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天使J
日上三竿,嚴總管差人擡了轎子來

  醉香樓迎接主子。得知主子正在閣樓和人談話,嚴總管索Xi_ng坐在樓下等候。Gui公立刻差人沏上一壺上等香茗,把人當老祖宗一般伺候。

  醉香樓在此時已經打烊,樓內靜謐,不似入夜後人Ch_ao川流不息。

  嚴總管蹺着二郎腿,瞇着眼,窮極無聊地摳指甲,思忖這醉香樓的花魁生得既標緻又狐媚,不知主子昨夜可玩得盡興?

  孟焰處在閣樓內,輕啜一口香茗,淡淡清香衝散了殘留於體內的酒氣。

  挑眉瞅着鞠躬哈腰湊近眼前之人,只要自己不吭聲半句,房內的氣氛持續冷凝。

  擱下磁杯,他慵懶地問道:「李大人,你好好的官不做,倒是幹起拉皮條客的生意來着。」

  「呃,這……」管轄這地方上的知府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好不尷尬。隨即乾笑了兩聲,說明來意:「孟王爺,這是童大人交代小的給您的禮,請收下。」

  「哼!」孟焰瞧也沒瞧一條哈巴狗奉上了什麼,他明知故問:「姓童的怎不親自來?」

  「呃……」李大人愣了下,頭低垂得和膝蓋一樣高度,朝中衆所周知孟王爺向來不買宦官的帳,無疑是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童大人……不在城裏,遂派小的……」

  孟焰不待他支支吾吾地說完,當下沉聲怒喝:「沒種的狗,果然沒膽!」臉色一變,瞬揚手打掉一隻翠玉如意,房內倏地響起一聲「匡啷!」碎玉散了滿地。

  哼!他起身一腳踏上碎玉片,瞬間踩成粉末。

  李大人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地步,昨夜孟王爺明明收下美女……

  銳利的眼一掃,孟焰瞥見牀上留下一癱血漬,不禁冷笑,實難相信傳言中的狐媚美人仍是處子之身,令他拔得頭籌了。

  他瞪着李大人,命令:「去把娼兒帶進來。」

  「是是是。」李大人結結巴巴,退了數步,旋身開門吩咐樓裏的Gui公將花魁帶來。

  片刻後,花魁蓮步輕移地進入房內,舉手投足萬般媚態,一雙眼神似會勾魂。她行個萬福,「民女無雙拜見王爺、李大人。」

  孟焰盯着花魁──她,低垂螓首,發上珠翠玲瓏,一股濃郁的香氣襲人。呵……好樣的,昨兒殘留於腦海的印象和此刻的她相差甚巨。

  冷冷一瞥,孟焰不動聲色地思忖:李大人究竟在賣弄什麼玄虛?他當下也不點破所覺不對勁的地方,修長的手一指,嘴角輕掀地命令:「妳,爬出去。」

  花魁無雙好生喫驚地擡起臉來,不敢相信適才聽見了什麼。

  「快爬!」

  內室驟降一道冰冷的寒意,無雙顫抖着脣,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爬。

  緊盯着她的身影,直到拖曳的裙襬消失於門外,孟焰臉上的寒意又罩上一層。

  李大人一臉呆滯望着房門,驚愣的程度不亞於剛爬出門外的花魁。

  下一秒,他提袖抹抹不斷冒出額際的冷汗,結結巴巴地問道:「王爺,昨夜……昨夜……無雙是否服侍不周?」

  孟焰冷嗤:「哼,怎會呢。她服侍得好極了,我有打賞不是嗎?」

  娼兒是由李大人奉命安排,醉香樓是姓童的閹宦所開,朝中官員經常出入此地乃稀鬆平常,他肯踏入,已經是給足了姓童的面子。

  人呢,受朝廷派遣到南方平亂,收養的義子卻在城裏胡作非爲,誣陷忠良、強搶民女、搜刮民脂民膏……呿,他無法容忍誰的名聲比「孟王爺」這頭銜還響。

  孟焰暗歎自己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更提不起勁爲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是蠢人才會幹的蠢事,什麼留名青史……可笑!

  人生短短數十年,應當及時行樂。

  他輕哼着氣,玩弄朝中官員於股掌之間,利用人

  ng的弱點各取所需,李大人巴結姓童的原因在於爲官仕途提拔升遷,而自己貴爲皇親國戚,承襲世爵食邑,光是這份頭銜就高人一等,等着受人巴結。

  尤其是處在朝政風氣不正的年代;上樑斜、下樑歪,宮中的皇子們一心只想玩樂,私下喫、喝、嫖、賭樣樣來。

  銀兩的支出有限,既無法動用國庫,也沒其它本事掙銀兩,於是,他就將腦筋花在這些嬌貴的皇子,和生活窮極無聊的妃子們身上。

  首先,掌控民間的刀子匠鋪,凡是進宮爲奴的人選都須經由他的安排,這無疑是安插眼線在皇宮內院,監視皇宮貴族們的生活,利用閹奴探其每個人的生活習慣以及嗜好,他再一一投其所好。

  一旦和貴族們保持良好的關係,他便開始慫恿他們做些投資。

  無論是在民間開設錢莊、當鋪、學院、織坊以及南北船運等等,他逐一涉獵其中,光是朝廷由南方採集花崗岩運往北上的人力、物資就相當可觀,他從中獲利不少銀兩。

  這就是攀權附貴的好處,掌控皇室貴族們的經濟脈絡,即使他空有頭銜,不得干預朝政,人人依然得看他三分臉色。

  李大人在此時也偷覷孟王爺的臉色;瞧其三分Yin沉、七分俊逸,Xi_ng子是十分地難以捉Mo。

  聽說,孟王爺愛財,但他不收受賄賂。

  聽說,孟王爺喜愛美人兒,但他府中卻無妻妾。

  聽說,孟王爺玩物喪志,不幹政事,喜好收集古董、花瓶、字畫,但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地摔碎價值連城的翠玉如意……

  老天!他聽說不少傳言,究竟孰是真、孰是假?

  「小的……不……不知。」李大人支支吾吾老半天,豈知花魁在昨夜究竟收到什麼打賞?

  孟焰瞥了一眼八仙桌上的一隻油紙袋,呿,花魁怎會將這種垃圾帶在身上。而他,身上的飾物不少,最珍愛的一塊芙蓉石極爲稀有,長期戴着也捨不得拿下。昨夜,他竟然賞給娼兒。

  混帳!美酒佳釀,喝多了果然令人糊掉腦子。

  暗自懊惱,孟焰一把捏皺油紙袋,不知昨夜究竟上了誰?

  鬧不得一樁笑話令人閒嗑牙,無法對樓裏的娼兒逐一檢查,揪出其真正的受惠者。

  愈想愈火大,他一拳重捶桌面,「碰!」地發Xie滿腹怒意。

  「你也滾!別再讓我看見你!」彷佛當這兒是自個兒的王府,一怒之下,轟人。

  「孟……王……爺……」李大人瞬間垮下一張老臉,還不肯走。

  「滾!」

  又一聲低沉的命令轟來,李大人不敢拿自個兒的小命開玩笑,但沒達成使命,他慢吞吞地退至門旁,仍不死心的說着:「小的滾,但童……大人的事……」

  「滾──」這回,怒吼震天價響。

  「啊,我滾……我滾……」迎上兩道殺意的眼神,差點被殺人目光給Sh_e死的李大人連忙轉身,飛也似地逃離閣樓。

  孟焰哼了哼,啐道:「好個童大人……是什麼東西!」呿!他壓根不放在眼裏。

  前陣子,姓童的義子在南城門當街打死了人,若是平民百姓也就算了,偏偏對方是六部侍郎的獨子,此事頗爲棘手。

  按律例,一命抵一命,或是卸其官職減輕罪刑。

  此事已交由刑部審理,姓童的閹宦得知消息後,便飛鴿傳書派人來說項。

  孟焰勾

  脣一哂,思忖自己爲了生意難免在私下做些骯髒齷齪的事兒,刑部大臣們多少和自己有些交情,只消他在臺面下命令刑部官員做手腳,找個替死鬼頂替,無論是什麼天大的罪名,頃刻間皆化爲烏有。

  不過,他這人做事一向有個規矩──低J_ia_n的閹狗是抓來利用,稱之爲宦官的閹狗,可就得小心他們會反咬人一口。

  歷劫一遭,喬寶兒休養數日,刀子匠待他臉上的瘀青消褪,便親自將人送往王府。

  沿途,喬寶兒不發一語,內心忐忑難安,連月來的遭遇已令他對人產生一絲警戒;怕不聽話會被打,怕再被割肉,怕成爲別人盛怒之下的出氣筒。

  低着頭,驚慌的眼眸偷瞄四周,熱鬧的街道上,時而傳來攤販們的吆喝聲、孩童們相互追逐的嬉鬧聲、以及牛車、馬車輾過青石板的軋軋聲響。

  雖好奇路邊圍攏着人羣,他不知他們在湊什麼熱鬧,眼見一羣孩子們嬉鬧奔跑,心下好生羨慕那無憂無慮的模樣。

  城裏的生活和鄉下截然不同,他拎着唯一的包袱,裏頭僅是大叔給的兩套換洗衣裳。小手緊揪着褲子口袋,掌心覆住一顆小石頭,連日驚喜於好壞的有錢人賞給他這漂亮的小東西,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發現他擁有它。

  他總是在夜裏的燭燈下偷瞧好幾回,他的小石頭外觀好晶透,可清楚地的看見裏面蘊藏粉紅色的晶礦,在夜裏散發淺緋光澤,晶透又漂亮。

  這一定好貴。

  喬寶兒想起娘並沒有漂亮的飾物,將來,他要將這漂亮的小石頭送給娘配戴。此時,嘴角彎彎,想着連月來所受的苦痛都不算什麼了。

  兩人走了好長一段路,終於抵達座氣宇輝煌的府邸前,喬寶兒仰起臉來,一瞬驚呆了。微張着嘴,他問:「我要在這兒幹活兒嗎?」

  刀子匠點點了頭,隨即推着一臉木愣的他走往偏門。

  喬寶兒回頭凝望着大門口的兩座石獅,思忖有錢人的府邸果真和一般百姓不一樣。

  老匠將人送來交差,待王府裏的守門家丁入內通報後,老匠得到一點賞銀,便掉頭離去。

  喬寶兒怔了怔,面對陌生人是全然的無所適從。

  「還發什麼呆?快隨我入內,嚴總管在等着。」王府的家丁瞧這小少年一臉呆滯,目光移至他的脖頸,頓時瞭然這名少年是閹人。瞬間,鄙視。

  喬寶兒渾然無知一踏入府裏,低J_ia_n的地位將受人不齒。

  他乖巧且安靜地跟着家丁走,須臾,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得瞠目結舌。

  王府整座建築坐南朝北,一入正門即是一塊七彩琉璃磚照壁。

  壁底部爲須彌座,壁身鑲有象、獅、虎、鹿、飛馬、麒麟、狻猊等姿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琉璃獸;壁頂上部爲藍色的雲霧和黃色流雲,壁身下方以青綠色的琉璃拼砌山崖和水草,整體結構均雕鏤得細緻、五彩斑斕,蔚然壯觀。

  園內,迴廊相接,樓臺亭榭、小橋流水,其間綠樹成蔭、楊柳垂青,紛飛的落花拂過碧綠池波,將府內襯托得宛如一幅詩畫般的美景。

  喬寶兒呆了呆,已記不清楚途經幾道垂花拱門與彎月般的石橋,蜿蜒的長廊曲曲折折。他不識瓊樓玉宇的匾額題字,不明白府中的院落有幾座,他只知有錢人不同凡響,住的是金碧輝煌,光是要整理與清掃,忙個幾天幾夜也忙不完。

  家丁將人帶到嚴總管那兒,只見他忙着指揮着丫鬟端茶送食,因出嫁的小姐回府,主子的心情大好,今夜定有一番賞賜。

  廚房內,廚子煎、煮、炒、炸樣樣也不少,丫鬟、僕傭們忙進忙出,各司其職。喬寶兒目瞪口呆,嚴總管忙了一會兒才轉移注意力。

  「你是喬寶兒?」

  喬寶兒點點頭,目光捨不得從丫鬟手中的膳食移開,肚子「咕嚕、咕

  嚕」地響,好餓……

  嚴總管的眉一擰,從衣袖內掏出一柄扇子直往他的頭上一敲。

  「噢……」捱了打,喬寶兒的五官皺成一團,撫着喫痛的腦袋,眨了眨眼望着嚴總管。

  「瞧什麼瞧,那些都是給主子喫的,瞧你那副饞樣活似餓死鬼投胎,沒規矩。」板着一張臉孔,新來的奴才就是欠教訓。

  喬寶兒不敢作聲,神色黯然地低垂着頭,於心告誡自己不可再犯。

  「隨我來。」

  眼看嚴總管離開廚房之地,喬寶兒立刻跟上,想着此人好凶,嚴總管果然威嚴。

  嚴總管將人帶往府中座落偏僻的傭人房,沿途開始說明當奴才該遵守的規矩──「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這兒,凡事任人差遣,我要你做啥就做啥,手腳要勤快、利落些。

  「還有……明兒開始,天亮前就要起來幹活兒,我先安排你跟着小狗子做事。晚上,你和他睡同一房,這府內地廣,拐兩個彎兒就容易迷路,平日沒事兒也不許你亂闖,咱們的主子不好伺候,若惹他不高興,當心你的小命不保。

  「我先與你將醜話說在前頭,無論你在府內犯了什麼錯,受罰是應該,你的小命從今日起便是主子的,被打死也不會有人敢吭聲半句,聽明白了麼?」

  喬寶兒一下子哪聽得懂這麼多,但吸收到重點──小命是主子的,被打死也沒人吭聲……嚇!他低抽幾口氣,張大了嘴,點頭如搗蒜。

  又一記扇柄敲上腦杓,嚴總管氣咻咻地罵:「你該回話,快說是,聽見了。」

  喬寶兒馬上響應:「是,我聽見了。」

  「大聲點兒!」

  「是!」

  「呿,這還差不多。」嚴總管哼了哼,端的架子不小。

  喬寶兒揪着包袱在懷,頓時怯生生地不知如何是好。「我……現在該做什麼?」他鼓起勇氣問道。

  「進房去將東西擱着,我會交代小狗子來這兒帶你去領新衣裳換下,往後只要你安分守己,做事利落,手腳也乾淨,我自會安排你伺候主子。

  「至於每個月的工資發放,咱們府裏有項規定,爲防止奴才逃跑,凡是新進的奴才必須工作屆滿半年,賬房的管事纔會一併將工資結算清楚。

  「另外,你是被親人賣掉的,可不是自由當差,關於告假方面,要有主子的批准纔可以回老家,等你以後領了薪俸,看是要託人帶回還是告假,屆時再斟酌。可明白了?」

  「我明白了。」

  「嗯。」嚴總管頗爲滿意這孩子一點就通,「還有許多事你得學着,往後若有不明白之處,就問小狗子。」

  「是……」

  嚴總管交代完,立刻爲這孩子取名字,「從今以後,就叫你小寶兒。記住了?」

  「是,我記住了。」他猛點頭,不敢有任何異議。

  須臾,目送嚴總管離開,喬寶兒當下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傻傻地在傭人房外等待名喚小狗子的人回來。

  好半晌,一名同他一般年紀的少年上前自我介紹後,就此接手喬寶兒在王府內的生活作息。

  偌大的傭人房裏有兩張睡鋪以及折迭整齊的棉被,幾樣傢俱、桌椅和衣櫃,僅是簡單的擺設,依然勝過他在家鄉和弟妹們擠在一起睡覺的木板牀。

  至於分內的活兒,喬寶兒在小狗子的解說之下,終於明白林林總總的瑣碎;包括打掃府中院落、提水、養豬、清理馬廄、清潔茅房倒夜壺、跑腿……等等

  。

  這些J_ia_n役,喬寶兒在翌日天未亮前,便起牀開始任人差遣。

  每日由早忙到晚,瑣碎的工作彷佛做也做不完。喬寶兒由井邊打起一桶又一桶的水挑往廚房,雙肩因擔子的重量磨破了皮,走路歪歪斜斜,雙腳早已抖得不象話。

  小狗子提着燈籠,在一旁提醒:「別又跌倒了,把水灑了,等於白做活兒,又要回頭再來,多累啊。」

  「我會小心。」話才說完,隨即一腳踩下石階,「啊!」了聲,他重心不穩地摔一跤。桶子的水濺溼一地,也迅速染溼衣褲。

  小狗子一翻白眼,頗不耐煩地叫:「瞧你真是笨手笨腳,又摔跤,若繼續下去,咱們倆都甭睡了。」

  他一腳將水桶踹回他眼前,「還趴着幹嘛,快起來啊。」

  喬寶兒眨了眨眼,抿着脣,想說的話不敢說,他趕忙爬起將兩隻水桶撈回,拾起擔子悶不吭聲地走回井邊。

  沿路垂頭喪氣,一天到晚都捱罵,事做不好,嚴總管罰他不準喫飯,小狗子罵他不夠勤快,廚子也好凶地吼;嫌水不夠用,柴薪也沒堆放好。

  他好餓,一想到水不夠用,分內之事沒做完,明早又會挨罰餓一餐。

  彷佛看戲似的,小狗子想着新進的奴才做些自己以前做的活兒,終於……他也能像府中的其它奴才們提升了一點地位。

  在府裏,奴才有先來後到的順序,年資長的指派年資低下的奴才做事是天經地義,他受人欺負一陣子,現在風水輪流轉,也可以擺明欺負人了。

  在嚴總管面前,他只須做做表面功夫,佯裝勤快就不會被找麻煩。至於在嚴總管的背後,他把小寶兒呼來喝去的指揮連連,哼哼,這滋味不賴。

  難怪……嚴總管一天到晚端着威嚴的架勢,板着張臭臉給大夥看。

  高舉燈籠,小狗子打了個哈欠,說:「咱們趕快將水填滿,你就可以去洗澡,我也要回房睡覺。」

  這時候,除了守門的家丁,府裏的人幾乎都上牀歇息。「明兒,你起牀就快去衆人的房裏倒夜壺,把茅廁清理、清理,免得嚴總管撇尿的時候,聞着不好的氣味,你少不了一頓罵挨。」

  「我……知道了。」喬寶兒使勁拉起繩索,紅腫的掌心磨破皮,觸碰到傷口就泛疼。

  又倒滿了兩桶水,他謹遵小狗子的囑咐,一早起牀該做、該擦、該喂、該掃……種種事務都不能少做。這重擔壓得他幾乎無法喘息,來府裏好一段時日,至今,他沒見過主子的模樣,內心好害怕會見到。

  聽小狗子說,主子喜怒無常,誰犯了忌諱,主子讓嚴總管派人打死奴才也會發生。

  幸好,主子留在府裏的時間少,小狗子也提過,主子曾經到外地去,一連就是好幾個月後纔回府。

  他還沒熟透府裏的規矩,小狗子告誡在府中有些地方去不得,像是芙蓉閣以及主子就寢的主樓……他不明白箇中原因,只知主子嚴禁他人隨意進入,除非是打掃。

  半垂下眼簾,他小心地看路,步履依然不穩,走往廚房的小徑彎曲,四周飄散一股清淡的花香味,乍然,他憶起以往在田園裏摘野花別在四娃、五娃的頭髮上。

  兩位妹妹的眼睛大大的,圓圓的臉龐掛着天真的笑容,好可愛。

  此時,她們睡了嗎?半夜,是否仍會哭鬧?

  她們,會不會想起哥哥?

  懷着思念之情,喬寶兒希望半年的時間能夠儘快過去,他想將賺取的工資帶回家鄉;買糖葫蘆、買新衣裳、新鞋、小玩意兒給弟弟、妹妹們。

  剩下的,他會交給爹孃,給他們過好日子。

  喬寶兒跌跌撞撞地走至廚房,分別將兩桶水倒入大水缸裏,稍喘口氣,再度踅返至井邊,認分地做着喫力的工作。

  小狗子已經離開身旁,丟下

  他獨自一人。

  夜色朦朧,他跌倒幾回,又爬起。好不容易將幾缸子水填滿,已是半夜。

  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站在廚房外,擡手抹去滑落於臉頰的淚。

  氤氳的眼眸眨望着夜裏的王府,幾盞燈火在遠方透出暈黃的薄光,隱約可見那深幽的主樓,不知高高在上的主子是否已入睡……

  渾身疲累,不禁想着明日又是反覆循環他一身的卑微。

  清晨時分,小狗子一瞬跳下牀鋪,眼看金色的光線灑進窗櫺,頭一撇,連小寶兒都睡過頭,他驟然驚叫:「糟糕!小寶兒快起來!」

  急匆匆,他邊套衣裳,邊跳至另一張牀沿,緊急萬分地搖晃着小寶兒的肩頭,「快起牀──」

  尖銳的嗓音一瞬穿透耳膜,喬寶兒當下驚醒,挺身坐在牀上瞠目結舌了一會兒,「啊……糟糕……」

  他跳下牀,一古腦兒地往外衝,一開房門差點和嚴總管撞個正着。

  緊急收勢,他囁嚅着脣,喊:「嚴……嚴總管……」

  挑了挑眉,嚴總管瞪着小寶兒,語氣冰冷地問:「你可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現在……現在……」喬寶兒支支吾吾個老半天,緊張得三魂飛了兩魂。

  鼻孔哼着氣,嚴總管高喊:「該打!」

  一聲令下,幾名家丁從嚴總管的身後竄出,七手八腳的上前抓來喬寶兒往地上壓,就連房內的小狗子也拖出門外。

  兩人嚇得臉色慘白,雙手雙腳被幾名家丁們按壓在地上,渾身動得不得,耳聞一聲:「打!」

  家丁手握長五尺、寬五分的青毛竹板,二話不說狠狠打在身上──「啪──啪──啪──」

  「啊──」

  「別打啦──」

  小寶兒和小狗子高分貝的哀叫此起彼落,伴隨一下又一下的捱揍,屁股、大腿好疼。

  執法的家丁毫不手軟,輪流痛打他們倆一頓。

  小狗子涕淚縱橫地喊:「啊──饒了我,下次不敢啦……嚴總管……我不敢了……」

  喬寶兒也悶呼着求饒:「嚴總管……饒了我……我不敢了……」

  「饒命……」

  「嗚嗚……」

  端着一張臭臉,嚴總管哼了哼,默數一到十,眼看小狗子哭爹喊娘,小寶兒倒是硬骨頭,沒再求饒了。

  漸漸悶哼,喬寶兒懊悔自己睡過頭,捱打是活該。

  小狗子仍不斷叫喊:「我不敢了……嚴總管……下回不敢了……別再打……」

  嚴總管瞅着他們倆,刻薄道:「哼,我早就要你們守規矩,天還沒亮,就該起牀做事。這個月的工資,都扣你們倆五十文錢!」

  擺了擺手,他喊:「停下,甭打了。」

  執法的家丁立刻住手,對兩名地位卑J_ia_n的小奴才被揍得屁股開花無動於衷。

  「哼,看你們倆以後還敢不敢偷懶。」家丁將晃着青毛竹板威脅。

  「不敢、不敢……」小狗子頭搖得如波浪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都是小寶兒偷懶,我喚了好半天,他就是不肯起牀。」

  喬寶兒怔了下,瞧了小狗子一眼,他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少囉囉嗦嗦,你們倆還不快起來幹活兒?」

  「是……」

  兩人狼狽地爬起,喬寶兒撫着紅腫流血的屁股,每走一步都疼得齜牙咧嘴。

  小狗子則「唉唷、唉唷」的叫,低着頭,也和小寶兒一樣,一瘸一拐地離開傭人房。

  待離得遠了,小狗子眼看四周無人,便不再裝模作樣,臉部表情也不再是痛苦狀。

  暗自鬆了一口氣,「呼──」

  他的屁股根本沒多疼,早就防範未然,因嚴總管愛打人,而他的屁股和大腿處綁着五寸厚的特製牛皮來減低疼痛。

  這是死去的奴才遺留在房裏的「護身佛」,果真好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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