開廚房。
廚房外,飄來一陣令人食指大動的美食香味,他餓得前X_io_ng貼後背,喉頭瞬間涌上酸水,頻回頭,凝望着廚房門口,內心多麼奢望能喫點東西。
近晌午,喬寶兒蹲在馬廄外的樹蔭下,此時,府裏的僕傭們輪流用膳,卻輪不到他。臉上的汗如雨下,他依然賣力地搬運糧草,一瘸一拐的拖至馬欄前,擡手抹了抹額際和臉頰,弄得灰頭土臉。
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上有多髒,只在乎這些該做的事都還沒做完。他分配馬糧,不以這份差事爲苦,怕馬兒餓着,就如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地響,實在難受。
喬寶兒緊接着清理馬糞,也不嫌髒,因不做這些事就沒工資可拿。想到嚴總管扣他的工資,不禁難過又自責。五十文錢可以給家人買東西,卻因他犯錯而損失。
紅腫的屁股疼了兩天,他漸漸體會在府裏沒有人會幫忙及同情他的處境,衆人也鮮少搭理他,時而露出鄙夷的眼神,他心下不斷告誡自己不能再犯錯,以免讓人更加討厭、瞧不起。
清理馬糞後,他想起廚子的交代,拖着疲憊的身軀,喬寶兒一瘸一拐地走往廚房。
角落擱着大木桶,裏頭堆滿的碗盤似一座小山。他瞧廚房的長方形桌上連殘羹剩飯都沒有,頓了頓,全身的力氣在此頃刻間抽光。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眶瞬間凝聚淚水,一顆顆的落在大腿上。
已經沒有力氣喊疼,他低垂頭,等着被大嗓門的廚子罵。
中年的廚子擱下一把菜刀,把宰殺的雞丟至滾燙的熱水裏,他撇了撇嘴,瞪了喬寶兒一眼,隨即從爐竈上的蒸籠內取出熱騰騰的一碗飯菜,走至他面前,說:「吶,留給你的,你還坐在地上幹什麼?」
喬寶兒仰起臉來,愣了好半晌,依舊不敢相信,「這是要給我喫的嗎?」
「廢話!」廚子不耐煩地吼:「你發什麼愣,還不快端去角落裏喫飯,別讓嚴總管逮着你偷懶,否則又捱打。」
喬寶兒伸出發顫的雙手捧來廚子給予的溫情,說了聲:「謝謝廚子大叔。」當下明白廚子的脾氣兇歸兇,其實人不壞。
「這時候沒有其它奴才會過來,沒人會瞧見我給你飯喫,也不許你說出去。懂了沒?」
喬寶兒點了點頭。他馬上躲去廚房角落蹲着喫飯,白米飯的滋味入口,眼眶泛紅,狼吞虎嚥的德Xi_ng全入了廚子的眼。
廚子不禁搖了搖頭,嘆息:「你的眼睛要放亮點,咱們府裏的人難免會欺負新來的奴才,你往後可別又被逮着小辮子。」他婉轉地說明閹奴在府中是讓人瞧不起,比條狗還不如。
喬寶兒塞了滿嘴米飯,僅是發出「嗯嗯」兩聲來回應
。
一日,嚴總管領着喬寶兒來到芙蓉閣,每逢一段時間,必須派個奴才來打掃、清理,保持閣內一塵不染。
「咱們的主子愛乾淨,尤其是對已經出閣的小姐閨房特別注重,我先警告你,可別移動原來的擺設,主子若發現怪罪下來,你就喫不完、兜着走。」
「我明白。」喬寶兒緊張兮兮地扭絞手中抹布,瞠大眼探尋四周──閣樓外,小橋流水,滿園蝴蝶飛舞,雖受到眼前的景緻所吸引,心下仍七上八下。
聽過小狗子提起:有位奴才曾經不小心打破芙蓉閣裏的一隻花瓶,主子知情後,發了好一頓脾氣,派嚴總管將奴才打個半死,就攆出府外。
他擔心自己笨手笨腳,萬一……
嚇,喬寶兒渾身猛打一陣哆嗦,口齒不清地說:「我……我會小心。」
「嗯──」嚴總管一臉嚴肅地拉長音調,當下打開芙蓉閣的大門。
喬寶兒一瞬驚得呆了。
頭一回,他大剌剌地觀望芙蓉閣內窗明几淨,傢俱古色古香,牆面掛着山林水鳥的字畫,高腳花幾擺放古董花瓶以及陶塑等等藝術品。
不禁幻想,曾住在這兒的小姐一定是位漂亮的美人。
她喜歡繡花嗎?她會畫畫嗎?
她一定會寫字、彈琴……甚至喜歡在庭院裏撲蝴蝶。
他在心裏將未曾謀面的小姐,和鄉下大地主的千金小姐做一番比較,因爲大地主的少爺向他炫耀過有錢人都會做這些事。
須臾,喬寶兒赫然想起當奴才的身分不能擡頭到處觀望,也不能直視主子,否則就是沒規矩。他立刻低垂着腦袋瓜,依照平常習Xi_ng跟在嚴總管的身後。
嚴總管回頭瞧他呆頭呆腦的蠢樣,當下一拍他的腦袋,粗聲惡氣地吩咐:「快把這裏的灰塵都擦乾淨,連地板也不能疏忽。」
喬寶兒踉蹌了數步,差點跌個狗喫屎。耳聞嚴總管又下命令─「我限你在兩個時辰之內把事情做完,咱們的主子在傍晚後就會回府用膳,可別讓他瞧見你在芙蓉閣裏東Mo西Mo,當心他一怒之下扒了你的皮!」
嚇!喬寶兒的臉色一白,馬上回話:「我……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他一翻白眼,思忖──派了個倒黴鬼來幹苦差事,只要是長久待在府裏的奴才們都明白,主子一旦瞧見誰出入在芙蓉閣內,無論是幹些什麼,都得承受主子發脾氣、找麻煩。
衆人不知這原因從何而起,只知主子變化莫測的Xi_ng子古怪,無人敢犯忌。
未至傍晚,孟焰提早回府。他大跨步伐,所經之處,府中的丫鬟和家丁們紛紛靠邊站,低垂頭,不敢直視主子。
孟焰俊逸的五官透出冰冷的氣息,渾身散發不怒而威的氣勢。銳利的眼眸淡掃周遭,問聲:「嚴總管人呢?」
被問及的家丁戰戰兢兢地回話:「嚴總管……應該在賬房。」他暗叫聲苦,府裏的佔地少說也有上千米,天曉得嚴總管目前在哪。家丁是依今日發奴才們的薪俸來推斷,嚴總管此刻應該和賬房的管事覈算該發多少銀兩。
孟焰睨了家丁一眼,喝道:「沒你的事了,滾。」
怕礙着主子的路,家丁連連稱:「是……」他立刻消失在主子和隨身護衛的眼底。
凜着臉色,孟焰直往芙蓉閣的方向走。
護衛黎生尾隨於後,他謹慎地拿捏分寸,不敢踰矩,始終與主子保持距離。彷佛是一
道安靜的影子,主子不問話,他也無聲。
「黎生,我派你私下查問的事,可有消息了?」
「回稟爺,屬下得知醉香樓內有位清倌,年屆滿十六,她在當天因躲避客人糾纏,遂誤闖您就寢的閣樓。Gui公怕您怪罪,於是瞞着此事將錯就錯。」
孟焰驟然停下腳步,回想當初在醉香樓喝醉的那一夜情景,翌日發現牀褥沾有處子落紅的血漬,的確符合Gui公的說詞。
「你去將那名女子帶來。」
黎生聞言怔了怔,杵在原地望着主子離去的身影,怎都無法相信適才主子說了什麼……將那名女子帶來?怎麼……主子一向嚴禁他人接近芙蓉閣,這回說變就變?
驀然擡首,眼前有一羣繽紛的彩蝶翩然飛舞,令人不由自主地追尋那目眩神迷的瑰麗色彩。
乍然,一隻七彩蝴蝶佇立在兩扇門的密合處,搧動的彩羽斂起,登時和門扇的雕花相互輝映。
孟焰怔忡在芙蓉閣外。
「黎生,你瞧。」他退開步伐,好讓屬下看見此番情景。
黎生也感訝異,「彩蝶似有靈Xi_ng,但擋着您入內了。爺,您要屬下上前將牠驅離嗎?」
「你去辦我吩咐的事。」孟焰緊盯彩蝶,忽地冷笑:「這隻蝶不願飛離,倒是不怕我折斷牠的一雙羽翼。」
剎那,目露兇光,他緩緩地轉頭Sh_e向屬下離去的身影,嘴角勾勒一絲殘忍的意味,「誰收了我的芙蓉石……無疑是找死。」
嚇!閣內,喬寶兒一臉慘白,眼神驚慌,望着雕刻精緻的檜木大門,可見頎長的影子穿透菱形木櫺的窗紙。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猛發抖,完了……完了……誰誰誰在外面……
驚駭至極,喬寶兒的生理反應一瞬間失禁,幾滴液體迅速染溼了褲Dang。
當下,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拔腿一瘸一拐地跑往大型屏風後,看見一張精緻的雕花大牀,他想也不想就往牀底下鑽。
雙腳在牀底外蹬啊蹬、蹭啊蹭,使盡喫奶的力氣爬入牀底下躲藏,心臟「咚咚咚」地快要彈出喉頭,一時之間忽略了手中除了抹布之外,還有一隻小巧的檀香木盒。
下一瞬,孟焰推開大門,掌心一攤,兩片七彩羽翼翩然墜落。
斂下深邃的眼眸,脣畔溢出一聲嘆息──「誰道我無情……」
等待,彷佛永無止盡。
喬寶兒目不轉睛地盯着一雙鞋和一截衣袍下襬,有個男人站在不遠處好久、好久……
他也躲在牀底下好久、好久;連口大氣都不敢喘,全身汗涔涔,沿頰滑落的汗水滴在不斷髮抖的手。
「怦怦怦……」心,提上喉嚨持續擴張一股不安,他拿着抹布抹了抹臉上的汗,漸漸低頭,驚懼的眼瞳映入一隻檀香木盒,啊!他張大了嘴,倏地塞了抹布入嘴,瞬間呼出的尾音消失,僅差一點點就……
他嚇得腦袋呈現一片空白,須臾,鼻端滲入一股素雅的清香味,似能安定心魂般地消弭他的緊張。狂跳的心臟漸漸規律,喬寶兒眼看進不得、退也不得,唯有安靜地躲着等待男人離開。
好生擔憂,若是嚴總管來找他,若是發現他偷懶躲着,若是處罰……他好怕又被打、沒有飯喫。
屁股和大腿肉仍隱隱作疼,抿着脣,瞬間泛紅的眼眶閃爍委屈的淚水,想着賺錢不易,他最怕的是被扣錢,那該怎麼辦?
良久,傳來一聲低沉的嘆息──孟焰站在梳妝檯前,深邃的眼眸凝視一座翡翠臺,鑲嵌着透明水晶裝飾,他伸手輕觸,脣畔漾起一抹笑。
「喜歡嗎?」
「哥哥,這是你從南方帶回來的嗎?」
「是專程送給妳及笄的禮物。」
「謝謝哥哥
。」
他伸出雙臂,摟住撲來懷裏的嬌軟身子,凝視她展露笑靨,開心地說着:「我喜歡哥哥,好喜歡哥哥……」
縈繞在耳的嬌軟嗓音不斷重複,她甜笑,他也笑,愉悅的笑容只因她而起。
漸漸,斂下眼,臉上的笑容消失。
須臾,兩潭深邃的眼眸急遽籠罩一層霜,冰冷的目光Sh_e向雕花大牀,心一凜,他別過臉龐,望着一抹紅色身影漸行漸遠,然,眼底浮掠而過的憂鬱是她所不曾察覺。
「芙蓉……」
嚇!喬寶兒渾身一顫,竄入腦海的嗓音實在熟悉,驚詫的眼瞳隨着一道人影移動,直到他消失……
孟焰踱出屏風外,約莫半個時辰後,眼看門外的天色蒙上一層暗色,孟焰回身踱至八仙桌前點亮一盞燭火,估算屬下此時也該將人帶回。
嚴總管在門外久候,察覺到閣樓內終於有了動靜,他喊了聲:「爺。」
Yin鷙的眼神瞪向門外,孟焰喝問:「有事?」
「呃……沒事,小的只是想問,今夜的晚膳是否要移至芙蓉閣?」他內心七上八下,不斷猜測早前來打掃的小寶兒是否撞見了主子?
但不聞主子發作脾氣,也許……那狗崽子早已離開,只不過……人究竟溜到哪兒偷懶去了?
「滾!沒你的事。」他沒食Y_u,一出口就轟人。
嚴總管嚇了好一大跳,連連稱道:「是是是,小的這就走。」
孟焰霎時瞇起眼,察覺芙蓉閣內少了一樣物品,於心漸漸凝聚一團怒火,跨步走至花幾前,擱在此的檀香木盒怎不見……
登時,兩手緊握成拳,「咯咯」作響。
「是誰!」他咬牙。
嚇!躲在牀底下的喬寶兒渾身直打哆嗦,完……完……了,被發現了。「我……」他差點不打自招。
乍然,響起的敲門聲掩蓋那細不可聞的嗓音,喬寶兒登時摀緊嘴巴,不再發出半點聲響。
屏風外──孟焰滿腹的怒氣不斷燃燒,猜測八成是哪個狗奴才順手牽羊,或是在打掃的過程中破壞飾品。
「進來!」驟然一吼,好大的火氣點燃出門外。
黎生面無表情地推開門,喊了聲:「爺,我已將人帶到。」
孟焰挑眉一瞪,跪在門坎外的娼兒似乎嚇傻,瞧她容貌僅稱得上普通,年紀約莫十六歲,和醉香樓的Gui公形容的相差無幾。
俊逸的面容在燭光的照Sh_e下更顯Yin沉,他擡手一指,點名:「妳──爬進來。」
「啊。」娼兒瞠目結舌,本能地想抗命拔腿就逃。
驟然腦海響起Gui公的威脅,「可別出了什麼差錯,否則……我連妳娘都抓來賣。」
她低着頭,跪爬着前進,渾身抖啊抖地接近一名高高在上的男人。
孟焰面無表情地坐上椅子,隻手托腮,偏頭瞅着娼兒的一舉一動。
「黎生,關上門。」
命令一下,黎生立刻遵從。關上大門,他退至芙蓉閣外的庭院候着。
閣內,凝窒的氣氛令人無所適從,娼兒爬至男人的腳邊才停止,她低着頭等候其它吩咐。
「把我給的芙蓉石交出來。」
娼兒怔了怔,頓時不明所以。「我……我沒……」
「磅!」
猛地一捶桌面,孟焰同時擡腳一踹,房內驟然響起
一聲驚呼。
「啊──」娼兒整個人摔得老遠,一頭敲上門板,發上的珠翠掉落,髮絲散亂,顯得好不狼狽。
她擡起頭,驚恐的眼神望着男人起身步步逼近,她不斷搖頭,「不……我……沒有拿你的東西。」
「是沒有。」孟焰停在她眼前,折腰勾起她的下顎,乍然,五指一抓,扣住她的脖頸將人給提了起來。
「碰!」娼兒整個背部底上門板,騰空的兩腳蹬啊蹬,兩手亂抓,張口喊着破碎的字句:「饒命……饒……」
「呵……」孟焰冷冷一笑。
挑眉欣賞她的臉色倏地漲得紅紫,在他手裏一副垂死掙扎。
此時,喬寶兒偷偷MoMo地爬出牀底下,悄悄地將頭顱探出屏風外,下一瞬,他嚇得縮回──天……天……天……
僅愣了一、兩秒,他張大着嘴不敢喘氣,渾身軟軟的,漸漸地朝後挪回牀底下躲着。腦海的畫面定格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影,手掐着一個人……
這人若是主子……嚇!褲子一溼,嚇得又失禁。
「呵呵。」孟焰勾脣一哂,五指鬆開,耳聞「碰」一聲,娼兒瞬間跌落在地。
他低頭瞥了一眼,那慘白的五官已呈現扭曲,若真弄死也不過是死了一條J_ia_n命。
「咳咳……」娼兒撫着脖子猛咳、猛喘,雙眼迸出了淚水,渾身顫抖地瑟縮在門邊,不禁伸手在門上亂抓一陣,腦海僅存的念頭就是逃出這裏。
「哼……好樣的,醉香樓的Gui公隨便抓個人來誆我……」孟焰冷哼,犀利的眼掃向該死的娼兒,殘忍的念頭一而再、再而三地興起──該殺或不殺?
「芙蓉閣不能染上J_ia_n民的髒血……」他兀自低語,猝然喝令:「馬上滾!」
娼兒聞言,手一抓到門栓,立刻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外。
喬寶兒躲在牀底下,止不住牙齒上下猛打顫;好……好可怕,男……人是不是……在找他手裏的……東西,他……不是……
偷拿……不是……
一身汗如雨下,他不斷在心裏默唸,求神保佑,千萬別被發現了行蹤,會被打死……一定會被打死……
內室,陷入一片沉寂。
孟焰探手捻熄燭火,頓時隱沒在昏暗之中,輕嘆息……
須臾,頎長的身影悄然至雕花大牀旁,褪下一雙鞋,孟焰倒臥在牀,斂下眼,沉思。
時間緩慢地流逝,牀底下,喬寶兒直勾勾地瞅着一雙模糊不清的鞋,以及一截垂落在牀沿的衣袍。
屏息等待,男人睡着了嗎?
睡了沒?
他好想離開這裏,他還要去提水,不能讓人發現躲着偷懶……
這念頭持續到半夜,他渾身早已僵硬又發麻。
耳聞室內毫無動靜,牀上隱約傳來翻身的細微聲響,喬寶兒終於鼓起勇氣,偷偷MoMo地爬出牀底下。
小心翼翼地揣着手中物,深怕一個不小心弄出聲響引人注意,殊不知匍匐在地上的小身軀挪動了一雙鞋,更無所覺躺在牀上的男人尚未入眠。
孟焰不過是一個翻身動作和不經意地撐開眼眸,目光瞬間凝住一道移動的黑影,緩慢地爬出屏風外──眼一瞇,確定自己果真沒看錯房內冒出的人影,他悄然起身,赤腳踏上冰冷的地板。
賊,打哪兒來?
好奇心暫時取代了怒意,究竟是誰好大的狗膽躲在芙蓉閣內。
腦中過濾人選,府中的奴才衆多,若非親近之人,他壓根不記得誰是誰。呵,看來,存心找死的人不少,他一點也不在乎多添一樁。
孟焰宛如鬼魅一般盯着眼前的傢伙,跟隨他爬離的舉動,不禁勾脣一哂──賊很不知死活,仍未發現
所有的舉動皆落入一雙Yin鷙的眼。
喬寶兒偷偷地爬至花几旁,將一隻檀香木盒歸回原位。
原來……腳邊的這傢伙拿走了檀香木盒。
回眸一探,牀底下能容納賊躲藏,這傢伙究竟躲了多久?
憋着一肚子怒意,瞇縫的眼Sh_e出煞氣──他俯身,龐然的身影籠罩住一條似狗爬的奴才,一道道冷氣噴上那黑壓壓的腦袋,驟然,孟焰皺了皺鼻,聞到股尿騷味兒。
他嫌惡地退了數步,擰眉思忖這傢伙到豬圈滾過兩圈是麼?
喬寶兒渾然無知形跡已Xie漏,他抓着抹布,漸漸爬往門口的方向。
孟焰不再細想,隨即轉向避開屋內的擺設,沒打草驚蛇,高大的身影索Xi_ng抵着大門。
賊想逃出生天,門都沒有!
喬寶兒低着頭Mo索,一步步爬向危險的男人,兩手頓時觸Mo到物體,喝!他低抽了一口涼氣,登時停止呼吸,反Sh_e動作就是再MoMo,確定是不是椅子?
下一瞬,孟焰擡腳猛地一踹。
「啊──」隨着一聲高分貝的尖叫伴隨「乒乒乓乓」的聲響倏地在房內炸開。
須臾,燭火點燃,照亮一室。
喬寶兒好不狼狽的趴在地,仰起臉來,驚懼的眼瞳映入渾身散發Yin森狠戾氣勢的男人,嚇嚇嚇──孟焰二話不說,上前一腳踩上他拿着抹布的右手,房內頓時又傳出一聲尖叫。
他很滿意地笑了笑,瞬間,腳底施力。
「啊──啊──」喬寶兒痛得尖叫。
孟焰冷眼以對,挑眉欣賞他扭曲痛苦的面部表情,哼了哼,「原來是個孩子。」
毫不心軟,「喀!」一聲,腳下的人骨驟然斷裂。
「啊──」
喬寶兒疼得差點暈死過去,渾身不斷抽搐,試着抽回手,「嗚嗚……我沒有……偷拿……東西……」
嘴角噙着一絲殘忍的笑意,孟焰道:「呵,你有。」
「沒有……我只是擦……嗚嗚……」
惡質地,孟焰一口咬定,「我說你有,就是有。」
「沒有……沒有……」他猛搖頭,涕淚俱下地求饒:「爺……小寶兒不是故意……不是……」
豆大的冷汗直流,臉上盈滿委屈的淚水,他只是怕……好害怕纔會躲起來。
「嗚嗚……好疼……我的……手好像……斷了……」
「是斷了。」孟焰不痛不癢的撇了撇嘴,雙手環X_io_ng,腳跟惡質地扭了扭,存心要他痛死。
「啊──」喬寶兒放聲哭喊:「饒命……我下次不敢了……」
「沒有下次。」孟焰擡腳,放過這傢伙。
睥睨的眼神橫掃四周,椅子傾倒,擺設的盆栽也打破,掉了一地泥土和碎瓷屑渣。「該死……」他不禁咬牙惡咒。
喬寶兒一屁股坐在地上撫着紅腫的手背,「好疼……好疼……」淚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上頭,須臾,他伸手撿回抹布,緩緩地挪移身子,將傾倒的椅子一一歸回原位,右手在疼,他靠左手撥回地上的泥土屑、碎瓷塊,慢慢地收拾。
好疼……
嗚嗚……好疼……
疼!
犀利的目光定在那慘白的小臉上,嘴裏噙着淚水不斷喚疼──喝!他怔然,太熟悉……
不可置信地瞇縫着眼,緩緩地跨至他身前,觀察他的脖頸毫無突起的跡象,該有的男Xi_ng特徵竟沒有……
視線漸漸下移,冷漠的眼神充滿鄙夷,瞟到他的褲Dang,孟焰嗤了聲,「原來……是一條閹狗!」難怪他身上有尿騷味。
喬寶兒聞言,緊咬着脣,內心掙扎了好半晌,才囁嚅着脣糾正:「我……不是狗……」
「有意思。」
孟焰擡腳伸往他的胯下,問:「你還是男孩嗎?」他挑眉,等着聽見一聲自辱的答案。
「是。」喬寶兒悶聲說明:「我是哥哥,是二寶、三寶、四娃、五娃的哥哥,是男孩……」
「呵。」有趣得緊,「好一個男孩……」嘴角扯了一抹笑,孟焰很殘忍地宣佈:「你什麼都不是,就只能是條狗!」
彷佛發誓般,他一向不會讓閹狗太好過。
「我的腳髒了,Tian乾淨。」
「刷」地,喬寶兒的臉色全白,搖頭悶呼:「不……」
剎那,「唔──」嘴巴被塞入了腳趾頭,攪晃着他的口腔,細小的沙粒等等髒東西沾染的一張小嘴。
「嗚嗚……」喬寶兒憋着氣,吞下滿滿的委屈。
「把舌頭伸出來Tian乾淨,否則我就割斷你的舌頭。」
喬寶兒瞠大雙眼,驚駭地望着一臉訕笑的男人。
孟焰隨即勾來椅子坐下,交迭的雙腳再度伸至這傢伙的眼前。
喬寶兒淚眼汪汪,瘀青且紅腫的手背提醒了男人的殘忍,整個人嚇壞了,怕沒有舌頭,猛搖頭乞求:「不要割我的舌頭……」
孟焰好整以暇地等着,「那就快Tian。」
喬寶兒照做,他跪在地上Tian着一個男人的腳,由腳趾頭到腳底、腳背,Tian完一隻換另一隻腳……
孟焰傾身向前,面無表情地盯着這條閹狗,瞧他皺眉Tian腳趾的模樣還真是醜!
索然無味地哼了哼,他一腳從他X_io_ng前踹開些距離。
「啊!」
喬寶兒跌在不遠處,渾身抖瑟不已,撫着撞疼的手,抿脣悶呼:「好疼……」
孟焰實難相信這傢伙呼痛的聲音竟和記憶中的嗓音多麼相似。眉心瞬間糾結,一古腦兒的火氣提上了X_io_ng口,他吼:「去拿我的鞋來。」
喬寶兒一瞬受嚇,驚慌失措地連連說:「好……好好,我去拿……」
他連滾帶爬地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往內室拿鞋。
孟焰彈指敲着桌面,默數到十,眼看閹狗一瘸一拐地走回眼前,一副瑟縮的德Xi_ng,「怎麼,還愣着?難道你不會爲我穿鞋?」
「會……」喬寶兒立刻跪下,發顫的手快拿不穩鞋,穿個老半天,就是沒套上。
孟焰饒富興味地瞧,「呵,怕我怕成這樣……」很好。他更湊近笨手笨腳的傢伙,對着他驚恐萬分的表情,問:「平常,你都在做些什麼?」
「做做做好多事……提水、倒夜壺、養豬、餵馬……」
「難怪我對你沒印象。」
「……」喬寶兒低垂頭,緊張兮兮地爲他套上鞋。爾後,他趕忙抓來抹布爬至門邊,試着打開門栓。
「喀喀喀──」
懼怕之下,連門栓都打不開。
孟焰盯着他纖弱的背影,剎然──此刻的情景與殘留於腦海的影像重迭,像極了記憶中的那一夜。
起身踱往大門,一手抓住門栓的橫木杆,孟焰低頭瞪着仰起臉來的傢伙。
喬寶兒水汪汪的眼裏流露一絲乞求,「放我出去……」他好怕……
孟焰的臉色一沉,靜默了半晌,牙齒磨啊磨的,「你滾
!」
彷佛得到赦令,喬寶兒眼看門開啓,馬上就鑽出門外。
孟焰站在原地盯着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身影,嘴角漸漸勾起一抹笑,呵呵……
「讓你逃了……僅是暫時而已。」
不忘還有好多事沒做,小寶兒一路逃回廚房,Mo黑點了燈火,幽暗的眼眸映入擱在角落的水桶。
淚水紛紛滴落,燙傷了愈來愈紅腫的右手。
「怎麼打水……」他愈哭愈兇,喉嚨梗着身體官能的疼痛以及滿滿的委屈。
夜裏,一聲聲悲泣隨着一道孤獨的身影在井邊與廚房之間徘徊。渾身傷痕累累,他不明白有錢人都這麼壞嗎?都喜歡欺負人嗎?
他擡手抹了抹嘴角,一陣噁心感涌上喉頭,隨即奔至廚房外乾嘔不止。
皺着眉,擡起慘白的小臉凝望遠方,「我不是狗……」他不斷搖頭呢喃:「不是……不是……」
眼神一暗,廚房內的燭火忽明忽滅,須臾,他孤身隱沒在黑色的幕帷之中,唯有掛在眼睫的淚光閃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