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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仗着自己血厚攻高就在戰場上亂來!穿着一身這麼顯眼的白色戰袍,阿銀你這是打算給敵人做活靶子嗎?!下次你再滿身鮮血地跑回來,我就拔光你的捲毛啊混蛋!想成爲禿子你就試試看!”
她曾無數次一邊氣急敗壞地教訓自己一邊包紮傷口,而自己也曾無數次趁着她低頭的間隙偷偷地打量她的表情。
包紮的是自己胸腹的傷口時,她需要將繃帶從他的背後繞到胸前,再如此反覆,期間和他之間動作親密得就像是在擁抱一樣。
原本兩人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現在自己卻足足比對方高出了一個頭。
好小。
原來她是這麼嬌小的存在嗎?
兩人之間離得是如此之近,他連她睫毛投在下眼瞼的小小陰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像只要伸出雙臂,就能將她完完全全地護在懷中,好像只要低下頭,就能找到她柔軟的雙脣。
只是看到對方神色裏的疼惜和惱怒,心底就會不受控制地柔軟得一塌糊塗。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才剋制住自己想要收緊雙臂將眼前的傢伙緊緊鎖在懷裏的衝動。
如果她只會對自己溫柔就好了。
不管是微笑的表情,還是溫柔的神情,甚至是發怒的樣子,都是他一個人的就好了。
想要獨佔,對方的所有喜怒哀樂。
糟糕啊,他好像也受到辰馬那個白癡的影響了。
明明只是個山地大猩猩罷了。
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樣的,他也不知道。
但當他發現自己開始對着享受她悉心照顧的傷兵涌起嫉妒之情時,他就知道無法再繼續逃避了。
在那個戰火紛飛、人命卑賤如塵土的混亂年代,這注定是一場無望的愛戀。
他阪田銀時是膽小鬼。
像是他這樣整日提着腦袋在戰場上廝殺、連活着都已經是最大的奢侈的傢伙,是沒資格試着去承擔兩個人的幸福的。
也承擔不起。
在戰場上威震八方立下無數創奇的白夜叉,在這種時候其實只是個膽小鬼罷了。
在她將臉埋在他的背上像是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的時候,他卻連轉過身將她牢牢抱在懷裏的勇氣都沒有。
這雙染滿罪孽鮮血的雙手,連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都做不到。
眼淚原來是這麼灼人的東西嗎?
背後的衣襟被對方的淚水完全溼透,明明時值寒冬,他卻覺得被浸溼的地方燙得驚人,連帶着心裏也像是被灼燒似的痛苦起來。
他曾經跟老師約定過,一定會保護好大家。
手中的劍,是爲了守護重要之物而存在的。
但這次不一樣,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他向心愛的女人立下誓言。
“我會保護你的,連着你想守護的東西一起保護。”
所以,不要再哭泣了。
可不管當初怎麼說得信誓旦旦矢死不二,在時代的洪流面前,他就跟螻蟻一般渺小無力。不管怎麼在戰場上不顧一切地持刀奮戰,浴血殺敵,那些他曾經發誓會豁出性命去保護的同伴,都接連在他的身邊死去。
常常等他回過神來時,血流成河的戰場上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環視身邊堆落一地的屍體。
那些前不久還會拍着他的肩膀一起喝酒胡鬧的傢伙們,現在就只剩下了冷冰冰的殘肢斷臂。
不是不會迷茫啊。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正是自己怪物般的力量葬送了同伴的未來和希望。
因爲信賴着自己的強大,別人總是會在和自己一起作戰的時候更加拼命更加勇於廝殺,前仆後繼,無所畏懼。
正是自己的存在,加速了別人的死亡啊。
不論他再怎麼拼命地揮舞着手中的劍,都趕不上死亡收割生命的速度。
不是沒有想過放棄。
擡頭仰望着晦暗無光的天空,立於敵人和同伴的屍首之上,他曾一度想過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離開軍隊,帶着一身的罪業和手上洗不去的血污,就此消失於人們的視線中。
讓白夜叉什麼的都見鬼去吧。
他在心底蒼涼地自嘲。
如果不是那個傢伙最後特意跑出城來找他,他可能真的會這麼一走了之。
“該回去了哦。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彎脣露出笑容,那傢伙用稱得上是溫柔的聲音這麼輕聲勸道,一邊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溫暖得不可思議的手。
明明那麼脆弱又柔軟,卻一下子就令他的心安定了下來。
完完全全不想放手。
回到溫暖乾燥的房間內後,疲憊感突然間就那麼猝不及防地湮沒了他,幾乎要壓垮他的脊樑。
“累了。”
一邊這麼啞聲說道,他不待對方回覆便將腦袋枕到了對方的頸窩處。
真的好累。
一下下就好,就讓他休息一下下。
幾乎是在閉上眼睛的瞬間,他就沉入了無聲的黑暗。
令人感激涕零的黑暗。
折磨了他多日的噩夢難得沒有出現,還給他一片清淨的虛無。
等他醒來時,映入眼簾的便是對方忙着煮粥的背影。屋子內縈繞着食物的香氣,安靜得一時只能聽見外面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和白粥在鍋裏咕嘟咕嘟的熬煮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