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作者:丸子炒飯
內侍們知楊娘子未來在內廷中的份量,只有聖上才能來議論她的是與非,因此很難說她這樣不敬,皆默默而退。

  她枕在御榻上,雖然上一回還有些睡不安穩,然而一回生,二回熟,困得太過,昏昏沉沉,竟直接睡過去了。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正是聖上沐浴過後前來尋她,輕輕替她執扇。

  他的手很是修長,縱使有些握筆握刀的薄繭也不影響天生的漂亮,握着她那柄狸奴撲蝶和仕女簪花的雙面團扇,雖然略顯滑稽,但是卻並不妨礙他的耐心與專注。

  “怎麼累成這樣,”他看見她從夢境中醒來,眼中還存着勞累後的迷茫,輕聲問道:“朝陽府裏設宴,覺得好玩麼?”

  “聖人又不是女郎,將自己裹得這樣嚴嚴實實,不覺得熱麼?”

  她無力地點點頭,見聖上衣袍妥當,不知爲何竟然稍微有些失望,去勾他的腰帶,眼中尚且有幾分混沌意,懵懂而又迷茫地央求他:“散開些麼,我想看看。”

  那細嫩的手指費力去尋找他腰的繫帶處,雖說她不喜歡更下的部位,但那腰腹的窄勁與衣下遮掩的結實,很叫人流連忘返,總想再撫觸一番。

  經過溫泉的滋潤清滌和清香浸染,或許還教人很想親一親。

  她既然有做聖上妻子的意願,也就應當享有皇后的權利,做起來理直氣壯,大約就像聖上愛她那般,他雖然平日很端方,但那個的時候,聖上是很喜歡握一握,丈量尺寸的。

  甚至握着還不滿足,也要用脣齒來撫觸,因爲他是她的情郎,很有一分烙印獨佔的野望。

  皇帝瞧她這樣天真好奇的模樣,雖然不染絲毫卑劣意,自己卻未必問心無愧,只能將她搗亂的手挪開,轉過頭去,輕輕責備,“瑟瑟,正經些。”

  楊徽音被聖上攥住了手,嗅到他衣懷間沐浴過的草木淑氣,雖然很想起身去親手打理他似乎還有些水汽的發,但終究被睏倦所累,只去揪他的衣角輕嗅,“聖人的澡豆和我似乎不一樣。”

  她的澡豆有許多品種,大多是少女鍾愛的鮮花或牛乳的甜香,而皇帝通身卻透着清潔爽朗,叫她很喜歡。

  “瑟瑟喜歡,朕回頭讓人送給你一些,”聖上拍拍她的面頰,輕聲喚還未真正醒過來的她:“快醒醒。”

  “有些香,是在合適的人身上才教人喜歡,聖上用給我聞就好了,”楊徽音搖搖頭,她漸漸不那麼無力,還想起來今天來這裏是爲了些什麼,只是不想起身,挪移枕到他膝上:“聖人,我聽說您今日也到長公主府去了,您看到什麼了?”

  聖上環着她的頭防止滑落,但這樣的動作卻並沒有多少親熱的意思,朝陽一貫是個愛熱鬧的人,告訴她並不值得奇怪。

  他去攏她鬆散的衣衫,無意間卻觸到一片柔軟肌膚,隨即縮手,“沒看到什麼。”;楊徽音聽了卻心裏一片明亮,側身去環他的腰,低聲竊笑:“聖人又在喫醋了。”

  她道:“聖人原先與我可沒有這般疏離,想要做未婚夫妻,反倒客氣了。”

  這樣依賴親密的動作,折磨的原是皇帝,她這樣的角度,又是那樣潤澤的脣,媚□□使,很難不叫人生出綺念。

  “夫妻相敬如賓,原是應該的。”他聽見她的笑,面上卻淡淡,他知道瑟瑟於情於理都不可能與盧照風有什麼,只是生氣與喫醋總是一個男子剋制不住的:“瑟瑟與隨國公他們說了麼?”

  楊徽音正想追究阿爺如何拾得她飾物,又如何知道她與聖上之事,但想一想他如今的彆扭,不禁莞爾,點了點頭:“我說得含蓄,但爺孃應該是曉得了,所以我都不敢回家,直接用了公主娘子的馬車回宮。”

  她不好說楊謝氏對皇帝的嫌棄,回府之後想來阿爺也會對她解釋,手上有一搭無一搭撥弄皇帝浴衣的繫帶,她碰一碰便明白,聖上知道她在,即便是夏日沐浴也不好穿得過分清涼,因此她也不擔心會不小心與他坦誠相見。

  “隨國公知道瑟瑟要入宮,難道還敢斥責你麼?”

  聖上撫摸着她的髮絲,隨着那少女手指的撥弄,面上竟然有些過熱的紅,他深吸了一口氣,鐵了心將她挪得遠些,當真要與她楚河漢界。

  “阿爺他不敢,只是我自己不好意思,可聖人怎麼還在呷醋,”她枕在瓷枕上,盯着他看了許久,無奈道:“我以後再也不去會大理寺卿了,好不好?”

  楊徽音想,以後聖上若要明旨令她入宮,恐怕大理寺卿這輩子都不敢私下再見她了。

  “朕看起來很像是喫醋麼?”

  聖上頭痛於她像是黏人的鴛鴦一樣鍥而不捨,又依附過來,神色卻柔和了下來,“瑟瑟,外面的風涼了許多,只怕要下雨,你該回去了。”

  晚間說不定會有風雨,夏日有雨總是叫人高興的,能獲得片刻涼爽,然而聖上卻並不願意叫她冒雨返回。

  “我這一日起起伏伏,累得緊呢,聖人教我再靠一靠。”她起身看了看外面,覺得風雨還早,於是在他面上親了親,又靠在他懷裏說話:“聖人不生氣就好,我都沒生氣聖人先一步同我阿爺明說,聖人也不許生氣那一點事了。”

  朝陽長公主是聖上的妹妹,聖上也自有親近的父母姊妹,告訴他們理所應當,但他卻許諾過,不會立刻告訴隨國公。

  “這便累了,日後做了朕的妻子,只怕瑟瑟比這還要累許多。”

  聖上捏了捏她的臉頰,今日的力道略重些,“朕從不曾對隨國公多說一句,不過是他突然來稟事,無意間瞧見朕送你的珠玉遺落在榻上,自己猜出來的。”

  他們之間時常待在一起,楊徽音也忘記到底是哪一日作畫,被日頭照得犯懶睡去,將珠串遺落在聖上書房,皇帝想來也沒有注意到。

  她貼身的珠串落在皇帝的榻上……阿爺還不知道要怎麼想她與聖上的關係。

  雖然說,他想的那些事情可能確實在他這個女兒身上已經發生過了。

  她一時訥訥無言,略有些不好意思:“阿爺的眼力和記憶力可真好。”

  連她這個正主都有一點忘記這個珠串的存在,但是阿爺卻還記得這是女兒的東西。

  “朕也不算是……太生氣,瑟瑟與旁人交好,朕不該干涉。”

  聖上自覺頰側必會有她留下的口脂,那似麻似酥的柔軟觸感,令他頸後也有些許的熱,他的手臂慢慢收緊,在她額頭淺啄一下,“不過是希望瑟瑟將心略分一些在朕身上,不要總去瞧那些不相干的外人。”

  楊徽音知道聖上分明要哄一鬨纔會好,卻一定要在這上面維持顏面,她又不是喝醉了,怎麼記不得陛下對那些有意結親者的態度?

  又不是尋常男子,說話沒什麼可疑心的,不過是因爲她來哄才這樣好說話,要是她真的不來,聖上還能這般大度麼?

  但是聖上能這樣說,她又滿滿喜歡,他總是這樣一點都不肯問,只是自己默默不喜,雖然很頭痛要自己及時察覺這樣的心情,不能據實以告,可也是待她的縱容。

  “聖人到底還醋不醋,嘴這樣硬,”楊徽音輕聲道:“要是想出氣罰我,我去再抄五頁陛下的名字,一定認認真真,好不好?”

  她原先做錯事,聖上總會要她抄字,只是與她換了身份,有情男女,便是她有錯,也捨不得這樣罰了。

  “罰是要罰,但今日朕要換一樁。”

  聖上垂頭去看她的眼睛,她這樣信賴地躺在他的榻上小憩,要是不做出一些辜負她這樣信賴的事情作爲獎勵,真是有些煞風景。

  楊徽音已經徹徹底底清醒過來,她像是撫平鴛鴦的毛一樣哄順郎君的同時,也注意到了按在她腰間的手,與聖人那幽深的目光。

  燈燭之下,他凝視許久,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卻教他看得面紅心熱,羞得低下頭去,連呼吸都帶了怯。

  真是奇怪極了,她本來見了情郎沐浴,又好說話得緊,生着氣、喫着醋也不見對她怠慢,纔有心調戲採花,但是到最後還是道行太淺,採花的賊反倒是被人給採了。

  “聖人要做什麼?”

  她心頭微顫,欲語還休,生怕他本來沒有那樣的意思,最後卻勾着他想到那裏去,但又有一點擔心,在引頸受戮之前還是最後掙扎了一下:“聖人不能打我,否則我就生氣了。”

  聖上像是聽到了極好笑的話,低眉一笑,輕聲道:“瑟瑟,外人皆知,立後詔書審議,宰相們又能有什麼不同意的,朕連冊後的正副使人選都預備好了,你便是生氣又能如何?”

  楊徽音也知道,她沮喪道:“我不能拿聖人怎麼辦。”

  她閉上眼睛,直起身輕輕在他脣上咬了一下,委屈道:“我又不是自己情願去的,這樣可以抵過麼?”

  這樣的淺嘗輒止,平日裏她給予的比現在賠罪都多,聖上自知她不喜相強太過,不過是攬她入懷,叫她感受自己胸懷的過分暖熱。

  “但朕不願意叫瑟瑟生氣,”聖上低頭親了親她的發心,“這一次便罰瑟瑟替朕料理頭髮,利息以後再討。”

  皇帝沐浴也是講究的,若不是她執意要到內殿等着自己,他便披頭散髮出來了,然而遇上她,總得衣冠整潔些纔好。

  楊徽音枕在聖上胸口,聖上每每在她面前退讓,總會說一句“下不爲例”,但是這一回卻沒有,這樣的事情想來聖上也絕不允許會有下一回。

  聖上揚聲吩咐內侍送了擦頭髮的巾帕溫水與梳篦過來,她跪坐在聖上身前,要去取他束髮的簪,卻聽見聖上當着內侍與她笑言。

  “等大婚後爲朕生一個皇子,這債便算是兩清了。”

  何有爲低下頭去,聖上今日心情直到遇見楊娘子與大理寺卿私會之前都是十分和暢的,如今楊娘子三言兩語又哄得好,以後入內廷執掌,該如何伺候好這位皇后,內廷的女官內侍也該掂量一二了。

  她剛在皇帝的近侍面前耍了威風,現在當着旁人倒不怯場,拿了刻字的木梳,不滿撒嬌道:“聖人怎麼知道便只有一個,萬一有別的,那郎君要如何答謝我?”

  聖上倒也不生氣,只是吩咐內侍們下去,由着她細細梳理服侍。

  何有爲做了手勢,讓內侍們一齊下去,他本來是該低頭躬身而退,然而等踏出殿門之後,他藉着取傘之機,稍稍逗留片刻,隔着映着折枝花卉的窗紙,內裏昏黃燈燭下,一個纖弱的少女,正跪坐在男子身前,爲他一下又一下梳理髮絲,兩人似乎還在低聲細語地溫存。

  溫馨而繾綣。

  大約是嫌棄陛下身形的高大,打理起來必須跪直,很是喫力,她輕輕去按住聖上的肩,叫他不許過分挺直脊背,增大她的難度。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漸次磅礴起來,那一聲驚雷,幾乎將少女的驚呼都掩蓋過去,殿外的昏暗黑雲,愈發顯得室內身影清晰。

  她似乎是怕極了,承受不得這樣的驚嚇,雙手在天子發後環住,跪坐也不如方纔筆直,哀哀低泣不止,惹人憐愛。

  雖然這令人稱奇,楊娘子的嬌氣並不在這上面,明明她不是很怕打雷的人,但真假與否又有什麼要緊。

  何有爲笑了一聲,雨這樣大,楊娘子今夜怕是走不得了。

  底下的內侍卻有些猶豫,請示內侍監道:“總管,夜裏可要備些水?”

  皇帝飲醉了酒尚且可以顧忌楊娘子年紀心性,勉強自持,大家心裏已經有數,如今又有以楊氏女爲妻之心,自然不會如寵幸宮人一般隨意對待,帝后未成婚而有子更是天大的麻煩,就是寢在一處,聖上恐怕也不得恣意。;但是不備……萬一聖上有心要享受些閨閣裏的樂趣呢?

  當年太后懷有朝陽長公主,不能完全侍奉上皇枕蓆,夫妻夜裏也是要用水擦身的,不過太后當年爲中宮,已經是二十餘歲,對男女之樂是看得開的,又已經與上皇做了許久的正經夫妻,比聖上與楊娘子自然是不同。

  “還是備着好了,”何有爲瞧了一眼,窗紙上已經沒有了兩人的身影,或許是今夜心情甚好,還調笑了兩句:“聖人如今又不是沒有這份心思,往後備水的日子只多不少,咱們練一練也是好的。”

  楊徽音仰枕在榻上,側身去躲避,她想去橫皇帝一眼,卻最終卻因爲含着淚的媚,並沒有什麼威懾力。

  玉兔戰兢,爲着驟雨而涼下去的內殿,也因爲不知所蹤的心衣。

  他想握一握那裏,其實雖然會羞,但要是和她說好,倒也沒什麼不情願,可是那樣猝不及防的親密,把人嚇都要嚇死。

  “郎君怎麼那樣壞!”她的聲音滿是委屈,“說好的給你梳髮,聖人怎麼這樣耐不得?”

  她在他面前跪直,少女心懷的氣息縈繞於首,聖上不覺便又靠近,隔着心衣,親了親。

  那是少女難得被人碰觸的地方,她猝不及防,如遭雷擊,駭到沒了力氣。

  聖上卻並不憐惜她的哭泣,彷彿是今日的醋意未消,冷着心腸將人放到榻上,不再隔衣相觸,索性解開,實打實地愛憐了一回。

  “我又沒有生養過,哪裏來的……聖人這個年紀還要乳母不成?”

  楊徽音自然也聽見了外面的雨聲,知道自己走不脫,按住自己的裙裳低聲抱怨,不免後悔方纔對皇帝的輕薄——比起男子,她那一點手段根本算不了什麼。

  “隨國公現下不知在心裏將朕罵了多少回,瑟瑟難道叫朕枉擔虛名?”

  聖上方纔一償夙願,見她裙裳完好,羞得遮掩身前,只留下光潔的肩背與他瞧,也肯哄一鬨,放下來身段低聲相求:“教朕再親一親。”

  她惱道:“明日要是熱起來怎麼辦?”

  槐序以來,只要天氣稍熱,貴族女郎們都追求展露自己傲人之處,明天冷一些她還可以藉口天氣穿得嚴實,熱的話再把自己包起來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不會的,”他憐愛地啄了啄她眉心,“朕有分寸,只求一近芳澤。”

  到底是她年少一心愛慕的君主,又許諾她婚姻終身,有時候她在男色面前也不能把持,容易心軟,便討價還價道:“那我令陛下如願,聖人也解了衣衫,教我瞧一瞧,親一親。”

  她惦記這裏也有許久,知他如今耐不得,便也硬氣:“我要做聖人的妻子,內宮的事情須得聽我的,聖人親過的地方,我也要親。”

  聖上有所求,自然不會再要求她正經、相敬如賓,便應了一聲好。;然而羊入虎口,她如筍一般被食,漸漸裙裳也保不住,羞慚不能自已,聖上卻愈發得趣。

  終於她那哀哀婉媚的低泣似乎有些不對,聖上以爲她不滿沒佔到郎君便宜,反倒被郎君好一番輕薄,才堪堪停住,擡手去解自己衣間繫帶,意圖安撫住她。

  楊徽音卻側過頭去,似乎有些被用了強似的傷心,推他起開,淚落連珠子:“瑟瑟好髒。”

  聖上平日最愛重珍惜她不過,便是方纔起了念想,也未解衣與她共歡,只當她面皮薄,受不住這樣的親近,心中不免愧疚,正要攬住她柔聲安撫,由她處罰打罵時,稍挪了挪身子,卻忽然頓住,有所明悟。

  ——她自己瞧避火圖與話本動過凡俗念不假,但卻未曾體會過這樣,知道,卻又不明白。

  其實正因爲她還未真正與人結爲夫妻,卻已經漸漸開竅,只要悉心引導,得到最高的樂趣反而容易。

  當然他也沒有想過,竟然這樣輕易,可見是上一回自己太莽撞,瑟瑟本身還是喜歡的。

  楊徽音本來閉眼傷懷,卻聽見聖上忍笑的氣音,一時有些羞怒,睜眼去瞧他,哭腔猶存:“人家都這樣了,你還幸災樂禍,你怎麼笑得出來!”

  她反抗,卻抵不過男子的力氣,最終還是被人附耳說了許多夫妻隱私事。

  “不許你說了!”楊徽音頰上紅意浮現,羞惱歸羞惱,卻又忐忑問道:“聖人真的喜歡我這樣麼,不是哄我的罷?”

  那他們成婚之後,紫宸殿得多送多少東西去浣洗?

  “瑟瑟動情之時美不勝收,朕自然喜歡,”聖上被她的迷茫與嬌嫵逗笑,羞她道:“不要郎君說,便去尋個說明白的話本子給你瞧一瞧。”

  “聖人別去!”她放下來一點心,卻又覺得尷尬,“叫內侍和宮人們換一換,弄點水進來,我擦一下。”

  她倦極,外面又冷,根本不想沐浴,擦拭清潔也就夠了。

  男子的劣根性起來,聖上也不免瞧她的笑話,半解了衣懷:“還要親一親郎君麼?”

  她沒有力氣,卻又捨不得她想要的好處:“那聖人一會兒攬着我時,教我抱一抱。”

  這樣的事情都做出來了,她也不想再興師動衆地搬到側殿去一個人睡,索性與他做比翼鳥相擁算了。

  聖上吩咐人進來佈置服侍,知她疲倦,前後不過一刻鐘,宮人便將一切收拾停當整齊,內侍們熄了燈燭,兩人歇下安寢。

  禁宮喪失了最後一處宮殿的光亮,終於在滂沱的雨夜裏寂靜下去,急而密的雨幕將屋內的人與天地萬物隔絕,正是好眠的時分。

  然而幾家歡喜,幾家憂愁,雨打在窗櫺上,隨國公府正房裏的燭火也沒有熄滅。

  楊文遠本來想着是否該顧忌女兒的身份和日後榮華,多留宿在雲氏那裏幾次,然而想一想,又怕楊謝氏多心,終究留在了上房裏面,兩個人對坐品茶。

  只是這茶喝得也滿是苦澀,嘗不出回甘。

  今日這樣震動隨國公府的事情,瑟瑟竟然沒有回家,而是長公主用車馬把她重新送回了宮裏。

  楊謝氏散了頭髮坐在丈夫對面,輕聲嘆了一口氣:“聖上行事,未免太獨斷,既然是有心迎娶,爲何不明媒正娶,非要急在一時,把人強佔在宮裏。”

  說來真叫人喪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夫妻二人卻都是今日才曉得這個庶女的婚事到底會如何。

  楊謝氏都不好將毀謗君父的話說出口,這樣急不可待,只怕是聖上正值盛年,沾了女色後知道滋味,夜裏耐不得寂寞,必得有嬪御相伴。

  “不過瑟瑟自己似乎也是情願的,”她勉強尋了個藉口,自省道:“也是我白日有些嚴苛,她或許以爲回府又要挨訓,不如入宮。”

  瑟瑟出落得美貌嫺雅,皇帝這時候正迷戀她也不稀奇,既然喜歡,當然也會適當展現些年長郎君的好處,天下最具權勢男子的溫柔與憐愛足以迷住年輕女郎的眼與心。

  更何況,聖人的母親可是當年壓倒六宮、禍亂兩朝的鄭太后,生得一副好相貌,也是引誘女子的本錢,特別是年輕的姑娘。

  自然,世族裏面有些女兒確實就是用來聯姻交好的,跪伏到天子腳下去博取愛憐權勢也不是沒有過的,如果楊氏門庭一旦傾頹,便是獻出嫡女也在所不惜,曾經丈夫與她都想過送膝下嫡出的第四女入宮,不過後來不了了之。

  她見丈夫總是不言,不覺蹙眉,“總歸是件好事,夫君何必傷懷?”

  其實想想,隨國公做了國丈,起碼未來一段日子都是光明坦途,最不高興的、該感受威脅的是她纔對,雲氏的女兒做了皇后,那麼兒子呢,聖上會不會愛屋及烏,把爵位送給自己的小舅,討美人歡心?

  萬一爲了名正言順,再把她休了,扶雲氏爲正……有太上皇那樣瘋狂的君主在前,她絲毫不懷疑皇帝能這樣做。

  她這一日極不痛快,心內揣測紛紛,還得恭賀丈夫平步青雲,他倒不願意起來了。

  “好事……”

  窗外密雨,楊文遠向紫宸殿的方向望去,半日獨坐書房的時光,沉澱了他心中種種紛亂情緒,震驚、憤怒、汲私、驚喜與悵然,剩下的大概也只有不平與悔了。

  這種情緒,在前幾個女兒安分出嫁的時候有過,但卻並不明顯。

  楊氏之所以爲高門,並不是因爲他們的血生來就比別人高貴,而是因爲世家緊密聯合,掌握着僅次於皇室的話語。

  太上皇的屠戮除卻令皇室蕭條,也有削弱世家的意思在,他生性喜文,卻也不能令洛陽紙貴,很慚愧未能像父親那般掌握實權,給他的兒女帶來最好的姻緣。

  這或許是天下父親的通病,不足爲道,但是對於瑟瑟,他卻疏忽許多,以爲她享受了家中所有女兒都享受不到的好處,便放心地將她交給宮內的女傅教養,至今七年有餘。

  她並不是多麼迷戀權柄的娘子,或許還有一點單純,私下與聖上來往,連貼身的物件都落在男人的榻上,除卻皇權不得不從,大約也有他的一份力在。

  聖上能給她隨國公府所不能比擬的錦衣玉食、少女懷春時無法拒絕的男女之歡,甚至還有一點近乎父兄之愛的脈脈溫情。

  雖然皇帝也隨時能夠將這些收回去,哪怕這種溫情是基於對美色的容忍,但怎麼能夠要求一個長期享受宮闈生活的姑娘拒絕這些?

  “夫君、夫君?”楊謝氏握了握他的手,“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席間瞧殿下的意思,只怕不久就要定了。”

  給皇后預備嫁妝,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聖上雖未必瞧中,但他們不能不重視。

  楊文遠起身,“不比鄭娘娘,也該比着中宗孝慈皇后來,楊氏難得有這樣的喜事,辛苦夫人操持。”

  或許對於這個做了皇后的女兒,他的確不是一位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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