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他不回答,何杏花耐心也即將消耗殆盡。她知道他是不愛說話的,整天就拿着那雙大眼睛瞅人,和他說一大堆,能得到一個動作上的迴應已算是不容易。
她把一袋子香蕉塞到他的手裏,說:“走吧,五樓,我和你一起上去,之後你得自己來了,路線記住了嗎?”
柴荊點點頭。他睡了一路,什麼都不記得,他根本不覺得自己還能來第二次。
走廊很乾淨,只是採光不好,柴荊在昏暗的燈光裏跟着何杏花爬了五層樓梯,敲開了副教授的門。
何杏花推了推柴荊,柴荊低着頭,把手上的香蕉遞過去。
“柳教授啊,這孩子要麻煩您了。”何杏花尷尬地從柴荊手裏拿過香蕉,笑着說,“我是你大舅媽的朋友,真是不好意思,要您費心了。”
“沒事。”
聽到這聲音,柴荊擡頭,柳風煙的臉就這麼撞進他眼睛裏。他長了張嘴,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見他這呆樣,何杏花恨鐵不成鋼:“快叫人啊。”
所有曖昧昏暗的畫面充斥了柴荊的腦子,他眯了眯眼睛,小聲開口:“哥哥好。”
何杏花皺眉:“叫什麼哥哥,叫老師。”
柴荊身子都僵了:“老師好。”
“叫什麼都行。”柳風煙側身,“你進來吧。”
柴荊走了進去,經過柳風煙的時候,聞到了好聞的香氣,很熟悉,他回想,好像是那天晚上他抱着柳風煙,在他後頸上聞到的味道。
何杏花見柴荊聽話地進了門,也放下心來,和柳風煙客套了幾句就走了。
柳風煙關上門,把香蕉放在桌子上,對站在門口的柴荊說:“走吧,我們去書房。”
“去……去做什麼?”
柳風煙擰着眉:“補課。”
坐在書桌旁,柴荊往右邊望了望,柳風煙站在兩排書櫃前找東西。書房幾乎被書和紙張填滿了,書桌也是柳風煙剛纔隨便挪了挪筆記本電腦和一大堆資料才空出來的。在一衆英文資料和晦澀字眼的文獻之中,那張寫着高一上數學公式的草稿紙顯得無比弱智。
他拿起那張紙,看了一會兒,確認是自己不認識的東西后,他又去看柳風煙。老師兩個字,現在卡在他的喉嚨裏出不來。那天晚上他在牀上一聲聲地叫柳風煙老師,可他並未想過,這個男人,真的是個老師。
“看完了?”
見柳風煙走過來,柴荊低下頭:“嗯。”
“哪個不懂?”
柴荊雙手扒着桌子邊緣,也不回答。
柳風煙心裏算是明白了,這小朋友大概是什麼都不會,臉皮也薄不好意思說。得了,自己要給人家當保姆了,得從頭教。
他伸手去拿那張紙,柴荊卻往後縮了一下,腦袋在高高的木頭椅背上磕了個響。
柳風煙看他長長的睫毛抖了抖,又把目光移到紙上:“集合,函數,三角函數,平面向量,數列,空間幾何,圓和圓錐。哪個不懂?”
柴荊這才擡眼去看他,和他目光相接,沒有堅持幾秒,又垂下眼睛,開口說:“我都不會。集合和數列能看懂一些。”
“行吧。”柳風煙拿了疊草稿紙,分了一半給柴荊,拉了把木凳坐在旁邊,從頭開始講。
柳風煙講得很好,講得過於好了,立腳點和思維都是教授級別。柴荊聽了一會兒,憋了個哈欠,打完之後眼淚汪汪的。
見他憋着打了五六個哈欠,眼淚都滴下來之後,柳風煙收了聲,就這麼盯着他。
柴荊見他不講了,小聲問他:“講完了?”
柳風煙拿筆指了指紙上的題說:“集合和函數講完了,這兩道題做一下,計時五分鐘。”
看着紙上柳風煙手寫的題目,柴荊能看懂那麼一點兒,只是做出來需要時間,他轉頭問柳風煙:“就五分鐘嗎?”
柳風煙被這幾個字戳了神經,皺着眉拿指節敲了敲桌子:“嫌短?”
柴荊點頭,再又搖頭。
“不短,很長。”柴荊拿過筆,“挺好的。”
在柳風煙的注視下,他在紙上劃拉了兩下,靠着感覺寫了幾行。這些歪歪扭扭的字在柳風煙眼裏,難懂程度居然和法語文獻一般高。
柳風煙嘆口氣,抽過筆:“第一道題求P和Q兩個集合的並集,你找對了一半。2,5,7是他們的交集,你把其他的都忘記了。並集就是全都要,記住了嗎?”
柴荊看着筆尖在紙上寫出一個個好看的數字符號,點點頭。
“第二道題是求f(f(-2))的值。你可以把-2帶入到題幹裏已知函數f(x)裏面。他這裏還給了關於x的條件……”
柴荊聽到一半,思緒就被柳風煙低低的聲音帶偏了。他偷偷去看柳風煙的臉,目光透過金框眼鏡鏡片去探究副教授的眼睛,又順着高鼻樑往下滑,在鼻尖上稍作停留,緩緩落在正在溫聲講題的嘴脣上,最後着陸在他剛刮完鬍子的下巴上。
像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滑草冒險,心臟都隨着他五官的弧度抖動,有膽戰心驚,又有賞心悅目。
“懂了嗎?”
被自己探索的眼睛看向自己,柴荊眨了眨眼,說:“懂了,謝謝老師。”
柳風煙又寫了一道差不多的題目:“好,那你做做這道題。”
柴荊往柳風煙那邊挪了挪,從他手中拿筆,指尖蹭過他的手背。側頭看柳風煙,他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從筆筒裏又抽一支筆出來拿着。
其實這兩道題目很簡單,被講解了之後,柴荊覺得自己之前不會做確實是蠢了一些。他寫好過程和答案,推到柳風煙面前,後者看了一眼說:“對了。那接着講函數奇偶性和單調性。”
柴荊難得地聽了一會兒,又走了神。
已經聽柳風煙講了兩個多小時的課了,柴荊腦子裏還是一些不能言說的畫面。他無法把那天晚上放蕩的男人和眼前不苟言笑的男人聯繫到一起,除了這張臉,他們實在沒有一絲的共通點。
柳風煙給了他一張試卷,都是些最基礎的題目,他昨晚花了十分鐘出的。“你把這張卷子做了,一共三十道題,一個小時。”他拿了手機,開了倒計時就出了房間。
柴荊舒了口氣,捧着那張手寫的卷子發呆,五分鐘之後還沒有動筆。
柳風煙去給他倒了杯熱水,自己在客廳掰了根香蕉喫。端着水進書房的時候,他發現柴荊一直看着他。
“做完了?”
柴荊搖搖頭。他看着柳風煙咬着香蕉,腦子全是這個男人那天晚上在牀上口他的場景,鬧得他渾身發熱。
“那快做。”柳風煙走過來看了一眼,“才做了三道題,時間會來不及的。”
柴荊握着筆,挪了挪被硬木椅子硌疼的屁股,輕聲問他:“老師,你有雙胞胎兄弟嗎?”
“問這個做什麼?”柳風煙把水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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