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伍六一的意志
成才立馬撲倒了伍六一。
那顆空包彈擦着伍六一的頭皮射了出去。
三人急忙翻滾向左側臥倒。
伍六一臉色都白了,“成才,你的反應真厲害,不愧是狙擊手的直覺。”
就連封於修此刻都有些側目的盯着成才。
成才大口喘着粗氣,擺了擺手,“我哪有這麼厲害的,不過是我們到了!你們看!”
伍六一跟封於修急忙從溝壑跳了過去,目光一看,前面不遠處是一汪青出了藍天的海狍子。
海泡子邊是溝塹分明的陣地,至少有一個排的兵力在守衛和巡邏。
成才滿臉的亢奮,雙手顫抖的抻着,“東南方向,小山包旁邊有個海泡子,翻過山有一片槲樹林,有一輛車在槲樹林旁邊等着我們。這句話我都念叨四五百遍了,終於看見了!終於看見了!!”
“都小心點,身後他們還跟着!”伍六一臉色大變,趴在溝壑下面探出腦袋死死的盯着馬三明的步戰車。
是啊,他們這裏距離那個海狍子對面的陣地至少還有五百米的距離。
兩者相隔了一片海狍子,現在往前肯定是無法繼續跑了。
身後裝載重機槍火力的步戰車還在虎視眈眈盯着。
前有狼後有虎,他們三人結局已經註定了。
“完了。”成才抱着狙擊槍失去了力氣坐在溝壑下面。
“就差一步了!”伍六一臉色的猙獰讓他全身都在發抖。
唯獨封於修站起身目光陰鷙的站在開闊地望着疾馳而來的馬三明。
“許三多你瘋了?蹲下,你會被擊斃的!”伍六一連忙衝上前去拉着。
下一秒,封於修發出了問題,這個問題讓伍六一跟成才頓時身體寒冷。
“這次考覈是不是有陣亡的名額的?”
伍六一張大了嘴巴,身體僵硬在原地。
“你別胡來啊!許三多,許爺!算我求你了,別整這樣!我給你跪下行不行?”
伍六一徹底崩潰了,他不明白一個考覈的試煉,爲什麼這個河南的老鄉會變得這麼的極限暴躁。
河南人也不是這樣的性格的啊?
怎麼就生出了這麼一個玩意呢。
成才被徹底震驚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許三多,也是第一次看見許三多身上的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更。
如果之前他只是一個不愛說話的悶驢,那麼現在就變成了一隻即將探出利爪,露出獠牙的草原猛虎。
這股氣息讓人瘮得慌,全身都忍不住的發麻發冷。
這人是個瘋子!
瘋子!
他只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做事,他只會根據對方對他的態度來出手。
封於修一步一步的走出溝壑,站在開闊的平原地帶,他無懼面對疾馳而來的大馬力越野車。
右手自然垂下,右手手指頭觸摸到了右腿後側貼身放着的一把匕首。
這場考覈演戲所有人都是空包彈,這馬三明三番兩次的對於自己的挑釁,已經算是極爲討厭的了。
他從來不會因爲任何人威脅,也不會存在任何的軟肋,哪怕是李萱萱有朝一日被人挾持了,想要因此讓自己屈服。
那麼只有一個結局!
——
“呦呵,你看見沒有發怒了?想要跟我們硬碰硬了。可得小心點啊,萬一這小子被淘汰了,難免他不會發怒衝上來幹我們。”
馬三明嗤笑一聲,“我們四個人,他就一個。”
“那什麼……”原老七連的偵察營露出古怪的神情,“這位可是很能打的,特別能打。”
馬三明不屑一顧,“能有多能打啊?說實話你們基層連隊所謂的兵王,所謂的體能強兵,在我眼中就跟菜鳥一樣。都是華而不實的格鬥技巧,真正的格鬥那都是奔着……”
“你幹什麼?”車輛突然發動,馬三明一臉狐疑的盯着司機。
“別他媽的逼逼了,我纔想起來,他們已經進入了地標範圍了。按照隊長的要求,一旦進入那邊都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了。全部交給一隊跟偵察營的處理。”
馬三明滿臉的不甘心,但對於袁朗的規則他們所有人都是必須遵從的,哪怕再傲慢的人面對袁朗都會低下頭顱。
“走,去對面堵住他!最好他們三個在地標被淘汰,否則看老子怎麼修理他們。先進老A再修煉個一年吧。”
——
“怎麼回事?他們不追了?”伍六一持槍衝了過來,爲了保險一把按住封於修,擡頭急切的望着遠處揚起塵煙的越野車。
成才大喜過望,他的夢想終於可以再次揚帆起來了。
“看來三呆子說的沒錯,這裏是地表法範圍,他們已經不來追了。否則這個任務就不是任務了,變成了不可能存在的了。再嚴格的考覈總是能夠在極限中找到機會的。”
“我們趕緊測繪然後離開這裏!勝利終究屬於我們的了!”
成才狙擊槍上的瞄準鏡,眨眼間掃過陣地,掃過草原,掃過山丘,他把它調到最大的倍率,一絲一毫地察看那塊陣地。
他一邊看,一邊將情況告訴身後兩人:“一共三十五人……五個老A……媽的,老A真神氣,槍跟我們都不一樣,有個用九五狙步的,搶過來使使……四個機槍哨位……兩個熱成像儀哨位……沒有機動車,太好了……找不到指揮所……中央是窪地……不對,肯定不對……”
伍六一正拉着封於修,扭頭疑惑的問道,“怎麼了?哪裏不對勁了?這裏的地標跟老A大隊的袁朗說的可是一模一樣的。我們可沒有時間精力再去大草原奔波了!”
伍六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相反,封於修望着遠去的吉普車在思考一個問題。
他因爲什麼原因導致竟然不能隨心所欲,似乎踏入了這片草原後,他的性格被某種東西封印了。
他看着看着,終於想明白了。
規則!
來自於老A大隊限定的規則,規則最後面的結果。
想要成爲三分之一,就必須遵從老A考覈中的規則。
而這個規則對於所有人都是一條鎖鏈,封於修自己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逐漸的變成深沉陰鷙,於是他的內心徹底的拋棄了想要進入老A的執念。
他就是他!
不是許三多,而是封於修!
一個天生的武癡!一個徹頭徹尾的反派!
撲騰!
封於修跟成才同一時間都陷入了錯愕中。
一直盯着封於修的伍六一第一次服了軟,只因爲他見過封於修的眼神變化。
在從陸軍學院出來後,這一路上,封於修的眼神變化的模樣就是遇見了那一車的亡命歹徒。
現在,封於修的眼神深處開始浮現出了那種情緒。
這是一個不受規則限制的瘋子,伍六一深刻的知道這一點,他是見過眼前這個兵是有多麼的瘋狂的。
一個人追着持槍的四個歹徒亂竄,並且最終將其全部擊斃。
所以……
伍六一跪下了,這是他性格的徹底被強行扭轉。
“許三多!!”伍六一執拗的盯着封於修,“這是我們的前途,你知不知道進入老A意味着什麼?這是所有基層連隊士兵共有的執拗!我爲了進入老A從入伍的時候就玩命的練,玩命的練。別人睡覺我在鍛鍊,成爲鋼七連的兵王,成爲連長眼中的紅人?這是你們對我的評價!”
伍六一眼神逐漸的泛紅,“可我從一開始就是奔着老A來的,我太他媽的喜歡當兵了。我不想退伍,我想要一直留在部隊,這裏鐵血男兒,馬革裹屍!”
“我玩命了這麼久,現在身邊就剩下你們兩個了。成才……成才先不說,他的心裏很複雜,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選擇。可我真的不想讓你回去看倉庫了,你這樣的性格一旦退伍回去……”
後面的話伍六一沒有說,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封於修。
封於修沉默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正如成纔在草原五班扣掉了嗓子眼的饅頭,是爲了不讓伍六一難以抉擇。
他雖然是武癡,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人性的。對伍六一還是有些念想。
而且,這次的考覈也只是一次考覈。並非是飛虎隊的追殺。
“剛剛成才說的不對勁是什麼?”伍六一重複了之前的問題。
成纔回頭說:“他們陣地選得鬼,中央是窪地,不潛入看不到指揮所。三十五人一個加強排了,一個排也絕不止明面上這點重武器。”
“那就潛入。”伍六一很乾脆。
成才撇嘴:“你來看一下怎麼潛……除非挖地道。”
伍六一就着瞄準鏡看,越看眉頭也皺得越緊,那個陣地揹着海泡子而建,自然便於將火力和視野都集中於正面:“沒處下嘴,正面強攻都得動連以上部隊。”
成才苦笑一聲:“築陣地的就是偵察兵同行嘛。又是連長的偵察營,這事他們太在行了。無懈可擊的,無法潛入進去啊。這任務怎麼完成?”
兩人頓時泄了氣,蹲坐在地上喟然長嘆。
“這老A還是人嗎?餓了我們三天,追了我們三天。到了末端還給出了這麼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成才絕望的望着天空嘆息。
封於修走出溝壑,拿起望遠鏡望着遠處的佈局。
從正面確實是無法辦到的,那地方易守難攻,而且有重火力灌輸。
就算是一個加強排來了都無法短時間內攻擊下來。
並且這裏不止是有高誠的偵察營,還有老A真正隊員。
封於修看見了好幾個趴在草原草垛的身影。
現在是凌晨六點鐘,但封於修對於這些隱匿的點可是擁有高度敏銳的直覺。
冬季的天依舊是那麼的黑暗,封於修望着遠處找尋着機會。
老A雖然號稱是特種部隊,但他們也是部隊。想要選拔人才,那就必須給出可以操作的空間出來。
否則,基層連隊的的考覈士兵來說,這不是考覈了,而是鍛鍊心境的折磨。
“有機會。”封於修放下望遠鏡開口。
“哪裏?機會在哪裏?”成才爬了過來興奮的問道。
伍六一更是支棱起來,他爲了進入老A可是用了八年的時間準備。
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失誤,這是他留在部隊唯一的機會了。跟新連隊的連長已經徹底的翻了臉了。
他一旦失誤沒有任何的臉皮可以回去了,路已經被他親手堵死了。
“從海狍子下面游過去。”封於修面無表情的開口,並且腳踏地面衝了下去,沒有絲毫考慮的跳了下去。
“我靠,現在溫度零下八度,餓了兩天了,早已沒有了體能,他找死嗎?”成才全身都炸毛了。
在凌晨的冬天跳下去,以他們現在的狀態不是找死嗎?
失溫症是小意思,會被直接淹死的吧?這條海狍子縱寬可是有五百米的!
“會死在水裏的!”成才咬着牙都覺得寒冷了。
伍六一沉默了片刻開始脫掉上衣,“成才你手中的這把槍在這裏有極大的優勢,一點我們被追擊,你掩護我們撤離!”
成纔剛想說我去的這幾句話,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
他知道,按照這個溫度跟體能,他肯定堅持不到對岸去。
必死無疑的!只要結果就行了,反正地標就缺了一個指揮所的空缺而已。
伍六一望着逐漸遠去的封於修,將他的口糧拿出來毫不猶豫的撕開大口大口吞嚥。
成纔將腦袋轉過去,他知道這份口糧是伍六一活下去的唯一的機會。
可是時間太短了,沒有時間給他消化,也沒有機會讓他用食材補充着體能。
短短一分鐘,伍六一面無表情的將所有口糧硬生生的嚥下去,趴在海狍子旁邊大口大口喝着水。
只有一次機會。
這次考覈是有陣亡的指標的,死亡的恐懼讓伍六一咬住了牙。
“成才,交給你了!”
撲騰!
伍六一毫不猶豫跳了下去,零下八度的低溫瞬間裹挾他的全身。
整個人陷入了短時間的懵逼跟大腦的完全空白中。
黑暗的反光下,伍六一全身發麻的使勁往前遊動。
“許……許三多……你等等我……”
黑暗下,他的聲音被河水吞噬。
他越是咬着牙齒,就覺得全身越是發抖。
“不……不能……不能咬牙……會越來越……冷的。”
河水的阻力極大,正常人在凌晨的冬天都無法承受,更何況他這種嚴重的營養缺失的。
此刻好不容易吃了一口的體能以極快的速度開始流逝。
冰冷的河水包裹全身,伍六一覺得他的雙腿逐漸的失去了知覺,從腰部以下開始灼熱了起來。
這股熱量越來越強烈,以至於他的全身出現了刺疼的感覺。
“好熱啊……”
伍六一緩緩的停了下來,全身的燥熱讓他止步不前,那種着火的灼燒讓他下意識的想要脫掉衣服。
“不要脫衣服!這是錯覺!”封於修遊動靠近伍六一身邊,翻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額頭上。
強烈的重擊下,他的意識出現了短暫的復甦。
在極端寒冷的情況下,身體會通過顫抖來產生熱量。但隨着體溫的繼續下降,這些機制會逐漸的失效。
當低溫過低的時候,血管就會擴張,導致血液流向皮膚的表面,讓人產生了溫暖甚至發熱的錯覺。
而伍六一此刻就是處於絕對失溫症的情況下,一旦他失去了意識,他就會凍死在這片河水中。成爲一具浮屍。
“許……許三多……你……你不冷嗎?”
伍六一睜開眼睛望着拉扯他的封於修顫抖的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見封於修的頭頂上冒出了白色的煙霧出來。
“嗯,不冷,習慣了。”封於修望着遠處的河岸回答道,不能讓伍六一睡着,否則他的身體保護機能會徹地的失效。
在這裏被凍死,就是他也沒有辦法了。
“我能問問……到底……到底你是怎麼鍛鍊的嗎?你入伍……入伍之前是少林寺的嗎?”伍六一覺得眼皮很沉重,但心裏也明白他必須不斷地保持着思緒,一點閉上眼睛那就再也醒不來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體能,也高估了那一口的軍用乾糧。
那玩意是有緩衝期的,再過個半個小時他的體能纔會逐漸的恢復。
現在……他身體僅存的熱量正在被這片浩瀚的河水褫奪。
成才趴在對岸,狙擊鏡中看在河水中搖曳的伍六一跟封於修。
“伍班副,堅持住啊!”
饒是利己主義的他,此刻都咬住了嘴脣擔憂了起來。
這一瞬間不僅僅是能不能完成任務,哪怕是在鋼七連快兩年的戰友。
部隊是真的可以感染任何人的心態的。
這就是一個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將任何的雜質全部扔進去,逐漸的會被鍛造成形,繼而變成可以服用的仙丹。
這一枚一枚的仙丹就是讓中國人民和平生活的滋補底蘊。
——
“許……許三多……你……你放手吧,這樣下去你也會失溫的。你會被我拖死的,放手吧。”
伍六一眼神耷拉,逐漸的閉上了眼皮。
封於修露出牙齒,“你是上榕樹的,我記憶中知道你家的。你二十歲母親得了宮頸癌去世了,家裏就剩下你一個孩子了。哦,對了,還有你那蒼老的爹。”
“你爹早年去工地做泥瓦匠跟搬磚,被掉下來的模板砸斷了右腿,落得了一個半殘。現在靠着縣裏的低保活着,你在鋼七連天天抽菸,其實都是順史今班長的。全部的津貼都寄回家了。”
“你要是死了,這個世界上就剩下你的殘疾的爹了。在上榕樹那個地方,那個九曲十八彎的大山裏面,他會怎麼活着?”
“乞討還是悲慘的早死?”
封於修平日不善言辭,可今日他要是不加以用言語刺激。
那麼,伍六一會真的死去,這不是開玩笑的。也沒有任何的措施辦法,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成爲了這場考覈唯一陣亡的人。
伍六一受到了刺激,或許不想再這個世界上讓他爹一個人獨自苦難的活着。
在1999年這個年代,他的下場會依舊是苦難的成爲一個逐漸失去行動力,並且被快速躍遷時代拋棄的農村老人。
最終會被村裏人早早埋在自留地。
“我……我不能……不能死……我死了,我爹怎麼辦!我要回去!我拼命就是想要讓我爹走出大山!”
伍六一的聲音帶着執拗睜開眼皮。
大多數的都是農村當兵的,他們爲了走出貧窮的山村,選擇了入伍。
白鐵軍是,史今是,伍六一也是。
但也有不是完全苦難的,比如馬小帥,比如甘小寧。
封於修聲音逐漸的冰冷,“還有二百米,活下去伍六一!你的玩命不值得這個下場,走!走進老A纔是你的歸宿!”
伍六一有了動力,封於修遊動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
岸邊,成才全身都在發抖,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戰友之間的羈絆。
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次凌晨泅渡,卻夾雜着生死之間的跳躍。
一旦踏錯便是真正的死亡。
“咕咚!”
成才的咽喉滾了滾,微微吐出一口白氣,“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