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情誼
狼頭鯨實在是一種非常聰明的海洋生物，它們似乎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躲在水下一動不動。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冰窟表面又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可它們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彷彿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樣。
韓戰龍像塊岩石一樣趴在那裏，同樣一動不動，他跟這些狡猾的狼頭鯨耗上了。他知道，狼頭鯨是絕對耗不過自己的，因爲它們需要呼吸，需要不停的攪動海水以防止冰窟封凍，一旦冰窟被凍住，它們就只能在水下窒息而死了。
楊瑋、莫莉、梅里西亞以及商蓉同樣很有耐心，可雲雅沒有，她不停的探頭探腦瞅着韓戰龍那邊，急得不行不行的，見都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動靜，按捺不住了，嘴裏嘀咕着：“爲什麼這麼久了還是沒有動靜啊？它們該不會都跑了吧？”
梅里西亞說：“沒聽莫莉說嗎，一些地方地直凍到海底了，它們往哪裏跑？”
雲雅說：“如果它們沒有跑，爲什麼直到現在還不露頭？”
梅里西亞沒好氣的說：“還不是讓你流着口水眼冒綠光的那副可怕的樣子給嚇着了！你知道你剛纔的樣子有多嚇人嗎？活脫脫一頭餓瘋了的狼崽子！”
雲雅吐了吐舌頭：“有那麼誇張嗎？”
嘩啦————
只聽到一聲水響，剛剛凝成的薄冰變成了碎片，混在海水裏飛濺而起，一道銀白色身影在冰面上一閃而過。雲雅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捏緊小拳頭，張大嘴巴，激動得從地上跳了起來：狼頭鯨！該死的狼頭鯨終於憋不住了，浮上水面換氣來了！韓戰龍沒有浪費這次極好的機會，果斷扣下板機，槍口電弧一閃，狼頭鯨那雪白的頭部炸起一大團血花，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在空中翻了個身，撲嗵一聲落入海中，濺起大片水花。雲雅忘形的叫：“打中了！打中了！”一骨碌跳起來，揮舞着手臂大喊大叫着朝韓戰龍那邊衝去。大家也跟了上去，來到冰窟邊，只見那條中槍的狼頭鯨頭部迸裂，鮮血噴涌，正在海水中痛苦地翻滾着，拼命用尾巴拍擊水面，發出聲聲巨響，拍起的水濺起老高。這一槍對它造成了致命重創，它的痛苦並沒有持續多久，僅僅過了不到一分鐘，力氣便衰竭了，鮮血將海面染得血紅，觸目驚心。放在平時，雲雅沒準會同情一把這條可憐的狼頭鯨，但是現在卻沒有這份閒心了，一個勁的吞着口水，盼望着狼頭鯨趕緊死掉，她好美美的喫上一頓。看到狼頭鯨不再動彈，她歡呼：“成功了！我們成功了！我們弄到了成噸的肉！”
梅里西亞笑逐顏開：“終於不用餓肚子了……不好！”
她們似乎高興得早了一點，沒等狼頭鯨嚥下最後一口氣，好幾張血盆大口便露出了水面，狠狠咬在狼頭鯨那還在抽搐的身體上，只一拖就將它給拖到了海底。這是其它狼頭鯨，它們也很餓，看到同類受傷，二話不說就撲了上去，開始享用這頓大餐。這下大家都傻了眼，雲雅怒吼：“這是我們的肉，這是我們的肉！”捏着小拳頭又跳又叫，兩眼幾乎噴出火來，把那些可惡的狼頭鯨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罵着還不解氣，還從地上撿起碎冰使出喫奶的力氣往水裏砸，恨不得砸死這些搶她的肉的狼頭鯨。韓戰龍同樣火冒三丈，乾脆就不隱蔽了，扛着電磁狙擊步槍跳起來把槍口對準水面，咬牙切齒，那些可惡的狼頭鯨再敢出來，出來一條他殺一條，管殺不管埋！真是太糟糕了，因爲天很快就要黑了，天一黑馬上就會颳起大風，到時候再想射殺狼頭鯨，簡直就是做夢，而且狼頭鯨受了驚，很可能會游到幾公里外的地方撞碎薄冰，換一個地方透氣，他還有力氣再走幾公里去狙擊它們麼？這幾乎是唯一的機會，可獵物卻讓狼頭鯨的同伴毫不客氣的搶走了，叫人怎麼能不惱怒！
商蓉哼了一聲：“你們就算罵到世界末日，被搶走的肉也回不來了。把刀給我！”一手搶過韓戰龍佩在腰間的戰術刀，縱身一躍，像條飛魚一樣扎入水中，姿勢優美之極，連水花都沒有濺起幾點，撲嗵一聲就消失在水面上了。雲雅、韓戰龍、梅里西亞都是大驚失色，這麼冷的天，冰窟裏還有一大羣兇殘的狼頭鯨，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跳下去，找死麼！韓戰龍叫：“她是不是不要命了！就我們現在的身體狀況，跳進冰海里，就算是有鎧甲保護也支撐不了多久的，她一定會死在冰海里的！”
楊瑋咬牙說：“那也比活活餓死在冰面上強！梅里西亞，把你的刀給我！”
梅里西亞退開兩步，猛搖頭：“你也想下去對不對？不行，絕對不行！”
楊瑋說：“這是我們獲得食物的最後機會了！再不盡快弄到食物，我們都會死在這冰面上的！把刀給我！”
梅里西亞說：“要去我去，你別去！”說完扔下電磁手槍，拔出戰術刀往冰窟跳。莫莉伸手一拽將她拽了回來。這時冰窟裏的海水突然像油鍋裏的滾油一樣翻滾撲騰起來，海里的狼頭鯨像是遇到了什麼洪荒猛獸的攻擊一樣驚恐地躍出水面，胡亂衝撞，甚至有兩頭狠狠的撞到了一塊，而從海里翻涌起來的血水也越來越濃，很顯然，在海底下，無情的殺戮正在上演。而隨着時間的推移，狼頭鯨越發顯得暴躁不安，甚至一個勁的往冰面跳，衝着在冰面上圍觀的衆人張開大口，發出嘶嘶叫聲，似乎想跳上冰面，逃離海底那個惡魔，場面稱得上是驚心動魄。雲雅已經緊張得小臉都扭曲了，結結巴巴的叫：“她……她……她不會有事吧？”
話音未落，嘩啦一聲，一大塊鯨肉從海中飛出，瀝着血水，叭一聲落在雲雅面前，足有幾十斤，接着又是一塊。這塊更大，那支傳說中一度成爲諾河蘭王室貢品的背鰭也完完整整的，像極了一面大旗。接着，商蓉浮上了水面，嘴裏還咬着一大塊生肉，一邊嚼一邊將戰術刀插入冰層，一步步的往上爬，而狼頭鯨還在下面來回亂竄，竟然沒有一條試圖對她發動攻擊，儘管此時從背後對她發動攻擊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置她於死地。雲雅總算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歡呼着衝過去，抓住商蓉的手將她往上拉，嘴裏叫着：“你好厲害啊，那麼多狼頭鯨，都不是你的對手！”
商蓉嚥下嘴裏的生肉，衝雲雅笑了笑，雪白的牙齒上還帶着血絲。在她的腳下，是一條直挺挺的浮出水面的狼頭鯨，狼頭鯨的腹部已經被剖開，腸肚流了出來，身上更是少了兩大塊肉，以狼頭鯨的尿性，早就應該撲上去狼吞虎嚥了，但是現在卻沒有哪條敢於靠近已經死了的同伴。這位女戰士的強悍，連狼頭鯨也爲之膽寒，所有都不敢去碰她的獵物！
商蓉似乎也累了，怎麼爬都爬不上來，雲雅更是虛弱，根本就沒有辦法把她拉上來，又看到那麼多狼頭鯨在商蓉腳下游來又去，又急又怕，尖叫：“你們快過來幫忙啊！”
梅里西亞想上去，被莫莉擋住。莫莉衝她搖了搖頭：“別去！”
梅里西亞說：“如果我們不去幫她，她很有可能會死在冰窟裏的！”
莫莉說：“那也比我們死在她手裏強！別忘記了在諾河蘭星系，她是怎麼暗算我們的！”
梅里西亞呆了呆，往後退了一步。莫莉說得對，這是除掉商蓉的最好機會了，她是那樣的危險，隨時可能置大家於死地，一旦光明先鋒軍追過來，她的危險係數更是成倍的增加，她不死，大家遲早都得死在她的手裏！
只是眼睜睜的看着商蓉力竭，最終掉進冰窟裏被狼頭鯨撕碎，她又於心不忍……畢竟商蓉並沒有虐待過她，相反，還算她半個朋友。
沒有人過來幫忙，雲雅的也有點力氣不支了，叫得更響：“你們……倒是過來幫幫忙啊！我快不行了！”她看到商蓉的左腿大腿外側鮮血正汩汩而出，血肉模糊中露出一小截尖尖的牙齒，總算是明白了商蓉爬不上來的原因：她被狼頭鯨咬傷了！她咬緊牙關死死抓住商蓉的手，商蓉的體重拖得她一點點的往冰窟滑去，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哭着叫：“快過來幫忙啊！她受傷了，狼頭鯨要攻擊她了，再不過來幫忙，她會死掉的！”
商蓉腳往冰壁蹬了幾下，還是無處着力，爬不上去。她嘆了一口氣，說：“雲雅，鬆手吧，以你的體力是沒有辦法把我拉上去的，再不鬆手，你就要被我拖進冰窟裏了。”
雲雅拼命搖了搖頭，喫力的扭過頭去，見楊瑋莫莉他們還在袖手旁觀，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叫：“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們是朋友啊，你們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韓戰龍說：“雲雅，別忘記了，她是我們的敵人！在諾河蘭星系，我們差點就死在她手裏了！”
莫莉一字字說：“她是光明先鋒軍的將軍！”
雲雅打肺裏吼了出來：“我不管！我要你們過來，幫我把她拉上去，馬上！”
梅里西亞低着頭看着地面，說：“雲雅，你還是鬆手吧，不然她會把你給拖下去的。”
雲雅咬牙說：“我絕不鬆手！”
商蓉衝她笑了笑，打從來到這個星系後，她還是頭一回笑。這抹笑容就像寒冬裏的一抹陽光，柔和而煦麗，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她說：“別喊了，他們不會過來幫忙的。”
雲雅哭着叫：“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商蓉說：“因爲我們是敵人……”
雲雅哭得更厲害了：“你是爲了大家跳進冰海去獵殺狼頭鯨的，他們怎麼能見死不救！”
商蓉嘆了口氣：“沒什麼好怨的，如果此刻被困在冰窟裏的是楊瑋或者帕瑟芬娜，我也會見死不救的，這就是我們的命運。”
雲雅叫：“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的話讓我毛骨聳然，我聽不懂！”
商蓉說：“我希望你永遠也不必聽懂……鬆手吧，我換個地方看能不能爬上去，你趕緊去喫點東西，不然就凍上了，咬不動了。”
雲雅倔強的搖頭。商蓉的情況她是看在眼裏的，本來就夠虛弱了，腿又受了傷，只要她一鬆手，商蓉就會掉進大海，被狼頭鯨撕成碎片，永遠也沒有爬上來的機會了。可是，她真的拉不住她，反倒被她拖得一點點的往冰窟滑去，都快有半個身體懸在空中了。商蓉怒聲說：“放手！我不需要你可憐！”
雲雅還是搖頭。
商蓉一咬牙，從冰縫裏拔出戰術刀，對準了雲雅的手，怒喝：“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就一刀戳下去了！”
雲雅哭着說：“你戳吧，戳穿了，把我的手臂釘在冰面上了，我就能拽住你了！”
商蓉寒聲說：“你以爲我不敢是嗎？我戳了，我真的戳了！”戰術刀在雲雅的手臂上比來比去，幾次作勢要戳，但云雅只當沒看見，說不放手就不放手。恐嚇了幾次，還是一點效果都沒有，反倒是又把雲雅往下拽了近半尺，商蓉趕緊停手。她劇烈的喘息着，卻很平靜，問：“雲雅，我們是不是朋友？”
雲雅用力點頭。
商蓉喃喃說：“我好多年都沒有過朋友了……打從寶兒死了之後，我就沒有朋友了，你是第一個……跟你一起生活的日子好愉快呵，值了……”她睜大眼睛，奮力把雲雅往上推了一點，喘聲說：“那些肉……是我給你的，快去喫，趁着還沒有凍上，趕緊喫！我不想再看到一個小妹妹活活餓死在我的面前了！”
雲雅哭得越來越厲害：“那……那你怎麼辦啊？”
商蓉淡然一笑：“我？無所謂了。我父親曾經對我說，我的故鄉有一片遼闊的冰海，冰冷的大海中央住着威嚴而仁慈的海神，如果有人死在海里，海神就會把他的靈魂送回他的故鄉……這片冰海中想必也有一位威嚴而仁慈的海神，他會把我送回故鄉的。對於我來說，這樣的歸宿也算不錯了……”說着，手腕一扭，雲雅的手被掙開，雲雅尖叫連連，使出最後一點力氣要抓緊，可她越用力，商蓉掙得越厲害，手臂一寸寸從她手中滑脫，怎麼也抓不住，急得她放聲大叫！
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抓住了她握刀的手：“這片冰海里沒有神，你回不了故鄉，還得陪我們繼續在這漫天風雪中繼續掙扎下去……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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