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政變(七)
不過,巨熊軍團現在沒有心情去欣賞這壯麗無比的宇宙奇觀了,中俄士兵都陰沉着臉,沉默不語,沒心沒肺的蓋亞人顯得有些茫然,不知道軍官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乾脆有樣學樣,也陰沉着那張毛茸茸的臉,一遍遍的擦拭着自己的武器,那樣子還挺嚇人的。這種沉默像流行感冒似的傳染了所有人,巨熊艦隊都陷入了沉默中。
沉默的軍隊是最可怕的。
那種旗幟鮮明花團錦簇,看上去很好看,實際上卻一擊即潰的軍隊不可怕,臨陣前凶神惡煞的軍隊並不可怕,紀律嚴明進退如一的軍隊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種不管上級下達什麼樣的命令都沉默地執行,不管敵軍看起來多嚇人,都一言不發的迎上去與其廝殺的軍隊。如果遇上這種軍隊,最好的對策就是跑,趕緊跑,有多遠跑多遠!
蓋亞人並不缺乏成爲最優秀的軍人的資質,他們缺的只是裝備、訓練和指揮而已,現在這三樣都齊了,又經歷了一次次傳奇般的戰役,每個人都擁有了豐富的實戰經驗和漠視生死的心態,他們不可怕,誰可怕?
依舊沉醉在繁華富貴的生活中的草帽星聯邦公民並不知道巨熊軍團回來了,還在爲推卸責任爭權奪利鬥得難分難解,狗腦子都拍出來了的聯邦政客也不知道,不過不要緊,很快他們就會知道巨熊軍團的厲害了。
莫莉抱着小熊貓,望着正在漸漸放大的星環,清揚的眉宇緊緊蹙着,神情憂慮。想想巨熊軍團將要做的事情,這位可以在幾天之內完成吉斯科的工程師要幾個星期才能做完的工作量,把吉斯科人留在索多瑪星的恆星炮提前投入使用,給了拜倫伯斯一個驚喜,被聯邦艦隊驚爲天人的天才也沒什麼把握,憂心忡忡的扭頭望向楊瑋。
楊瑋就在他身邊,同樣看着那美麗的星環,卻帶着輕鬆的微笑,那滿不在乎的表情,讓她牙齒癢癢的。
莫莉低聲問:“我們這樣做,真的能成功嗎?”
楊瑋微笑:“我實在找不到失敗的理由。”
莫莉說:“可是我們就這麼點人,企圖顛覆的卻是一個擁有一百多億人口的聯邦……”
楊瑋將她摟入懷裏,柔聲說:“莫莉,你只要開開心心的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就行了,不要爲這些事情而煩惱,這些麻煩的事情交給我。”
莫莉點了一下頭:“好吧,我本來就不擅長這些,只能靠你了……但是我真的很擔心,萬一失敗了……”
楊瑋輕笑,打斷:“沒有萬一。”
莫莉瞪了這傢伙一眼,卻愕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強大的自信,就算天塌下來也能一手托住的自信。這段離奇的經歷真的改變了很多,至少,楊瑋已經不再是那個只管着四名數字化步兵的小小軍官了,在一次次生死一線的血戰之後,他已經蛻變成爲一名優秀的統帥,指揮十萬大軍如拈草芥的統帥。以前她或許還能憑着淵博的學識壓他一頭,現在嘛,只能躲進他的懷裏尋找安全感了。
而他,確實已經有能力爲他所愛的人支撐起一片天空。
引擎從亞光速飛行模式改出,開始減速,它的目標,是塞拉堡壘。
雷戈夫元帥走了過來,負手看着遠處的點點繁星,低沉的嘆了一口氣。莫莉趕緊推開楊瑋,跑回自己的房間去,她始終是那麼害羞。楊瑋卻落落大方的對這個電燈泡說:“元帥,我們馬上就能回到草帽星了。”
雷戈夫元帥說:“是的,如果以光速飛行,幾個小時就到了。”說到這裏,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楊瑋似乎看出他心裏的忐忑,問:“還在糾結嗎?”
雷戈夫元帥坦率的說:“沒法不糾結,畢竟我接下來將要做的事情,將會導致極其嚴重的後果,到底是對還是錯,我也不知道,只能交給時間來證明……沒法不糾結。”
楊瑋說:“是啊,要作出重大的選擇總是很困難的,而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一旦錯了,就再也沒有機會重來了……想要堅持自己的選擇,真的很難,堅持自己的選擇之後還不讓自己後悔,更難。”
雷戈夫元帥淡然說:“我不後悔,永遠不會後悔。對於我這個歸裏揉不進沙子的人來說,如果不能爲我的部下討回一個公道,就算是死了,我的眼睛閉不上的。”說到這裏,他那消瘦了很多的身軀噴薄出濃得化不開的殺氣,就連楊瑋,也汗毛倒豎。如果把這傢伙放到聯邦首者的街頭,只怕三秒鐘不到,街上的行人就已經被他身上的殺氣嚇得雞飛狗跳了。
星環消失了,取而找之的,是多得無法計算的冰粒和星塵,正是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折射的星光構成了讓整個宇宙都爲之驚歎的壯麗星環。兩艘驅逐艦飛了過來,這是駐紮在塞拉堡壘的戰艦,例行巡邏的,冷不丁的看到這麼多戰艦氣勢洶洶的殺過來,這兩艘驅逐艦都大喫一驚,一左一右的迎了過來,發來信號讓巨熊艦隊表明身份。
這個時候,特蕾西婭就派上用場了,她熟練的回覆:“我們是巨熊軍團!”
那兩艘驅逐艦再次大喫一驚:“巨熊軍團?你們不是在索多瑪那邊打仗的嗎,怎麼跑回來了?”
特蕾西婭:“我們是奉雷戈夫元帥之命回來的,雷戈夫元帥就在我們旗艦的艦橋裏!”
說完最後一句,整個通信中心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這實在是非常危險的舉動,因爲雷戈夫元帥被撤職消息已經通報全軍了,以那幫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老不死心思的縝密程度,是不會犯忘記通知塞拉堡壘這種純粹侮辱智商的低級錯誤的,沒準連祕密逮捕雷戈夫元帥的命令都下達了。現在巨熊軍團就是在賭,賭同樣作爲軍人,塞拉堡壘的駐軍也對那幫老傢伙這種令人心寒的舉動不滿,賭他們同情莫名其妙的被斷送的聯幫艦隊,同情雷戈夫元帥!當然,這可不是特蕾西婭自作主張,她沒有這個權力,更沒有這樣的膽子,這是楊瑋與雷戈夫元帥制訂的計劃。他們很清楚,以巨熊軍團的實力,別說殺回母星,連塞拉堡壘那一關都很難過得了,只能賭一把了。如果堡壘駐軍仍把自己當一名軍人,自然會站在他們這邊,邁過這道檻,前途自然就是一片光明,而要是駐軍已經被元老們的銀彈攻勢擊潰,那就完了,完蛋得徹徹底底,再也沒有翻本的機會。
這就是楊瑋說他們只有一次選擇機會的原因。
那兩艘驅逐艦的表現很奇怪,接到回覆後一聲不吭的飛走,連例行的盤問都沒了。
楊瑋暗暗鬆了一口氣,繼續前進。
在距離塞拉堡壘還有五百萬公里的時候,又遇上了一支巡邏艦隊。這支艦隊有由兩艘強擊艦,四艘護衛艦組成,比剛纔那兩艘驅逐艦強多了。它們的表現也比剛纔那兩艘驅逐艦更奇怪,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徑直飛走,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巨熊艦隊。
巨熊艦隊暢通無阻,順利抵達堡壘。
堡壘駐軍司令部的表現也不比巡邏艦隊強到哪裏去,這麼大一支艦隊殺過來,連聯繫都免了,看到蚩尤號巡洋艦過來也不作聲,不過錨位卻早就準備好了,不多不少,剛好足夠容納巨熊艦隊。
沒有人指揮,進港有點麻煩,好在格涅烏斯經驗豐富,在他的指揮下,巨熊艦隊先後着陸,除了擦花了一艘商船之外沒有弄出任何烏龍來。
可能是由於戰爭的緣故,往日熱鬧非凡的塞拉堡壘顯得很冷清,密密麻麻的把太空港塞得水泄不通的商船連個影子都找不着了,只剩下爲數不多的戰艦停在那裏,看上去有幾分淒涼。由此可見,不管那幫商人對戰爭表現出何等的漫不經心,滿不在乎,戰爭始終不可能對他們沒有一點影響。
蚩尤號的舷梯放下,楊瑋第一個走了出去。
迎接他的,是一大羣荷槍實彈的士兵。老一套了,他第一次來到草帽星聯邦的時候,堡壘駐軍就是這樣迎接他的,現在歷史再次重演,難不成他天生就是被聯邦士兵拿槍指的命?他輕鬆的攤開雙手,表示自己沒帶武器,大可放心。雷戈夫元帥也快步走了下去,聲音低沉:“我是聯邦艦隊前任總司令。”
聯邦士兵收起槍,敬禮。在這些士兵眼裏,可以看到尊敬、崇拜、惋惜、憤怒、無奈,在這幫眼裏只有錢的士兵眼裏想看到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可不容易。一名軍官說:“我們的司令官不在,他臨走前吩咐過如果元帥回來,就直接帶您去指揮部……元帥,請跟我來。”
雷戈夫元帥說:“有勞了,請在前面帶路。”一個警衛都不帶,就他和楊瑋,跟着這名軍官大步流星的走向指揮部。
指揮部戒備森嚴,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這一點不會因爲來的是一位元帥和一位僱傭軍頭子而作任何改變。他們首先被帶到檢疫中心,脫光衣服,用可以煮熟雞蛋的消毒水浸泡身體,泡足十五鍾。煮了十五分鐘,估計身上的病毒被殺得差不多了,好了,可以起來了。衣服呢?早就被人拿走了,現在他們必須換上駐軍指揮部工作人員爲他們準備的衣服,千萬不要耍個性,在這裏表演裸奔之類的行爲藝術,這樣做的後果百分之百是被防禦系統射出的伽馬激光線打成一縷青煙!每套衣服都有獨特的識別系統,系統信息與個人的信息無縫對接,出現了任何差異都會被防禦系統判定爲入侵者,格殺勿論!由此可見,換上駐軍的衣服祕密潛入指揮部搞破壞這條路根本就行不通,除非你能癱瘓指揮部的網絡系統————不過話又說回來,能癱瘓網絡系統,還用得着潛進去搞破壞嗎?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換上衣服後,雷戈夫元帥和楊瑋跟着衛兵,進入了指揮中心。
指揮中心設在下五十米深處,隧道四通八達,彷彿整個小行星都被掏空了,放眼望去,盡是冰泠的鋼鐵,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鋼鐵堡壘。楊瑋估計這裏面可以輕鬆容納一個旅的機械化部隊,最可怕的是,這只是整個地下工事羣的一部份,至於整個地下工事羣到底有多大,恐怕修建者自己都不知道。敵軍哪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了小行星也毫無意義,因爲守軍的主力在地下,他們隨時可能從地下鑽出來往敵軍的屁股狠狠踢上一腳,又或者去掉僞裝,用恆星炮朝飛向母星的敵軍艦隊狠狠的轟上幾炮。再怎麼不尚武的國家對國防也不敢掉以輕心,這個堡壘充份證明了這一點。
不過,現在小楊同學完全沒有興趣去研究這些,他的目光越過鋼鐵長廊,落在等候在那裏的那個老人身上。
就是這個老人把他帶到了草帽星,把他推上了一個風雲際會的舞臺。
他快步走過去,叫:“教授,你怎麼會在這裏?你還好吧?”
克魯澤教授似乎老了很多,以前就不算胖的身材瘦得更厲害了,神情悽愴,看到楊瑋,他勉強一笑,說:“楊,你能活着回來,我真高興!”
楊瑋給了他一個擁抱:“能活着回來見你,我也很高興!最近過得還好吧?”
克魯澤教授苦澀的說:“好得了嗎?”
楊瑋說:“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
雷戈夫元帥冷冷的問:“小西科特呢?”
克魯澤教授擡起頭,看着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元帥,說:“元帥……”
雷戈夫元帥聲音更加冰冷:“小西科特呢?”
一個聲音從教授身後傳了出來:“我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