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鹿安還銜着笑,就着小竹子的手反過來又捏捏,兩人的手已經熱乎乎:“阿竹。”
江默擡頭,安靜了下來。
“你知道檸檬水喝多了,會生出什麼味道?”她問,卻不自答,攬着他的背朝下壓,在柔軟的薄脣捲到滿滿一口的清香,又是“啾”的一聲,再是無聲地在他下脣咬了咬,引得江默微楞,眸光被暖出灼暗。
室內靜了一瞬,醫生捧緊水杯,無端漸漸覺出糟糕的預知,果然鹿安視線回來,意味狡黠不言而喻。
“會苦。”
“因爲找不到媳婦。”
問診到此爲止,心頭梗血的醫生勉勉強強維持得體笑容,還算友好的送他們進了電梯,正想要回診所,電梯門關閉之前,還是她的聲音,輕聲的道:“老師。”
他回眸。
電梯間明亮,淡白的窗光橫斜,流動在他們之間的空氣裏。
視野之內,她像是多年前的女孩,真摯的,卻又不同的,宛如流動的春霜,又是秋光餘末,最爲灼人明艷的一束綻放,“謝謝你。”
直到電梯門闔上,醫生回到了辦公室,秋光滿落他膝頭,他望着,眼前還浮着微微的眩色。
初次見鹿安,那是他剛剛大學畢業,在醫院實習。
那天,恰巧老師不在,只能他做主硬着頭皮接診了前來的幾位病人,正是這種情況下,遇見了獨自看診的她,小姑娘逢中考之際,有許多的困惑。
比如,她難以用恰當的形容描述自己的感情,或,她有些身體上的感覺,頭疼,心悸,發冷,她自己無法理解。
家庭關愛的缺乏以及她遭受的來自母親的虐待,她得的是——
述情障礙。
如今,小姑娘不僅痊癒,瞧着還喜事將近。
至於這樁喜事,醫生看出來了,她之所以會被江默吸引,極大可能,來自她的經歷,不管是母親的抑鬱癥,或是她自己的,加起來的這一段漫長曆程,使得她在遇見另一位病人後,除了自發的好感,就剩由共情產生的特殊情愫影響。
因此他們這對,就不同常人。
她與江默,相愛相知,彷彿共生。
日上三竿,蘭城與蘇城的市中心大同小異。
小異在於,不知道是不是蘭城的所有計程車師傅,都會像這一位師傅般,盛情的對着遊客滔滔不絕,從美食介紹到名勝古蹟。
鹿安搖搖尾巴,往身旁一放,蓬鬆的揚着漫長的困思,坐姿微倒,靠在了阿竹的肩上,覺得不夠,自覺地在他頷邊依偎進去,輕扯了扯他衛衣的領繩,拿細指纏繞,又逐漸,抵着他衣服埋到了他懷裏,心滿意足。
耳骨相貼,閉目細膩的感觸着他逐漸放軟。
自她在電梯裏跟導師道別以後,阿竹便一直繃着,表現細微,可是在她眼裏醋的太明顯不過。
聽不見她的小心思,江默收力,順勢將她摟緊,垂了氣息到她頸畔,嗅着她肌膚甜暖,好似她喫過的糖堆蓄出綿密的甜意出來,於是不可避免,即使處在計程車,他的眸微氳了霧氣,順理成章地咬着了她耳下。
好喜歡……
她好像真的有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男人的變化太過明顯,自從嚐了初葷,阿竹對她,對這件事達到了瘋魔程度,他越發的牴觸外界,有種只想和她一起,徹底封閉,不間斷的從無限親密裏汲着他渴求的安全感。
像昨天,最瘋的一次。
她膝蓋還在發軟。
只是青天白日,這隻竹……儘管受用,鹿安還是想笑,好在司機專註開車,嘴裏叭叭的介紹到古玩街,她頓時來了精神,在江默臉上一咬:“有古玩街。”
師傅見他們來了興趣,既是順路,她當即同意師傅載他們過去。
鹿安上車前就在想,畢竟來了趟外地,總得在當地走一走,看看好玩的。
不遠處,衚衕座落僻靜,常青樹落着樹蔭。
鹿安合了車門,牽着竹,到了樹蔭底下被拽的退了半步,沒能轉身,讓他抱住,“阿竹?”
植株頎拔的身形被樹蔭覆蓋,日影成蜜,他低下身,烏黑的碎髮垂落,搭着她肩頭,拿臉輕輕地滾了滾,似乎才清醒過來,在她肩上和她對視。
日影在細閃,他明澄咫尺。
衚衕老而靜長。
這一刻的悸動來得盛烈而無聲,放在心裏,簇出繁茂的輕羽。
最後親吻他的瞬間,鹿安不動聲色,拽出了耳後的長髮,來擋住滾燙的臉頰,透着心猿意馬,恍恍惚惚的想,述情障礙被治好了,可是這一秒,她還有些分不清楚,這是愛,還是又一次的心動。
逛着,傅老的電話打來,說午飯過後會派人來接他們回蘇城去,因着他找到了徐焦淑,目前這女人在蘇城探親。
與來時不同,抵達蘇城霞光尚明,沒有入夜,但總歸已經很晚,不好在這個時間點去別人家裏,遂自然而然,跟傅老回到老人家住的酒店,一起用飯。
整個用餐的氛圍祥和,得於傅老對待她的態度,比以前慈藹了好幾個程度,鹿安明知這變化跟外婆有關,信件她沒看,可外婆疼愛她,自是字裏行間會提到她的名字,再轉念一想,阿竹更疼她,沒有人比阿竹好。
想到這,鹿安在桌下勾着他的手,又一頓搓搓捏捏。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搓到小竹子不動,只睫毛歡喜到隱隱顫了起來,若不是影響了她喫飯,他整個人都得壓緊了她手肘。
“咳咳,咳咳咳。”老人家側着身,拿手帕捂嘴嗆咳了一串,聲音咳着有點假。
鹿安勾着脣,勉勉強強安分住,見老先生還在拭着嘴,彷彿沒眼看他們,在那問着:“江先生,方便讓我跟鹿小姐單獨說幾句麼?”
江默當然不方便,要拒絕,被安安提前按緊了手,她望着他,溫聲:“你在門外等我,很快就好。”
對於她明言的請求,他仍然磨蹭了許久,想等她鬆口,多等了等,他纔不情不願地用了鼻音應了應,起身出去。
鹿安跟着,掩住了門把他隔在門外。
餐桌上的水晶燈許大一盞,明光四射,直直的垂瀉,流水樣落在她臉側,劃過漂亮的梨渦,她轉過身,面向老人。
傅老先生先她一動向她走近,拿出了封請柬,擡手交給她:“這是林書文讓我交給江默的請柬,邀請他後天參加侓江建設的餐會,他知道你們沒死,其實但凡,只要有點腦子,都知道你一定還活着。”
請柬是淡銀色,鑲嵌了金色英譯,銀金閃爍,她拿到手裏,半晌,言辭淡冷的說:“我已經決定好了,過一陣子我和阿竹會搬走,會永遠消失在蘇城。”
“離開之前,我想拿外婆的第三封信,換取您的最後一個幫助。”
快要塵埃落定,自從她從診所的那間休息室出來,也是走出了一直以來的束縛,鹿安的心情一時比一時好。
翌日一早,他們出發去找二十年前,照顧過她幾日的阿姨。
提及徐焦淑,便不得不提提母親,母親最不喜歡家中有保姆,留徐焦淑在家裏是因母親病重,實在做不了家務,然到頭來,徐焦淑仍是沒能做多久自主提的辭職,留給她的印象因而模糊,只記得一兩扇畫面,是個本分憨厚的年輕婦人。
時隔二十年,算一算,現在當是四十來歲。
只是四十來歲,當徐家墨綠的院門一開,從屋裏踱出來的婦人,已是兩鬢花白,沒擡頭,先開了嗓問:“誰啊?”
院裏院外一時間無人應答,婦人奇奇怪怪地擡起頭,目光焦距鹿安臉上,似若有所覺的猜到,嘴角顫了顫,久久地不能醒過神,扶着門框有幾些喫力,站穩了腳跟。
江默望着安安的手,又望望安安的眼睛,在鹿安眼裏捉到錯愕,接着是安安扣緊了他手指。
他高高興興,更緊地十指交扣。
婦人也是無意的一眼,掃見他們交扣的手,當下折身回屋,來到傳出小孩哭啼的臥室門前,跟摟着小寶的兒媳說了幾句,才闔了門,邀請鹿安他們進來:“鹿小姐。”
鹿安沒動,還處在這徐焦淑四十初歲已滿鬢白髮的愕然裏,眨了眨,真的坐了下來,全部圍在茶几前,婦人卻忽然不再開口,沈默地給他們上了茶,坐到了茶几一邊的單人沙發。
陽臺晾曬着衣服,天色較好。
可小孩的幾聲哭鬧,有一下沒一下,襯托的實在太過安靜了。
鹿安看這情形,再看徐焦淑垂着臉不大願意講話的模樣,如果將這一種不願意,放在性格敦厚的人身上,實則很容易能理解,無非是這人心裏藏了事。
“徐姨,你還記得我?”鹿安迂迴。
被喊“徐姨”,徐焦淑放腿上的手不由動了動,做不到完全的不理人,猶豫了半晌,接過她話音:“記得,鹿小姐,我在新聞上見到過你。”說罷,黑黢黢的眼擡起,有些謹慎。
“是嗎。”
徐焦淑見她嫣然的笑了句,不僅笑音動聽,那眼眸明亮,很是溫和。
“徐姨是不是在想,我怎麼跟電視上不太一樣?現在我這個樣子,穿的普普通通,連妝都沒辦法化。”
“正如您看見的,我失去了很多東西,除了外婆,還有二十年前,在這世上第二個對我好的人——我的哥哥。”
徐焦淑目光閃爍,強撐着面對她,見她目線潤了紅,依舊挑着似笑的弧,話鋒陡然轉厲,冷了冷:“二十年前,您在我家離開的前一天,似乎有話要告訴我,可您還是選擇了不說。”
臥室裏面,徐焦淑的孫子還在哭。
鹿安聞了嘆息,“我相信福報,您呢?您信不信。”
柔聲中,面前的婦人一點又一點地被擊潰,搖搖欲墜的防線一經倒塌,帶來了排山倒海般的反噬效用,反倒成爲了壓死駱駝,那最後一根致命的稻草。
婦人撲通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嚎啕的引來了緊閉在房中的兒媳,與鹿安一起將她攙扶起來,江默嚇得怔了,死死地攥着鹿安的手,就見婦人哇哇不清,上句連不着下句,交代了當年她目睹的場景。
江連洲,在二十年前的深夜,給鹿家撥過一次電話。
那會的鹿家大亂,鹿安母親病重,鈴聲沒響全一聲被徐焦淑接起,裏面的男人異樣焦急的報了姓名:“是鹿時家嗎?我是江連洲——”正是報到這,林書文走了來,理所應當般抽了紙張,包住她手裏的話筒接過,一言不發,按斷了通話。
他還將話筒晾在了旁邊,餘着漫長“嘟——”的忙音,跟她道:“是信用卡推銷的,這種垃圾電話一般都出現在深夜,夫人還在睡着,不要打擾她。”
徐焦淑就頷首。
待過了兩天,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江連洲這人是誰,她已是做不到開口。
她承擔不了後果,更何況,當時在場只有她跟林書文,如果被人問起來,掛斷電話並間接剝奪了鹿時生命的人,大家懷疑的永遠只會是她,不會是林書文。
作者有話要說:阿竹可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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