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心太涼
臨進去前宮德福提醒他千萬別亂說話,尤其別提林和暢的貪污案,因爲書房裏那位最近因爲這件事龍顏大怒,幾乎成了逆鱗。
宮德福是好心,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宋儉十分認真的點頭應下了。
結果沒想到他一進去就迎來一句:“你在詔獄同林和暢都說了什麼?”
宋儉眨了眨眼,安靜了會後,突然往前走了兩步語氣輕快道:“陛下,讓我們來聊點開心的事情吧!”
“朕問你話。”
宋儉:“……”
看吧,領導要生氣,他能有什麼辦法。
他攪着手指,一臉老實的小學生樣。
男人視線深沉,盯着他等下文,他慢吞吞的回憶着,小聲說:“就問了問他爲什麼被抓進來。”
“然後呢?”
宋儉:“他說他是被冤枉的,是別人聯合起來讓他頂罪,都沒和他商量。”
蕭應懷:“所以你信了?”
宋儉不吱聲。
蕭應懷看了他一會,輕擡了下手指:“過來。”
宋儉謹慎的挪了幾步。
蕭應懷皺眉:“?”
“站那麼遠,朕會吃了你?”
於是宋儉又挪了幾步,挪到了帝王身前。
他睫毛扇了幾下,說:“陛下,我能說嗎?”
“不能說的話你也沒少說,少在朕面前裝乖。”
“……”
蕭應懷:“說。”
宋儉措了下辭:“屬下覺得林大人是好人。”
“原因。”
宋儉:“直覺。”
蕭應懷只聽說小貓小狗有直覺辨人的靈性,他擡眸打量着身前的少年。
宋儉覺得自己說的話好像是有點過於抽象了,於是舉了幾個小栗子:“屬下去林府接……押,押林大人的時候,他府上的下人都在哭。”
蕭應懷道:“脣亡齒寒,福禍同當,你怎知他們不是在哭自己?”
宋儉也說不上來,只是又道:“林大人染了風寒,好多天了。”
蕭應懷輕“嗯”了聲。
宋儉:“屬下看林大人的袖子都開了線,府上的人也大都樸素拮据。”
“最重要的是,林大人不想拖累屬下,還讓屬下快走。”
書房內默了好一會。
“沒了?”
宋儉:“沒了。”
“這就是你分辨好人壞人的全部依據?”
宋儉頓了頓,不知道身前的帝王究竟是什麼意思。
蕭應懷:“看來你爹孃把你養得不錯。”
宋儉:“……”
這回他聽出來了,蕭硬槐在陰陽他,因爲他也這麼陰陽過程府那輛半掛。
陰陽人者,人恆陰陽之。
宋儉心裏小怒一下,但又不敢說什麼。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沒過多久,宮德福手裏就捧着一封密信飛快的走了進來。
宮德福:“陛下,龐大人來信。”
這是短短几天內的第二封加急密信了。
蕭應懷接過信封拆開,將密信從頭到尾掃了一遍。
御書房內一時間靜得可怕,宋儉看過去,只能看到信紙上寫得密密麻麻,並不清楚具體在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於將密信折起交給了宮德福。
宮德福弓身到角落,將信件焚燒殆盡。
紙張燃燒的焦糊味在宋儉鼻尖下縈繞,他看向神色淡然的帝王,恰好,那雙狹長的眼眸也看了過來。
蕭應懷啓脣,但叫的並不是他:“十七十八。”
兩道一模一樣的身影刷的一聲同步出現。
蕭應懷:“同你們宋大人一起去詔獄審理林和暢。”
“是,陛下。”
宋儉反應了一下,然後滿眸驚詫:“啊?我審啊?”
蕭應懷平靜道:“那朕去審?”
宋儉很急,因爲他一個接受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的五好青年做不了這種活啊!
“不是不是不是,陛下,我覺得林大人這個案子實在蹊蹺,要不咱們從長計議呢,直接用刑是不是不太人道啊陛下!”
蕭應懷:“朕說了讓你用刑嗎?”
宋儉:“??”
“你若能有更好的方法讓他吐出些什麼來,那最好不過。”
宋儉人有點呆。
他嘶了兩聲:“陛下……”
話還沒說完,宮德福就飛撲過來一把拉住了他:“噓——噓噓噓——走了走了宋大人!”
宋儉被硬生生拖走了。
御書房再次安靜下來後,蕭應懷視線看向了十七和十八。
“龐清回來之前保護好林和暢,朕不想看到什麼‘畏罪自殺’的戲碼。”
“是。”
宋儉一百個不願意去幹這種審人的事,但聖意難違,他只好又回了詔獄。
昏暗陰森的地牢裏,他敲了敲門,小聲道:“林大人。”
林和暢暈暈乎乎的睡了一覺,聽到聲音擡起頭來。
他看了一眼,又低下頭閉上眼睛。兩秒後,重新睜開。
“?”
“宋大人,我眼花了嗎?怎麼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宋儉左右兩隻手各自拍拍十七十八:“沒眼花沒眼花,都是我兄弟。”
林和暢這才鬆了口氣:“自己嚇自己。”
想起來什麼,他問道:“宋大人怎麼又來了?”
宋儉:“不瞞林大人說,我這次來是有任務在身的。”
他煞有介事的清清嗓子:“我奉陛下旨意來審理林大人,哦對,還有我兄弟。”
他轉頭道:“是吧,十七?”
“……”
“大人,我是十八。”
“噢,抱一絲抱一絲。”
宋儉又轉回去:“林大人,我和你認識這麼久了,怎麼也算是朋友了,你有什麼祕密與我好好說說,還能少受點苦你說是不是?”
林和暢聽了他的話很受動容,真的低頭開始認真思索。
片刻後他說:“宋大人,我們昨天才認識,到現在只有八個時辰。”
宋儉沉默了。
“是八個時辰嗎十八?”
十七:“……”
十八:“大人我在這,是八個時辰。”
哈哈哈。
宋儉抓了抓頭髮,實在有點裝不下去了。
想了想,他讓獄卒把牢門打開,自己鑽了進去,對十七十八說:“你們等我一會。”
十七十八十分自覺,一個閃身就從原地消失了。
宋儉在林和暢對面席地而坐。
“林大人,你能不能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和暢頭上插着幾根乾草,看起來有些憔悴。
“哎,說來話長。”
宋儉點頭:“長話長說,今天我有時間。”
林和暢先是拿帕子擤了把鼻涕,然後搖頭道:“人心太涼。”
宋儉:“你不敢碰?”
林和暢中淚縱橫:“知己啊!”
看林和暢哭得這麼慘,宋儉趕緊從懷裏找了張帕子,剛要遞過去,就見林和暢用自己手裏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嘶……
重複利用,怎麼不算勤儉節約呢。
宋儉更更確認林和暢是好人了,畢竟他就沒見過哪個貪官一張小手帕又擦鼻涕又擦淚的。
林和暢:“本官出生那年……”
宋儉短暫沉思了下。
長話長說,是這麼個長法嗎?
林和暢已經抽抽噠噠開始吐這些年的苦水了,宋儉也沒再說什麼,很耐心的聽着,時不時捧一聲哏。
林和暢:“命苦啊~”
宋儉:“誒~”
過了會他大概也聽明白了,林和暢與徐羨的經歷很像,同樣家境貧寒,同樣是承乾元年恩科入仕,但他年紀要比徐羨大不少,也不像徐羨那麼天資聰穎。
徐羨當年是狀元,他不過二甲十一名,待人接物上也更遲鈍,所以在官場上樹敵不少。
林和暢:“我始終想不明白啊,你說他們怎麼……怎麼突然就……唉!”
宋儉安慰道:“沒關係的林大人,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就先放放,彆着急,過段時間再想……”
林和暢:“過段時間我就能想通嗎?”
宋儉:“不,過段時間你就想不起來了。”
林和暢哭得更慘了。
另一邊值守的獄卒不明所以,低聲問道:“宋大人用刑了嗎?”
“哎呦,不知道啊,第一次聽到有人哭這麼慘。”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打了個哆嗦。
這一晚上宋儉一件要緊事都沒問出來,因爲林和暢憶起往事傷心過分,直接哭暈了。
於是宋儉梅開二度,一早又被提到了御前。
他都做好捱罵的準備了,結果男人只說了句:“問出什麼了嗎?”
宋儉本來想說沒有,但領導居然給了個難得的好臉色,他絞盡腦汁想了會。
“嗯!”
蕭應懷擡了下眉,似是意料之外。
宋儉:“林大人之前進獻的那箱酸果子是戶部李大人倒賣的!他收購了全京城的果子然後四處遊說大人們送禮,最後高價賣給別人!中間商!賺差價!”
蕭應懷:“……”
呵。
他移開視線,敷衍了句:“嗯,還有嗎?”
宋儉:“林大人那箱果子買的時候比別人貴,他被坑了。”
“程尚書家的公子以前放狗咬過林大人。”
“他之前當街欺負人,屬下也看見過。”
……
這一頓狀,宋儉告了個酣暢淋漓。
蕭應懷:“說完了?”
宋儉興奮的兩個臉蛋紅紅的,振臂高呼:“說完了!”
“說完出去。”
宋儉頓住了。
“qnq。”
蕭應懷:“?”
宋儉:“陛下,您是不是嫌屬下說的事情沒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