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漸漸走近的謝尚聽到了後半句話,不由笑問:“幫忙?什麼幫忙?”
看着面上帶笑,給人一種親近舒服感覺的謝尚,孟彰也是認真點頭:“阿遠你說得對。”
得了孟彰這話,謝遠笑着迎上謝尚不解的目光,接過爲他分說清楚的重任。
“這段時日以來的天氣狀況,不知阿尚你有沒有留意?”謝遠問。
謝尚答:“天氣狀況麼?確實是有留意。怎麼,是這段時日天氣越發乾燥炎熱的事?”
謝遠先頜首,然後斟酌着用詞將他和孟彰近來正在琢磨的那些關於行雨解旱降溫的事情給說道了出來。
一面說,他還一面將手中那份孟彰拿出來的文書遞過去,示意謝尚細看。
孟彰只留了三分心神聽側旁兩人的對話,剩餘的那些卻是飄去了其他事情上。
“原來你們是在做這些事情,怪道這段時日以來,阿遠你那麼的忙。”
謝尚慨嘆了一句,旋即一整面上神色,說道:“這事情,如果你們真是想聯合各家商行的話,我應該是能幫上點忙的,但就是”
“要做成這樣一件事,是很講究立場的。”
謝尚極爲認真。
他將目光從手上的文書處擡起,看向謝遠和孟彰,尤其是孟彰。
“你們有想好過是要站在誰家的立場上嗎?”
孟彰拿出來的這份文書方案,是很需要注意根本立場的。
因爲這份文書方案的核心誘惑,就是參與這件事後應該能分配到各家頭上的名望和陰德。而這些名望和陰德也該會帶給他們不少助益,所以誰家可以入場、誰家只能旁觀,是很需要計較的事情。
說道這裏,謝尚面上顯出幾分瞭然。
“拿出這份文書來的那位大家,現在正爲這件事情煩惱吧?”
謝遠看向孟彰,直接就道:“當然是孟家孟彰的立場。”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謝尚聽着卻很有些擔心。
謝尚擔心的不是別個,而是謝遠。
謝遠在陳留謝氏乃至整個帝都洛陽諸高門子弟之中,或許僅僅是以琴技享有幾分名聲。除了琴曲這方面的需要,陳留謝氏其實沒有多看重謝遠。但是
作爲陳留謝氏的郎君,哪怕是不受看重的旁支子弟,在日常行事時候,也是需要考慮陳留謝氏的利益與立場的。
他現下這般爽快,直接就錨定了孟彰的立場,絲毫不顧及陳留謝氏。要是這話、這態度傳了出去,謝遠要怎麼跟族裏交代?
謝尚的目光瞥過謝遠,落在孟彰身上。
孟彰搖頭:“自然該是安陽孟氏和陳留謝氏雙方的立場。”
說實話,當日聽謝葛提起這個方案的第一時間,孟彰想到的是他前生那社會上所盛行的慈善。
而慈善,該當是海納百川,來者不拒的。
也唯有這樣,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幫助所需要幫助的人,解決所需要解決的問題。
但在那一瞬間的激動過去以後,冷靜下來的孟彰卻又很清楚地明白一點——哪怕這次的方案真的有點慈善計劃的意味,他也不能真的按他所知道的慈善規矩來。
世界不同,時局不同,衆生的認知不同,他若真的全按慈善的規矩來,不說事情會不會搞砸,只怕他纔剛透露出一點意思,自家負責這件事的管事就先反對了。
世家子弟謀事,可以捨棄局部利益,卻必須得觀照全局,緊抓核心利益。
孟彰下屬商行的諸位管事或許已經明瞭他心中的願景,他們也在不斷地調整,極力去契合孟彰,但有些事情,卻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改變的。
孟彰心下的種種思慮,此刻也就只有謝遠隱隱察覺到了些許,謝尚根本就沒有細想。
他明顯地放鬆下來,回答孟彰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明白了。”
低頭又看得一眼手中的文書,謝尚問:“這份文書是哪一位大家整理出來的?其中很有些問題,我看他也是拿捏不定,不若抽空請了他來,讓我跟他仔細商量商量?”
“是謝葛謝先生。”孟彰笑着回答道。
“謝葛,謝先生?”謝尚很認真地在他自己的記憶裏搜尋這一個名號的相關信息。
但讓他意外的是,他什麼都沒有找到。
他根本就沒有在帝都洛陽裏,聽說過這一位先生的名號!
謝葛,謝先生。謝姓
謝尚下意識地看向了謝遠。
難道是阿遠發現的謝氏旁支中哪位聲名不顯的大家?
迎着謝尚的目光,謝遠搖了搖頭:“這位謝葛謝先生原是謝娘子商行裏的一位管事,後來被謝娘子撥分到阿彰這裏,幫着阿彰打理名下商行。”
謝尚聽懂了謝遠話裏的意思。
感情,這位謝葛先生壓根兒就不是陳留謝氏的郎君,甚至連旁支都不算,只是旁支一位娘子的陪房。
他沉默了一下,卻是很快調整心情,搖頭嘆道:“果然是天下處處有俊傑。”
“今日天色已經不早了,我也需要些時間來再揣摩揣摩這份文書明日如何?”
“明日我去拜訪謝葛先生,可否?反正我明日也無甚緊要的事情。”謝尚看着孟彰,問。
孟彰道:“我得先問過謝葛先生。”
謝尚頜首:“自當如此。”
對於有手段、有想法的大家,哪怕是主家,也理當要多尊重幾分。
謝尚說着,又低頭,很是讚賞地看過手中的這一份文書。
“恨不能早日拜會這位謝葛先生!”
孟彰笑了笑:“明日也不算遲。”
又坐了少頃,眼看天色是真的不早了,孟彰便與謝尚、謝遠兩位告辭。
謝尚不甚放心,他看了看宅邸外頭,先是從袖袋裏摸出一枚符牌來遞給孟彰。
“這是我陳留謝氏的出入憑證,你且拿去掛在馬車前頭吧,能消去不少麻煩。雖我知道你那裏必定有安陽孟氏的,但再多我陳留謝氏的這一份,總是方便些的。”
孟彰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符牌上。
這是陳留謝氏的出行符牌,如果孟彰的馬車掛上了這個
謝尚也知道孟彰在思量什麼,他笑道:“今日是我邀了你來府上,又是在我府上耽擱了些時候才拖到這會兒才離開,我作爲主人家,自然得擔負起責任來。”
謝遠只是靜觀,沒有出言勸說。
孟彰伸出手去,將那陳留謝氏的符牌接了過來。
“如此,多謝師兄了。”
直到這個已然算塵埃落定的時候,謝遠纔開口:“我正巧也要回去,不若我送一送你吧,阿彰。”
謝尚愣了愣,也是笑開。
“這倒確實是個好主意。”他點頭,“那便這樣定下來好了。”
“我再安排些人在左右護持。”
謝遠也沒有阻攔,甚至還點頭:“很是應該如此。”
這樣說着,謝遠還很自然地向孟彰伸出手。
“所以,它也給我吧。”
謝尚臉色微動,也是到這個時候,才察覺到了什麼。
他臉色不由得一沉,隨後才勉強又支撐起來。
孟彰隱在黑暗中的眸光微動。
謝尚此時的情緒,並不美妙。但這種情緒卻又不是衝着他去的
這邊廂孟彰心如明鏡,那邊廂謝尚也已經在給自己收拾爛攤子了。
“那行,那這枚通行符牌阿彰你到時候就給掛到阿遠的馬車上去吧。他是我陳留謝氏的郎君,通行符牌掛着他馬車上,纔是最合適的。”
“到時候有阿遠在前頭開路,阿彰你的馬車也不會有多麻煩。”
謝遠贊同點頭。
孟彰看了看兩人,笑得一笑,果真就將那枚通行符牌轉手交到了謝遠手上。
謝尚暗自鬆了口氣。
謝遠握住那枚通行符牌,手指不經意摩挲過通行符牌上異常細緻繁複的文字。
“那我們這就走吧。”謝遠招呼孟彰。
孟彰站起身,對謝尚點了點頭。
謝尚連忙將人送出去,同時還安排了幾支陰兵連同幾位客卿一道護送孟彰、謝遠的馬車離開。
到得那一大羣人走得遠了,謝尚的臉色終於控制不住地陰沉下來。
“郎主?”陪站在側旁的謝府管家心驚膽顫,低聲喚道。
他甚至都不敢擡眼去細看謝尚的臉色。
謝尚看他一眼,轉身就往府裏走。
謝府管家立在當場,久久沒能反應過來。
自他來到謝尚身邊有多久了?
數十年了吧!
可這數十年間,他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他家郎主臉色這麼難看的時候。
他家郎主,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啊
一陣寒風捲過,謝府管家的魂體抖了抖,才迎着側旁門房的目光,快步去追謝尚。
謝尚沒打算遷怒旁人,他揮退了管家和其他僕衆,只沉着一張臉,在正廳裏坐着。
過了約莫有半個時辰的工夫,謝尚在自己府上的正廳裏,等來了謝遠。
是的,謝遠。
就是纔剛說着要回府,所以親自送了孟彰回孟府的謝遠。
謝遠走入正廳時候,就見謝尚端坐在正廳的主位,側旁一盞燈籠燭光淡淡,只照亮了謝尚半個身體。
剩餘的大半個人,就都陷在泥淖也似的黑暗裏。
“那符牌是誰給你的?”謝遠也不靠近,直接就在正廳中央處站了。
謝尚毫不遮掩,直接給出了答案。
“謝郎中給的。”
謝郎中,其實就是謝誠,謝尚這一支的三位族老之一。
往常時候,對待這位族老,謝尚可不是這個態度的。
謝遠一點不驚訝:“那枚通行符牌,甚至都不是他能夠掛上去的。”
謝尚的脣角揚了起來:“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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