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鹿安趁着他收拾行李,先去洗澡。
才把衛生間反鎖,模糊的毛玻璃外就有瘦長的一道人影,空間本來狹小,門上隱隱綽綽的輪廓,她解發繩的手不覺一抖,在原地站了會,他伸着手輕輕地放上玻璃,那額頭也撞過來,“咚”的,很小聲。
他以前沒這麼纏人。
衛生間內很快有水流作響,毛玻璃內側氤氳起濃厚的蒸汽。
被隔在門外。
江默貼緊了玻璃,隔着濃霧漸漸看不見她,他楞了楞,胃開始發脹,因爲安安點的一鍋粥,他有努力地全部喫下,現在胃裏有了翻絞的趨勢,惶惶地抵着門,正想要開口,浴室裏端的水流聲忽然停止。
她走了過來,“阿竹,幫我拿件衣服。”
門縫敞出溼熱的霧氣,襲上了臉,江默垂眸,凝睇着一團蒸霧裏她伸出手,如薔薇的花枝,指端沁着淡色嫣紅,還滴着水珠。
“阿竹?”
氣血急囂,破出更深燙的迷戀,他眸色暗稠,毫無遲疑地捧住了她這一隻手,在她手心吮起水珠。
源源的水意潤着喉嚨,蒸發了開,繃得焦疼蔓延,推加了少許門縫,在她身影出現前他先擠了進去,反手闔門。
透過毛玻璃,女人的無奈掙扎,還有他不盡低柔的輕喚,每一聲全是愛戀,“安安……安安。”像是仗着她無意識的縱容,人影憧憧,只隱約的聽他不斷喚着,“安安……”便剩下鹿安被吻出的嗚咽泛起。
直到雲邊初亮,牀頭的臺燈沒有熄過。
他舌頭縫了針,理應來說簡單接個吻都會疼,要不是她及時阻止,這隻竹的舌頭可能要重新縫上一遍。
鹿安疲憊極了,被子是厚的,他又是燙的,灼着她指尖都蜷起來,四下裏盡是汗水淋漓的溼氣,她作勢要逃開不休的糾纏,首先是他的脣,“阿竹……”立刻他氣息移上來,來到鼻尖碰碰,低“嗯”了一聲應,水洗過的眸熠熠映着令她動心的笑。
裏面全是她。
亮乎乎的。
鹿安想起來,爲什麼自己會喜歡阿竹。其實一開始,是因爲阿竹的樣貌,那時在大排檔,他因鏡框掩蓋着,整個人充斥着沈鬱與封閉,卻因此透着她猶愛的幹凈,只是她三言兩語,他就會耳紅臉熱。
所以她抱着嘗試的心態,沒想到,在他身上觀察出與母親相近的癥狀。
也是因爲這種心理障礙,她經歷過,所以對他有種共情上的憐憫,直到每一回對上他眼睛,那裏有日漸深刻的執狂,安安靜靜,一片烏沈,卻在盛有她影子的地方,透出了亮。
四目相對,如果她站着不動,小竹子就會慢慢近來,嘗試着想討越發多的親暱。
他給了她獨一的安全感,以及相對正比的禁錮。
她大概,是甘之如飴。
這一晚徹底揭過去,晨曦明朗。
不等鹿安睡足兩個小時,昨夜才聯繫過的導師就打了電話,邀請他們嘗蘭城地道的早飯,順道接他們看診。
看診的時間本就約在上午,是他們談好的,鹿安頂着睏倦,加上不喜歡讓人等,幾乎電話一掛立即推醒了竹子,小竹子伸着懶腰顫了顫,起的利索,她卻是在牀頭默了默,腳一用力,沒能站起來,這程度比經久沒運動,突然跑上十幾裏要嚴重的多。
江默回頭,就見她細美的腳踝露在晨光下,而安安背對他,看起來卻分外柔軟。
於是他穿好衣服走去,在她的頭髮上親了親,把她攔腰抱起。
橫亙在眼前的睡意消散,鹿安清醒,擡起眼皮,他眼中的惺忪已經褪盡,光線照進,淺淺的。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比她見過的世間溫柔。
他垂近,與她額頭相抵,“安安。”在她額上磨磨,“早安。”
小竹子的尾音都在上翹,十分饜足,鹿安看出來了,只是當用起早飯,她驚奇於他迅速地回到了原形。
導師選的地是當地有名的湯包店,和導師待在同一張桌前,阿竹忙前忙後,只給她端屜籠蘸料,甚至不願意她再跟導師多說一句,只要她開口,是跟導師講話,他就會打岔:“安安。”沒什麼表情,望着自己的碗,就捏着筷子的手背繃白。
等不到她理睬,他還會生出忐忑。
鹿安索性不動,託着腮把他看着,頰畔皎綿,浮在早餐的熱氣裏,別說是江默,看着她,醫生都一怔,才匆忙避開了眼。
然後,覷到她夾起她碗裏的湯包,確定包子不再浮燙氣,便放進江默碗中。
這就是兩情相悅。
醫生在心裏響亮的感慨,這一對比起蘇南沫那對,在於男方顯得對人較爲“溫和”,至少不那麼暴戾,就咬着湯包,再想要提筷,頭一擡撞進了鬱寒的目光,嚇得他猛地哆嗦嚥下了沒咬碎的湯包,鯁到差點原地去世。
見江默挪走了視線,醫生還汗毛直豎,忙不迭檢查自己的筷子,這夾的湯包確實是自己那份的,沒錯啊。
但他始終有種絕不秒的預感。
水足飯飽,走出湯包店他有所了悟,想了想,出聲道:“鹿總。”鹿安與江默便一塊看過來。
醫生頗爲平穩,溫儒笑着,“其實兩個人在一起,是不是彼此合適,從面相上就能看出一部分。”
“我讀過一本書,所說陰陽五行之氣化生天地萬物,人稟命於天則有表候於體……”
沒見過導師這樣,鹿安奇怪,截斷了他話茬:“老師?”
醫生一頓,篤定:“我覺得你們二位,非常有夫妻相。”
……
診所開在寫字樓,醫生跟前臺有提前打招呼,一見着他們一行人來,前臺小姑娘非常利索地去倒茶拿小零食。
她沒註意到江默,目光筆直被鹿安吸引,尤其是鹿安不知覺,揚了揚梨渦朝她笑笑,溫柔的像是狐貍,激的小姑娘剎那把備好的茶水一倒,拿出來私藏的玫瑰花幹來泡茶,又在盤子裏點綴好幾顆五顏六色的糖果,端到了醫生診室。
鹿安望見是花茶,尾巴慵軟地一振,意外:“謝謝。”
嬌羞的小姑娘一跑,鹿安端起茶水,盤子忽被旁邊人推遠,她怔住,等反應過來,阿竹剝好了草莓汽水糖,放在她面前桌上。
他則坐姿挺拔,從始至終沒碰過那小姑娘泡的素茶湯。
鹿安只好在導師看診之前,緊趕着喝完自己這杯,含着糖,用她喝空的這杯子再打些溫水,給他解渴:“一會看診,我在外面等你,不準鬧。”話音落下,醫生順勢接過話茬,“鹿小姐會去休息室,室內有監控,只要江先生願意配合我,我可以放監控出來。”
這樣,看診不久便進行開。
鹿安進了休息室,室內還有電視,前臺的小姑娘又一次熱心幫她打開,調到新聞頻道,經濟欄目。
欄目標題,打着“侓江建設”四個大字。
她連忙叫停了小姑娘,拿到遙控器,待房門再次合上,留了她一人,落針清晰的封閉室內盤着來自電視機的話音,她聽得清清楚楚,那記者叫道:“鹿總,關於這項工程在未來市場發展的趨勢,您怎麼看?”
——原來在她“死”了之後,鹿氏的工程在如期。
鎂光閃起,鹿卓江的臉被放大,放在鏡頭前方,氣色不足,但還能笑得出來。
他沒答話,輕輕拍拍一旁林書文的肩膀。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想,一位年過半百,白手發家的企業大戶,如今年邁,一位是英俊有爲的長子,所以即便是當事人,也不無慨嘆。
鹿卓江笑着,笑意浮上眉梢,“我快退休了,至於這項工程,我只能說——”
隔着屏幕,半晌,她望着父親些許神采飛揚的,在鏡頭前,這一刻被定格在方形的屏幕中,只有父慈子孝,“他是我的驕傲。”
手鬆懈,遙控器落到膝上。
一片死寂。
電視還開着,對於鹿卓江的表現,她不曾感到半分意外。
可是隱隱覺得一種虛浮,不切實際,於是又看了一遍,可惜新聞是直播形式,她聽不見父親再說一遍那句話了。
以前,她是學着習慣,因爲逃不了父母定下的“因”,現在習慣着,又止於這一瞬,因爲無論怎麼努力……她的此生都無法彌合,這是既定的“果”,是她一番努力,歷經久年才甘願服輸的道理。
接受的坦然也明白。
然而又是這樣的因果,她纔會一開始,想到借酒消愁,找到了大排檔裏,遇見了阿竹。
想着,鹿安多坐了一小時多,實在忍不住,回到會診室的門前,沒能站穩,會診室裏突然有人拉開了門,逆着光,一股沈沈的重量塌在了她身上,別看他瘦着,她多少承不住,好笑地端起他臉頰,卻對診室桌前的醫生道:“已經好了?”
醫生頷首:“進來吧。”
“之前,你跟我說的那件事,問他在不在現場,他說沒有——”醫生是這麼認爲的:“我初步的診斷結果是江先生沒有騙你。”
“因爲他自己,確切的,把那一段記憶裁剪了。”
“這種病癥還有其他表現,比如江先生偶爾會出現發怔的跡象,記不得前幾分鐘在做的事情,這只是很偶爾的情況。”
鹿安聽他一說,跟着想起阿竹之前買過的銀鏈子,拿紙包着,藏在廁所的水箱裏,可當她一問,他確實表現出來的是怔楞。
醫生繼續:“我的建議是,除了心理上的干預治療,鹿小姐可以多陪陪他,越是安靜的氛圍,他會越放鬆,干預起來纔會順利。”
“好。”
她應的乾脆。
江默一直望着鹿安,從她側臉到她揉捏他指骨的那手,她像捋着竹葉般,將他指節套進她掌心,綿軟的手心再輕柔在他手掌上滑挲過,比起他的手型,安安的手小了兩個號,他垂視着,眉眼彎了彎,不着痕跡,勾到她蜷着的手指。
“可以的話……”醫生握拳放嘴邊咳了咳。
鹿安分着心,一半在把玩着她手的阿竹身上,柔軟了下來,一半勉強湊夠,用來聽醫囑,就聽導師說:“就多疼疼他,他這性格不暴力,可是非常容易受情緒的影響,衝動的自我傷害,這自我傷害的程度,比我那個病人要嚴重一點點。”
那個病人,指的是已經改成霍姓的某年。
“阿竹還好。”鹿安不服,笑的直戳人痛點,“至少他不會在夜黑風高到你那小區的地下車庫揍你。”
“阿竹會先藥暈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4-2619:15:08~2020-04-2820:28:43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雲不墜xyy3個;power、小可愛、念緣、桐晏寧、vivi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gobyou20瓶;金玉其中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