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陸遙有過這樣的錯覺,顧相當然也有過這樣的錯覺。
刻在骨子裏,根深蒂固的,他似乎覺得陸遙會一直是他身邊那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後來他出國幾年,那期間他對陸遙有愧,知道自己無法完成當年的承諾。
顧相咬着菸頭,別過頭,他能聽到那邊的陸遙在跟聞池說着話。
那時候他是怎麼想的呢,是覺得自己肯定無法回來,所以自暴自棄地放棄了所有的一切,現在回來了,就像他跟林灝他們說的理由一樣。
覺得當年的決定其實有些許幼稚,年輕衝動。
他回國之前,想過陸遙的情況,也想過他們的關係會冷下去,不過在經歷這些事之前,所有的念想也只是念想,等到真的到了這個環境。
情緒總是比理智更勝一籌。
或許是因爲回到了熟悉的環境,顧相最近會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想起幾年前,夏天,教室裏悶熱讓人煩躁,電風扇在頭頂呼呼轉悠,晚自習課上有人交頭接耳。
高一的時候,他那時候跟陸遙同桌,陸遙討厭化學和物理,怎麼都學不會,遇到這兩節課的自習課索性扔了筆趴在桌上睡覺。
“顧相,你做完了借我抄一下。”
“一點都不自己做?”
“不用,老師知道我不會自己做。”
下半學期,其實要學文還是學理已經很明顯了,個別學生不想學理了,比如陸遙這樣的,這些老師也懶得管,反正學了也沒有什麼用。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顧相,你會學理科吧。”
“嗯。”
陸遙沒說話,只是羽毛般濃密的睫毛閃了閃,她微微睜開眼看着他,數秒之後,顧相說了一句。
“我學文科。”
“?”
“學理科沒什麼意思,哪裏都能學。”顧相說,“學文科感受一下我們中華文化不好嗎?”
“……”
“那我們又在一起了。”
“是。”
那時候的他們,習慣把年少的承諾看得很重,就算只是隨便的一句話。
會一直在一起,誰也不會走。
後來顧相走了幾年,他似乎忘了這個承諾,也或是逼着自己忘了這個承諾。
他承認自己年少時的自私想法。
因爲不想揹負太多的罪孽。
碰面之前,他早就想好了要怎麼面對,可是重新站在這裏的時候,重新遇到陸遙的時候,顧相覺得自己以前對自己的洗腦都是白做的。
因爲他看到陸遙,好像會下意識地想要靠近,想要伸手擁抱,想要……
保護她,陪在她身邊。
但是他們的關係早就已經扭曲地不成樣子。
所以現在,他一邊在暗自慶幸沒有標準的回答,一邊在內心深處又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歡過,一邊覺得保持這樣就好,一邊覺得有點不甘心。
不過現在,不甘心佔了上風。
理智會被心底的劣根性抹殺,他根本無法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和理智,因爲那段過去太深刻,他每次想起來的時候都覺得撓心。
想要回到那樣,卻也知道自己不配。
想要勸自己當做什麼都沒有,就這樣放手,卻怎麼都做不到。
所以還是在聽到她名字的時候迫不及待,所以還是在停車場等了人,他站在這裏看着陸遙,分明咫尺之間的距離,卻像是隔了很遠。
最後是顧相先走。
陸遙跟聞池站在原地聊了很久,直到看到顧相走了以後,聞池的目光順着顧相走的方向看過去。
陸遙知道他在意顧相的存在,也知道聞池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可能放得下,不可能可以假裝顧相不在,顧相這個人一旦出現在他們的世界裏,註定就是不安寧的。
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也接受一切的結果。
如果自己稍微會愛一點人,在這兩年的戀愛中,再讓聞池多感受一些自己的愛,或許就不會走到現在這樣尷尬僵硬的地步。
可是,她不會愛,也不知道怎麼愛。
沒有人教過她,沒有人告訴她應該怎麼做。
更或者,或許自己真的沒有那麼愛聞池,愛到願意爲了他改變自己二十幾年來的性格和行事方式。
幾分鐘後,顧相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聞池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說:“去吧。”
“嗯。”
“晚上就不來接你了。”聞池低頭看了眼手機,“跟朋友約了出去喝酒,晚上回家注意安全。”“好。”
今天聞池對她的關心格外多,這讓陸遙覺得有點像最後的溫柔。
她跟聞池道了別,直接按照殷秦給的包廂找了過去,服務員領着她過去,停在門口的時候陸遙忽然收到一條消息,是錢若霖發過來的。
【遙遙,下週有聚會,你有空來嗎?就我們幾個,許讓和白離,我和林灝,祁紀陽和程梔也會來,當然,顧相…也會。】
陸遙聽到實木門嘎吱一聲響,包廂裏的人在交談,有熟悉的男聲竄入耳裏。
她有什麼理由拒絕呢,畢竟以前就是他們幾個。
每個人的學生時代,或許都有那麼幾個人是陪伴自己青春的人,有一個最好的異性“朋友”,也許真的是兄弟情,也許其實早就變質只是沒人拆穿。
也有可能,到了很久以後,大家都不再是那個青澀的自己,勇敢地朝對方邁出了那一步。
拒絕參加聚會?
除非她把顧相當作仇人,但是她從來沒有把顧相當作過仇人,對他也不是那種被背叛以後刻骨的恨。
而是,少女懷春時的心動萌芽到後來卑微求維持關係,再到現在只想放下,只想作爲普通的朋友,如果顧相再晚一些回來,或者他根本不要回來。
陸遙覺得自己可以平安地過完這一生了。
但是有的人一出現,就會引發強烈的化學反應,就會一次次地把她引入某段回憶之中,從回憶裏抽身出來的自己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樣了。
扭曲着嗎,糾結着嗎,像藤蔓一樣纏繞着嗎。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也許人的本性就是這樣,誰都無法反抗本能,誰都無法控制自己去做一些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去想一些自己根本不想想的事。
陸遙回了錢若霖一個“好”,隨後邁步走進去。
只有顧相身旁留了個座位,她微微頷首,跟桌上的人打了個招呼,坐在了顧相身邊。
“這位就是城南律所的陸遙吧?”對面的男人開了口。
陸遙提前看了資料,這是這次盛安集團合作方的代表人,也是他們現在的執行總裁,孫峯。
“你好,我是陸遙。”陸遙熟練地從包裏拿出名片雙手遞過去,“盛安集團的法律顧問殷秦律師的助理。”
“殷律師最近工作纏身,所以只能我來代勞了。”
孫峯過了會兒才接過去,陸遙感覺到男人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她躬身的時候,領口會微微敞開一些,但陸遙穿得嚴實,即便是襯衫的領口敞開,她裏面也還穿了打底衫。
這些人的飯桌上手腳和眼睛都經常不乾淨,陸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她甚至已經想好了等會兒孫峯伸手的時候,要怎麼迴避和躲開,雖然有時候可能是多慮,但這樣被打量,下一秒多數的情況都是對方會在接名片的時候偷偷揩油。
但她還什麼都沒做,忽然之間旁邊那雙修長的手擡起來,抽走她手上的名片,顧相擡手的時候,衣袖上的香水味散開了一些。
他的動作和身上的香水味是同樣的漫不經心和慵懶感。
“孫總。”顧相把名片放在了他面前,餘光睨了他一眼,沒有多餘的言語。
陸遙有一瞬間強行被拉回曾經,他以前也喜歡做這樣的事,不過也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間,不足掛齒。
海林上菜一向有些慢,不過因爲是南城最高級的酒店,菜品又是真的很好,許多人談公事都愛來這裏,上菜慢點也可以忍耐。
上菜前,面前擺着一盤糖果。
孫峯順手給顧相和陸遙都拿了兩顆,顧相一開始沒注意,後來陸遙正打算拆開,糖紙在她手上唰拉地響着,顧相突然看到了什麼。
他原本跟孫峯談着話,忽然話鋒一轉,側頭喊了一句:“陸遙。”
“?”
“糖給我。”
“……”
孫峯看着顧相,也笑:“顧總要是喜歡這糖,面前多得是…”
倒也不必跟一小姑娘搶糖喫。
顧相沒搭理孫峯,垂眸看着陸遙的手,說了句:“酒心巧克力。”
陸遙的手僵了一下,把手上拆到一半的糖放回了桌上,下一秒就被顧相順手拿到了他那邊。
短短半小時內。
顧相幫陸遙遞名片,顧相提醒陸遙那是酒心的。
孫峯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畢竟也是老油條了,他從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了,這會兒更是覺得明顯,很顯然,遞名片是怕他爲難陸遙,提醒是因爲陸遙酒精過敏。
兩個小動作就泄露了大量的信息點。
孫峯抿了口茶,瞄了一眼兩個人,問了也不喫虧,若是有關係的話,他自然就收手了,但若是沒關係…
那自然有其他做法。
“顧總跟陸遙小姐的關係不錯啊,就連這些細節都知道,談着公事還有空注意的人。”孫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暗示的意味明顯,“二位,是情侶關係吧。”
忽然陷入沉默,顧相擺弄了一下手腕的表。
原以爲答案已經是默認,陸遙卻突然緊縮着眉頭,右手抓着桌布,左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一副噁心感上涌的樣子。
衆目睽睽之下,陸遙側身,乾嘔了好幾下。
——情侶關係?
——不要說這麼讓人噁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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