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讓班長給你講講過去的故事
最後一記悶響在山谷間炸開,被擊飛的大漢撞在巖壁上簌簌落下碎石。
揚起的灰土裏混着血腥氣,像團渾濁的霧籠在衆人頭頂。
“爺爺,我錯了!!別打了啊!!“
八條漢子橫七豎八癱在碎石路上,最慘的那個蜷成蝦米,右臂以詭異的角度耷拉着,斷骨刺破皮肉支棱出來,在正午陽光下泛着森白的光。
他額頭抵着滾燙的地面,冷汗和血水在砂礫間洇出深色痕跡。
封於修甩了甩警棍上的血珠,金屬表面被刮出數道猙獰的銀痕。
漢子捂着右手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哀求着,眼神還殘留着濃郁的驚恐。
眼前這個臉色發黑的男人,手持一把鐵棍打的他們沒有任何招架之力,一棍子再加一腳全都爬下來。
八個人,伍六一隻撂倒了三個,這三個的傷勢最輕,最嚴重的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滾。
“剛剛爲什麼收着打?”封於修看着正在揉腿的伍六一。
正是因爲沒有下死手,導致他的右腿被捱了一棍子。
一年前被地痞打的舊傷又開始復發。
“不至於,這是什麼年代了,動不動就殺人,罪不至死,法律纔是衡量他們罪行的唯一標準。”
伍六一對封於修私自下狠手的行爲很不贊同,分明可以將這些攔路的打的失去反抗力就行了。
反而封於修的每一棍都是奔着殘疾去的。
那五個全都手斷了,一個甚至腦袋被開瓢。
不過這次封於修留手了,這些全都是一些農民裏面滯留下來的老光棍。不是什麼亡命之徒,不至於太過於下死手。
“許三多!“伍六一的暴喝驚飛崖壁上的山雀。他撐着樹幹起身,作訓服後背洇出大片汗漬,“軍規第七條背給我聽!“
“不得對平民使用致命武力。“封於修懶洋洋應道,棍子卻聽話地收了回來。
他踢開腳邊的碎石,看着它們嘩啦啦滾下陡坡,“算你們走運。“這話不知是說給誰聽。
伍六一是一個內心極爲正義的人。
封於修面無表情收起腳,“看見沒有,我們班副多正義,你們真是好命,遇見我們兩個了,但凡遇見我一個人,包管這裏是你們下輩子長眠的風水寶地了。”
“所以,殺過人嗎?”封於修繼續問道。
男人早已被嚇傻了,結結巴巴顧不得疼痛顫聲哀嚎,“爺爺啊,沒有殺過人啊,我們也是第一次啊,你看看啊你瞧瞧啊,這破路啊沒有人過來啊。”
封於修眯了眯眼睛,“這麼說第一次就翻水了。你們村在什麼地方?”
男人急忙擡起完好的左手指着身後,“山上,翻過這座山就是我們的村子。幾位爺爺啊,我們真的是第一次啊。”
封於修直起腰看向伍六一,“正直的班副,說說吧,怎麼處理?”
伍六一想了想,“這裏極爲偏僻,哪怕把他們送到公安也是不現實的,要不就這麼算了。”
“反正他們都已經那樣了,幾年內肯定是做不了這種事了。”
封於修笑道:“可以,不過我們快沒油了。喂,你們村子裏有沒有汽油?”
“爺爺啊,您去看看啊窮得菜籽油都沒有了,哪裏來的汽油啊。這座大山我們根本走不出去的,我們也是無聊打算來試一試的。都怪那個小子,非要鼓搗他那個破爛收音機,我們是跟收音機上面的小說學的……”
“滾吧。”封於修站起身踢了一腳。
“不對,能動彈的麻溜的翻起來,把那棵樹挪遠點。”
封於修挨個踢了他們一腳。
那三個被伍六一制服的連忙爬起身,屁顛屁顛的跑上前抱着大樹用盡全身的力氣挪動。
“爺爺,我求求你了,我們手斷了都不要緊,能不能給點喫的喝的啊,家裏那個孩子餓的不行了啊。”大漢不顧斷裂的右手,雙膝跪在碎石子的路上交替挪移着,不斷對着封於修磕頭。
封於修冷笑,“一個村居住在山上,良田肯定有,不然你們不可能活到現在,這裏又不是天干大旱,怎麼可能缺少糧食。”
“不是啊爺爺,本來今年的糧食可以支撐下來,可前些天山體崩塌了,說是村落其實就是我們這幾口人家,爲了避免糧食受潮都放在了離地乾燥的倉庫,這不,全年的糧食沒剩下多少了,都被埋了啊。”
封於修根本不相信,任何巧合的事在他看來都是編造的。
上次李雪霞三個人被綁架了,哪怕到了最後一刻他都認爲是編造的。
“趕緊滾,不然我給你們挖個坑,都給你們埋了。”封於修寒聲警告。
幾人臉色絕望,趔趄互相攙扶站起身走向了山麓。
“等一下!”
封於修無奈的閉上了眼睛,果然伍六一開了口。
猶豫了片刻,伍六一打開後備箱將大部分的食物從後備箱搬下來。
想了想拿出地圖走了過去,“你們村叫什麼名字?”
大漢怔了怔,“楊柳灣。”
伍六一仔細看了看地圖,指着地點左右看了看,從大漢額頭上抹了一指頭血點在地圖上。
“我們到了下一個市區,會跟當地政府報告的,你們堅持幾天,很快就有人來救援你們。”
大漢幾人互相攙扶靜靜地看着伍六一。
“哥,我替我村裏的老人孩子謝謝您了!!!”
“我們該死啊!!!”
大漢撲騰一聲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碎石子碰着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起來起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伍六一連忙扶起。
車轟隆隆開往前方的路,封於修坐在副駕駛上從後視鏡望去。
那些大漢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班副,你怎麼就這麼篤定是真的呢?”封於修收回目光開口。
伍六一搖頭,“我不確定,我們當兵的不就是人民的後盾嗎?什麼人能夠冒着危險攔路搶劫?而且在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所以,我相信他們是真的遇到了麻煩。如果是真的,我們不就是他們的希望嗎?”
“中國人民解放軍不就是人民的希望嗎?”
這一瞬間,伍六一的正直徒然升高了幾個腔調,偉岸光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最大的價值體現。
封於修內心被狠狠的觸動了,目光看向窗外的風景眼神略有思索。
他是做不到以德報怨的,也沒有那麼個境界。
接下來的路雖然崎嶇,但還算是寬闊,除了兩側的雜草遮掩外,並沒有任何的波瀾。
越野車轟鳴着碾過攔路樹時,後視鏡裏仍映着那羣跪成黑點的人影。
封於修搖下車窗,山風捲着松脂香灌進來,卻吹不散喉頭的腥甜。
五十里外的盤山路上,油表指針顫巍巍墜向紅區。
伍六一嘆了口氣,“沒油了,還有五十里路。你在這裏等着,我去找油。”
封於修點了點頭,扔給一根警棍。
“不用了,接下來周圍都是村落跟小鎮,沒有那麼危險了。”
說着伍六一向前跑去。
封於修下了車看向四周,雲山霧靄,村落鱗次櫛比交替。
行走了兩天,總算是看見了人跡。
這個年代終究是諸多交通不方便,也沒有所謂的天網,深山老林處便是有兇人出沒。
倒是有點古代綠林的風格。
五個小時後,日頭高掛天際,將幾片殘留下的白雲蒸發了乾淨。
伍六一扛着一桶汽油從遠處走開,灼熱的大日下升起了朦朦朧朧的熱氣,將整個人都變了形。
“平日拉練怎麼沒有這麼喫力,這山麓難走不說,扛着這汽油都有些心驚膽戰的,生怕高溫下自燃。”
伍六一小心翼翼的將汽油桶放在車旁,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長吐一口氣笑道。
加好汽油,車重新發動,封於修一直陷入了沉默中。
他甚至開始覺得這亂世竟然讓他有些血脈膨脹的興奮感。
終究是一隻狂躁的猛虎,嚮往的是那生死之間的大草原啊,而並非是稍有秩序的動物園。
伍六一將車直接開到了當地政府門口。
“我去跟他們說一下,那些食物最多讓楊柳灣的人堅持半天,太少了。”
砰!
車門關閉,伍六一上了樓。
一個小時後下來露出笑容,“走吧,加滿油,三個小時我們就可以看見702團的駐地了。”
“當地政府相信嗎?”封於修開口。
“相信啊,已經有人拉着物資去了,聽說那個地方沒有電,估計也會拉電的。”伍六一露出滿意的笑容,拯救了一個村落的人,對於他來說別提有多開心了。
封於修望着天空,“如果沒有遇到我們呢?楊灣村的人會不會全都餓死了。”
伍六一皺眉,“許三多,你不要老是這麼悲觀好不好?”
封於修笑道:“我總是悲觀的人,比不得你。”
“還有,你對人下死手的這個毛病要改改了,有些人完全可以將他們制服,不用斃殺。你殺性太重,以後會出現大問題的。”
封於修面無表情,“好,以後我就把腦袋伸過去讓他們鑿。”
“算了,我跟你嘮這個幹什麼,上車出發,我們比原來預計的時間晚了半天了,回去肯定要寫檢查了。”
車發出轟鳴疾馳而去。
——
——
702團。
團部參謀室。
封於修跟伍六一站的筆直,目視前方。
參謀長坐在沙發上上下打量着,“先去寫個彙總報告,尤其是你伍六一,讓你接個人,你用了這麼久的時間,怎麼?是不喜歡來的路?”
“報告參謀長,我們追擊了一夥歹徒,導致路走偏了!”伍六一大聲回答。
“誰他媽的讓你追擊歹徒了?誰給你們的權利?啊?”
參謀長徹底爆發,站起身一腳將伍六一踹在牆角。
“你們任何一個人出了問題,部隊怎麼交代?追擊歹徒是你們的責任嗎?不知道各分其職的嗎?看看……看看……”
參謀長將桌上的文件報告扔了過去。
伍六一連忙抓在手中。
上面是武警總支隊發來的表揚嘉獎涵文,着重的細節描寫了封於修兩人追擊持槍歹徒的描述。
“還持槍歹徒,不錯啊不錯,兩個人都出息了,來基層連隊真的讓你們受委屈了,你們啊應該去聯合國啊,這多牛逼啊,什麼都可以管。”
封於修眼觀鼻站的板正,原來團部最暴躁的不是團長,而是參謀長。
“現在,全都滾回去,將這一路上的所有都寫下來,至於你許三多……聽說你在陸軍學院還幫忙救了三個人質?這個二等功看來是板上釘釘了?”
參謀長站在了極近的距離目光碰觸着封於修的眼光。
“報告參謀長,這是我應該做的!!”封於修大喊一聲。
“你……好好好,都個頂個的呂布是吧,真是委屈你們二位了……”
“既然這麼愛出風頭,團部這一個月的衛生就交給二位了,大愛無疆嘛,那就繼續大愛下去。”
“滾出去,晚上我要看到彙報檢查!”
在參謀長暴跳如雷的吼叫聲中,兩人逃一般的衝了出去。
“我艹,參謀長什麼時候脾氣這麼大的?”
伍六一掏出一根菸有些不解。
“是怕我們犧牲吧。”封於修沉聲開口。
“也是,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的感覺的,不聊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去把菸酒送給戰友,他們給了錢讓我捎帶的。”
伍六一揮了揮手走向了連隊方向。
封於修擰了擰脖頸上的脆骨,使勁的聞了聞部隊的氣息。
帶着土色跟沉悶的味道,卻是那麼的讓人心安。
“檢查彙總……嗯……”
封於修露出思索。
——
“啥?讓我寫檢查?”馬小帥放下手中的扳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詫異的看着找他的封於修。
封於修點頭,“我算是你的班長吧?還是離開了鋼七連忘記了戰友情了?”
“別別別,班長,您可別這麼說,不就是個檢查嘛,不過爲啥我寫啊?鋼七連好幾個幹事呢,他們的筆桿子可是個頂個的。”馬小帥疑惑的問道。
封於修露出微笑,重重的拍了拍馬小帥的肩膀,“你寫的檢查很符合我的口味,走吧。”
馬小帥回到了熟悉的鋼七連。
雖然離開了好幾天,這股孤寂感還是那麼的深入心脈。
三班內,馬小帥坐在他的牀上有些回味的感覺。
“來,坐下,讓班長給你講講過去的故事。”
封於修拉開凳子笑眯眯的望着馬小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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