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樞靈辟邪符
那沙啞嗓音的老者剛探查完院中一口古井,聽到二人對話,打斷道。
打小就摳門的小姑娘反應過來了,對着瘦小青年怒目而視,然後轉過身去,幾乎要流下委屈的淚水,
她滿臉傷心地想等下次李元亭上茅房要往裏邊丟火球還是掌心雷。
最瞭解自己妹妹的書生搖頭,啞然失笑。
翻入水井探查究竟的刀眉女子幾個縱躍出了丈深井口,終於開口,聲音清冷,把話題帶回正軌:“李兄,你先前說,有點意思?是指什麼?”
李元亭忙不迭回答,爽朗笑道:“
指的是……我用那化靈法門,看到了一口棺材。
陳景略哦了一聲,“棺材?想必是妖物所用法器是一口棺材?”
天資中下、修爲用了某種拔苗助長方法步入四境的劍修女子收聲道:“大概如此。”
衆人默不作聲。
如果案卷沒有出錯的話,這事情確實透着古怪,不會是想象中的那樣輕鬆了。
成婚不足一月,雙雙慘死房中,院中並無他人腳印,也無打鬥痕跡,新郎身上卻有類似利器傷口。
“莫非是新娘殺了新郎,而後畏罪自殺?”
書生反覆咀嚼這其中意味,率先打破了沉默。
“先進屋子裏看看線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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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裝潢頗爲雅緻,梳妝鏡,
紅木繡牀,銀線牀帳,因爲是新人成婚不久,牀頭還擺放有兩根細長紅燭。
有些詭異的是枕頭上還有斑駁血跡,已經乾涸。
梳妝鏡下方的櫃檯裏,
橫躺着一罐小藥瓶,羊皮包裹,上面注有兩字,字跡卻極爲模糊不清。早年也曾學過岐黃藥理的老者捧起瓶子,手掌扇動,
鼻尖輕嗅,面色一變,道:“是砒霜。
李元亭翻箱倒櫃,沒尋到其他可疑物件,將視線投向那帳牀,扯開紗幔,也不怕什麼忌諱,一陣翻找,抖摟兩下枕頭,竟真發覺有些不對。
明明是尋常布料軟枕,稍一抖動,裏頭卻有棉絮泄出。
他翻過枕頭,只見底下布條被人扯開過,裏面好像還塞了什麼物件,他將棉絮抖摟乾淨,最後竟是掉出一卷白麻紙。
衆人立刻停了搜尋,湊上前來細細看過這密密麻麻的幾行文字。
“二月十二,天色陰沉,午間有小雨。
今日是叔父的頭七,我自小孤苦,由他老人家拉扯成人。只恨養育之恩至今未能報答,
世間之苦,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
“二月十三,旭日朗照。
當侄兒的,有些想念他了。
我把叔父暫且安置在了義莊,
義莊的老掌櫃態度甚好,收完錢馬上派人幫我從棺材鋪採買了一具白棺,還有喪服,蠟燭,辦事妥當,難怪生意興隆。”
案卷中確實有提到,這家的男主人父母早亡,是由他叔父撫養長大的,
老人家在正月因病身亡了。
“叔父才身亡就迎娶新娘?嘖嘖,夠心急的啊。”李元亭指着這行文字道。
“案卷中給出過解釋,這樁婚事早在老人生前半年就定下來了,日子安排在三月初,他也一直催促侄兒早些成婚,這也是爲了完成因肺癆而死的老人的遺願。”仔仔細細研讀過幾起案卷的陳景略解釋道。
“二月十五風大。
老人家生前辛勞了一輩子,沒啥別的嗜好,就好個面子呵呵,我得讓他走得風風光光的,再找個上等的風水寶地,讓叔父睡得安穩,銀錢嘛,不是問題。
對了,
這就讓街坊四鄰幫我打聽打聽,請位會尋山望水的大師。”
“二月十八,天色大晴。
有個風水相師聞訊上門了,瞧着是年輕了點,聽說是城外南郊三星觀那來的道人,傳了幾代的老手藝了。
好些個達官貴人的身後事都是他操辦的,我也沒聽說過這道觀,不知道是不是自吹自擂。罷了,理應會有些道行。
他掐算了叔叔的生辰八字,說是命裏逢陰得用些法子鎮下煞氣,纔好入土。
我按他的吩咐買來了墨斗網雞血,符紙。符紙貼在家中,保家鎮宅。
“二月十九,小雨。
道士說羅山有處墓穴不錯,屬蜻蜓點水象,聚陽散陰,能保後人家宅安寧,聽着果真有幾分本事。
明日,我就安排叔父下葬。
“二月二十一,有些雨水,
不過沒有大礙,義莊老掌櫃還特意送我們上山,
叔父順利下葬了。”
從二月二十一到二月二十九;
這八天內只記載了
些綢緞鋪子裏的買進賣出的瑣碎事情。
“三月一日,我與芳兒終於完婚了,她會是個賢內助,家裏的綢緞鋪生意想必將越發興旺。
“三月二日,天氣陰嗖嗖的,風溼病有些犯了,好在芳兒替我按摩推血、舒服多了,真是個體己人。”
“三月三日,道士上門要領剩下的酬金,嗬!獅子大開口要五十兩紋銀,這不是要我的命嗎?我談價碼談到十五兩,道士想了想,答應了。”
“三月五日,她說這兩天要回孃家看看,也是,看她最近有些心神不寧,大概是想家了吧,就讓她回陽泉縣看看。”
“三月六日,昨晚夜裏總是聽到院門口有人在敲門,一開門又什麼東西都沒有,弄得我總睡不安穩。他孃的,該不會是出現幻覺了吧。
唉,可能最近壓力有些太大了吧?明天得去藥房抓些安神的藥了。”
“三月七日,芳兒回來了,奇怪,第一次回孃家怎麼這般待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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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亭翻開下一頁,
眼皮一跳,文字自述到此突然中斷,就像是被人從中撕去了好幾頁一樣。
繼續翻動,終於看到了剩下的記述,
只是接下來的一段文字字跡陡然一變,
原先是正楷大字,變得有些歪扭,似乎書寫者情緒很是激烈。
“三月十二日。
不行,不行………我明天一定,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裏!躲開他……”
“三月十三日,該死的,該死的!”
“三月十四日,
完了。
他進來了。”
李遠亭渾身一冷,這個了字只提筆寫到一半,最後的一勾都沒來得及寫上就戛然而止,
日記內容到這也就斷了,後面紙頁都是空白。
就像是這人生前最後一刻遭遇了什麼邪門的事情,所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將日記藏在枕頭裏邊,給後來人留下些許線索。
緩過神來的老者敲敲梳妝檯,苦笑道:“各位,都說說你們的看法吧?”
陳景略目光沉凝,謹慎措辭道:“這案子疑點很多,
他在三月六日。聽到的敲門聲就很是可疑,恐怕不是幻覺,多半與其死亡有直接聯繫,還有………”
陳荃兒搶白道:“
我知道行兇者是誰了,
芳兒,就是那個上吊自殺的女人,一定是她。”
“哦?”李元亭驚訝道,眼中精光閃爍,“單看日記這些許文字就確定了真兇,姑娘竟有如此大才?”
“直覺,女人的直覺,年方十四歲的陳荃兒沉吟,推理道,
“你看,那個芳兒三月七日從孃家去而復返,
這男人三月八日就聽到了詭異敲門聲,
哪有這麼巧的事?
我看一定是芳兒婚後生活出了什麼障礙,所以假裝回家實則掉頭回來趁夜色殺人這樣就能改嫁過上好日子啦。”
衆人相視無言,氣氛有些尷尬。
陳景略咳嗽一聲,
試圖打斷親妹妹的推理。
李元亭倒是覺得有些道理,皺眉道:“
那怎麼解釋女人自殺?”
“她可能後悔了唄,看着死去的丈夫,想起了往日相識相戀的點點滴滴,痛心於自己的一時衝動,就自殺了。”陳荃兒邏輯自洽,振振有詞道。
陳景略無力地撫了撫額,一邊暗自後悔把妹妹帶下山,
一邊扭頭對幾人抱拳道,見諒,見諒。
宋姓老者嘆了口氣,輕聲道:“
不過時間是太巧合了點,敲門聲與那女主人離家可能有着什麼聯繫。”這話深得陳荃兒喜歡,杏眼一亮,大咧咧拍着老者的肩膀,興奮道,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還是這老先生識貨。”
陳景略道:“這案子疑點諸多,
三月十二日,他爲什麼如此驚恐要離開這屋子,要躲開的是誰?更奇怪的是,直至三月十四日,三日時間,他爲什麼都離開不了?”
鄭須晴眼皮微擡,掃視屋內四周:“
會不會是有什麼東西守在院子門口,逼得他只能躲在屋裏。”
正蹲在角落找尋線索的陳荃兒腦袋一縮:“東西?啥東西?”
李元亭彎下腰把頭貼近她耳朵,
陰森森道:“什麼東西,世間鬼蜮妖魔茫茫多,都說近甲子來陰妖勢衰,可三十年前就有百鬼繞塔圍殺曇龍佛陀之事,說不準堵門殺人的就是其中一種。”
陳荃兒哦了一聲,玄都正統道門出身的她對此並無太多懼意。
鄭須晴探查全屋後並無其他線索,跨過門檻,走到院裏,陽光刺眼,她一手遮臉,漫步院落倏然眼睛微眯,有了發現。
縱身躍上青瓦磚房,在屋棱瓦縫裏拾起一樣一張黃紙。
這是一張以硃砂爲墨寫就的符紙,她使了個身法,輕飄飄柳葉墜地。
宋姓老者見多識廣,接過黃紙,
眸光深邃道:“
樞靈辟邪符,不過上頭已經沒了靈氣,失效了有一陣子了。”
陳荃兒眼睛一骨碌,張了張嘴,顯然還想展示展示自己的推理天賦。
陳景略臉一黑,對着她瞪眼道:“休要多話。”
陳荃兒癟了癟嘴。
屋子裏頓時安靜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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