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在哥哥被害之前,至於林書文身處在哪,又是怎麼吸引到鹿卓江的註意,鹿安查過,查的無比詳盡。
他並沒有坎坷的身世,準確來說,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對於她哥哥被害,或許他是從電視上得到的消息,得知了他跟鹿時長得有些相似,所以他設法,當她母親在去醫院看病的路上,他很是“碰巧”,停在了鹿家車前。
鹿時被拐之後,他有到鹿家做了一次客,住了一晚,一定是那一晚,他掐斷了江連洲的第一通求救電話。
徐焦淑還在哭着,坐到了沙發繼續抹淚。
陽臺起了風,穿室而過,在人的心裏掀起了駭浪椎骨,沿着四肢百骸,過着漆黑明滅,像是最柔軟的黑暗從四面八方鋪來,堙埋了骨縫。
她閉了閉眼睛。
她是有哥哥的……哥哥,陪她過了兩次生日。
手指被攥的泛起疼,她眼底泛紅的霧氣頓了頓,鹿安回身,目光垂落,降到了他的手背——竟然青筋暴起。
她匆忙仰起臉,不止是抓她的力道失了控制,阿竹的狀態讓她徹底驚覺,看見他瞳孔抽緊,上涌的痙攣逼迫的他捂住了嘴,“阿竹!”他腸胃不好,那段經過他裁剪的回憶一經憶起,即使是碎片,他仍然會極其不舒服。
“沒事。”鹿安抱住他,拍拍他能摸見骨頭的脊背,“不要想了。”
他才漸漸身軀發沈,抵在她頸邊,溫熱的水汽未散,一絲的難受他都要封固起來,這樣的無聲,比放聲更讓她心疼,有微微的喘息,溼潤的燙着她,這讓她又記了起來,阿竹沒有了父親,失去父親的那年他也失去了母親。
阿竹的母親,也是鬱郁而逝。
“不要再想了。”鹿安有意勾着笑,儘管眸子裏漫着霜浸的寒,望向陽臺,卻是在望着虛空,壓低了柔軟語氣:“我幫你出氣。”
侓江建設的餐會舉辦當日。
正是立冬,偏北的風打掉了梧桐僅剩的枯葉,虯枝凜冽,被隔在餐會的窗外,落地窗上熱霧瀰漫,相比室外直降的溫度,鹿氏新收購的這一家酒店裏溫度適宜,恰到好處。
大廳衣香鬢影。
又因鹿氏的規制一向嚴厲,進來大廳前,先要在餐會的入口登記,同時會有專人助賓客存放行李。
遠遠的盯着入口,見着一撥又一撥的人入廳來,卻唯獨沒有她的影子,連她的頭髮絲都沒出現過,快要開場,一襲挺括西裝的林書文蹙緊眉峯,走到大廳的一角叫來了祕書,不虞沈聲:“找到了嗎?”
祕書面露難色,搖頭:“酒店內外全找過了,還是沒有找到安總或者是那姓江的,安總她……會不會……”
“她一定會來。”
幾是暴躁地斷了他的話。
話一出口,林書文重新靜了下去,只是手裏空着,霎那有一秒他急需要抓個酒杯,喉嚨些許發渴,一陣陣發作,這讓他有了不適應,只好整起領帶,繼續打量餐會入口前的隊伍,“繼續去查。”
畢竟是股權交接儀式,安安又從小到大,跟他爭執了這麼久,不惜費盡精力地阻止他拿鹿家涉險,那麼今天的這交接儀式,她必定會出現。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甚至想得出來,她甫一張口,柔聲中全是又冷又氣人的刀子,對他永遠不會有任何好話。
但……林書文心頭微動,還是沒忍住,焦煩舒緩,摻進了一兩分的愉悅。
最近手頭的工作繁多,加上她那邊有傅老相助,他便一直沒能找着機會去找她,更沒有想到,確實等到了交接儀式開幕,她竟然都沒出現過。
所以林書文上了臺,心還有點不在現場,平淡直述的揹着稿子。
身後熒屏本該隨他的話聲綻亮,屆時在大廳,萬星璀璨的燈線熄寂,剩了熒屏上介紹侓江建設這幾十年來的歷程影片,再在熒屏底端,一排射燈齊開,氣勢龐然,一舉還能博到臺下鹿卓江的高興。
林書文撩撩眼皮,看了一眼鹿卓江,發現對方確實有高興的笑,他眸色深然:“……從今往後,我將一如既往,竭忠盡智,恪守職責。”
竭忠盡智,恪守職責。
嘖。
他眼底浮起點點譏冷的笑意,這稿子是他祕書寫的,寫的是挺好聽。
燈光如約熄滅,熒屏卻遲了一會纔出現畫面,就這一會,臺下已有議論窸窸窣窣的迴盪在大廳四周,他口頭揹着稿子,自己也忘了是背到哪一句,逆着熒屏的光,雪白的光線清楚無遺的照着臺下,一衆人各異的表情。
議論聲更大,頃刻是一鍋煮沸的水飛速迸裂,劈裏啪啦的亂響。
耳中轟鳴,來自熒屏,自他身後傳開的是個女人的嗓音,聲量極大,自述的罪過以不可驅擋的力量將大廳的喧囂壓了回去。
鴉雀無聲。
股東們面面相覷,隨即一致,望向喫力扶桌,緩緩站直的鹿卓江。
林書文一直沒回頭去,攥着話筒,急雨交加般點着氣血轟轟地震着耳膜,眼前浮着明暗,來自熒幕的自述沒完,字字清晰的牽出了他都快要成功忘卻的記憶。
正在這時,就是在這時,大廳一旁的樓梯作響,步聲款款而下。
明明是被淹沒在熒屏聲中,奇異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思緒,紛紛看了過去。
對侓江建設而言,今天算是大喜的日子,她一身及踝黑裙,每一步下來,裙襬輕漾,偶爾淺淺露出小腿,由高跟襯映顯着骨線高挑優美,尤是肩頸,長髮遮的不全,看得人心旌神搖,卻又見她正挽着一位修頎,亦是面相寡言的男人。
兩人神態,一位靈動,一位是靜,倒十分登對。
有人認出來她是誰,小聲稱呼:“安總……”還有人跟同事科普似:“這是老董事的親生女兒,鹿安,林總是她的哥哥,他倆沒血緣關係,因爲林總是老董事的繼子。”
大家議論不休,但基本較爲安靜,鹿安滿意,挽着江默上了臺,用提前備好的話筒含笑道:“不好意思,這錄像我沒錄好,如大家所見的,裏面的女士太過激動,所以由我來向大家解釋她說的是什麼——”
“簡單來說,二十年前我哥哥在遇害前,撥到家裏的第一通求救電話,被林總掐斷了。”
“如果不是林總,警方對我哥哥的救援,就一定會提前至少兩天。”
說着,鹿安捏話筒的五指一鬆,話筒落地砸起刺耳的尖銳噪音,她將父親已經相當難看的面色視作無睹,來到林書文的跟前,藉由林書文身旁的話筒,恍惚她是有一瞬爆發了開,卻面上寧靜着,輕笑。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當然,那麼今天,在這裏完成交接儀式的,也一定是我的親生哥哥,鹿時。”
此話一出,臺下炸開,爲的是鹿卓江猛然倒地。
算是年邁的人了,捂着胸口在地上抽搐起來,一羣羣的人圍了上去,手忙腳亂地急救着或撥打救護電話,而鹿卓江的眼睛,穿過層層人影,通紅死死地把她望着,掙扎在絕大的打擊之下而不得翻身。
被父親這麼看,鹿安纔將淡靜的目光挪到他身上,不過一秒,攜着江默離去。
林書文沒有阻止,也沒有下臺,看向了熒幕,漸從眸底扭曲。
他無聲笑了笑。
這邊,遠離了大廳,越接近入口邊緣越是明亮。
鹿安吐着濁氣。
懂得小竹子已經焦灼難安,他難得離開了他揹包一回,還是進廳前被相關人員給阻攔下的,不讓他帶包進去,其實他包裏沒有裝什麼,存摺和那房產證她提前全放在了傅老那,畢竟對方是身家過億的老先生,還不至於貪阿竹這點小財產。
所以一下臺,她帶着他找到服務生問了問,結果包還真不見了。
她便找服務生要了杯水。
“一會我們再去找,快,幫我喝點水,我喝不下了。”鹿安將剩一半的溫水遞給他。
她塗了口紅,杯沿上清晰沾了點紅色痕跡,江默接到手裏,禁不住就暫時忘了自己的包,他摸摸水杯,被溫熱地熨着,溫的他蜷起葉尖,抿住上面她的口紅痕,慢慢一飲而盡,呼出了暖,於是順勢捧着水杯,不還回去。
想收藏。
他這習慣偏執,對象只限定她,每一回她見着,都是翻心一甜,忍俊不禁,寵溺地讓他捧着,帶他去包間坐。
“阿竹。”
不知怎麼,江默氣息不順,心口跳的喫重,始終坐立難安,半帶遲滯地擡頭,迎上了她俯身降落的吻。
在他脣上一觸即離。
她身後的尾巴洋洋懶懶,蜷起又舒展,脣挪挪蹭蹭地輕輕到他的眉心,嘆了一口氣,遲遲沒動。
“阿竹……我不會離開你。”
摸摸他頭髮。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
在她尾音落下一瞬,他眼前晃了晃,剎那明瞭,是安安在水裏下了助眠藥,不等驚愕,他便墜進了昏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