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孟彰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也有些明瞭。
果真是那一族。
他沒有言語,只默然看着帝城的方向。
那一族的人有點多,想要在當前局勢中插一手的,更是不少。只這一個簡單的指代,就想要將事情交代過去,未免太過糊弄他了吧?
而且陳留謝氏,難道真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麼?
儘管孟彰沒有明白地用言語表示,但他的態度卻已經展現得淋漓盡致了。
謝尚心裏自也明白。
他左右看了看,低聲給孟彰傳音。
“那幾位都出手了,沒有一個是不沾染一點的,他們很默契......”
“而除了帝城那幾座帝宮以外,他們一族的幾支封王,也都出手了。”
“還有,琅琊王氏、龍亢桓氏、穎川庾氏,基本有資格的,都沒有少。”
謝尚從謝誠那裏得到這樣一個確定的答案時候,再多的想法都沒有了。
就這樣的陣容,他們陳留謝氏會栽一個跟頭,還真是完全不意外。但,再不意外,再合情合理,事情發生了,他們就要給出一個交代來。
謝尚這樣想着,伸手從隨身小陰域裏捧出一本簿冊來。
簿冊上層層密密的禁制與封鎖,連孟彰都一時側目。
不說孟彰,就連捧着這本簿冊的謝尚自己,手也在一抖一抖地晃。直到孟彰將這本簿冊接過去時候,他才稍稍放鬆了那緊繃的神經。
那本簿冊落到孟彰手上時候,其上層層疊疊的禁制和封鎖就像是被撥開的門簾,在他面前顯出真正的內容。
“謝實禮,原謝誠謝郎中府上客卿,現探明其身份作僞,非我陳留謝氏血脈,實乃峻平宮帝師庶子,後持神通入謝郎中府,於數日前爲他人遮掩、僞做,陳留謝氏通行符牌。罪證查實,已然附在文書之後,任何人儘可翻查覈實。”
“謝懷策,原謝誠謝郎中府上五管事,現探明曾領高原宮三等暗衛,於數日前暗換謝誠謝郎中爲孟彰備下的陳留謝氏通行符牌。罪證查實,亦附着在文書之後......”
“謝卻名,原謝誠謝郎中府上侍衛副總管,現探明曾爲......”
一頁一名單,足有數指的高度。在這些名單之後,又附着上一片薄薄的玉片。
孟彰甚至不必多做探查,只粗粗一瞥,也已經能確定這些玉片中收錄的諸多信息果真就是陳留謝氏收攏、探查明白的證據。
孟彰一頁頁快速翻過去。
不等他將這本簿冊匆匆翻完,他面上便已經顯出了幾分異色。
“這次的事情,問題只出在謝誠謝郎中和你等這一脈的郎君府上?”
謝尚搖搖頭:“自然不可能。”
怎麼可能問題只出在他們這一支脈上?
這話說出去,都不會有人指望別人能信的吧。
“只一夜時間,我們也就來得及探查我們這一支脈內部,其他的......”謝尚道,“還未來得及查探。”
孟彰沒有擡頭。
謝尚的這些話不可謂不實,但絕對不全。
當然,這都是陳留謝氏內部的問題。
陳留謝氏給孟彰送來這麼一份簿冊的動作,背後到底有沒有牽扯到陳留謝氏族中的內部鬥爭,孟彰不知道,也沒有想要去探究。
孟彰從最開始時候,要的就是一個交代。
謝尚細看過孟彰一陣,再不耽誤,另又從他自己的隨身小陰域裏摸出一個木匣來。
他打開木匣,讓孟彰看過幾眼。
木匣裏面躺着的,是足有十二之數的錦囊。
“這是我陳留謝氏送予阿彰你的賠禮。”謝尚道,“阿彰,你要相信,我們陳留謝氏真沒有要謀算你的意思。”
孟彰只看一眼,就想要將這一個木匣子給推送回去。
謝尚很堅持地攔下了他。
“你就收下吧,阿彰。”他道,“這原就是你該得的。”
“你知道的,要是昨日裏沒有察覺到端倪,真將我們陳留謝氏那枚通行符牌掛了出去,我陳留謝氏怕是才真麻煩了。”
“你我都明白,只這些賠禮,其實還抵不去你的功勞。”
謝尚又將手上的木匣往孟彰的方向推了推。
“除了這些以外,阿彰,我陳留謝氏的族長還讓我轉交一句話。”
“孟彰,我陳留謝氏欠你一個人情。’”他道,迎着孟彰陡然轉來的目光,不避不讓異常認真地道,“阿彰你沒有聽錯,這就是我陳留謝氏當代族長的原話。”
孟彰默然一瞬,望着謝尚的目光迴轉,在手上那本簿冊上停了停。
是了,如果不是那些人的這一番動作,陳留謝氏哪怕早就捕捉到了些許痕跡,也沒有合適的藉口將人給拿下來處理。
而除了這個以外,陳留謝氏那位族長如果手段足夠的話,就該出手狠狠從各方咬下一塊肥肉來了。
畢竟皇族司馬氏那一大家子也就罷了,可琅琊王氏、龍亢桓氏和穎川庾氏,卻是他們原本的盟友。此番盟友翻臉,難道不需要拿出些代價來擺平、安撫的麼?
“人情之事不必再提,這原本也不是你們陳留謝氏的意思。”孟彰終於伸出手去將那個木匣子接了下來,“這些錦囊,我收下了。”
手上一空的同時,謝尚也覺得自己放下了一塊巨石,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若是往常時候倒還不明顯,可是現下的謝尚奔忙一夜,精神、心力耗費極多,這一瞬的放鬆卻是給他補足了幾分神元。
不過饒是如此,他也沒有點頭應下孟彰的話,直接轉移了話題。
“我陳留謝氏都被人如此深入侵蝕,阿彰......”謝尚提醒孟彰道,“你安陽孟氏,怕也未必就真乾淨了。”
“你得小心纔是。”
孟彰也是神色鄭重點頭。
“師兄放心,我已然知曉了。”
他細看得謝尚一眼,見他勉強支撐起來的精神似乎又漏水也似地散去,也是心有不忍,催他道:“這些東西要探究清楚,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師兄你不必如此着急,還是先回去休憩吧。”
“待到你休息好了,再慢慢處理也不遲。”
謝尚還想要堅持,可還沒等他開口,整個人的臉色就是一片的空白。
他露出一個苦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跟孟彰道,“真有什麼事情,你再聯絡我。”
孟彰鄭重點頭,送走了謝尚。
謝尚纔剛回到自己的馬車裏,就支撐不住,直接在馬車中特意置辦出來的長榻睡了過去。
只路上這一點時間的小憩,並未能補足謝尚的精神,不過是讓他面上看上去還行罷了。
謝尚纔剛走入自家的府門,就聽到側旁也是勉強打點起精神的管事慢了一拍地跟他稟報道:“郎主,謝誠謝郎中來了。”
謝尚一點不覺得驚訝,直接問:“可是已經將人請到書房那裏去了?”
管家道:“是,已經奉茶過去了。”
謝尚點點頭,又掃了他一眼,跟他道:“你昨夜裏也跟着我跑了一個月時間,勞累得不輕,也回去歇着吧,我這裏暫換上別的人來也是無礙的。”
管家並不推拒。
不是他膽大,實在是他怕自己再勉強下去,他對時間的認知、對諸多信息的處理和掌控,只怕都是要出問題的。
到時候,他手上的一切東西就都得交出去。
如果可以,謝尚其實還更想要讓自己好好地去休憩一陣。但不行,他必須得先去見謝誠。
走入他自己的書房裏,謝尚直接就對上了謝誠的視線。
他快走幾步上前,拱手作禮:“誠伯祖。”
謝誠頜首,問他:“你已經在太學裏見過孟彰了?”
謝尚恭順應道:“見過了。”
“將事情都跟他說了?那些資料、證據也都送到他手上了?賠禮呢?賠禮可收了......”
謝誠一迭聲地問,謝尚也不厭煩,很耐心地將問題一一都答了。
“事情都告知了孟師弟了。”
“送到了,他也粗略看過了一遍了......”
“賠禮收下來了,就是人情這一事上,”他道,“孟彰似乎不怎麼願意。”
謝尚說到最後時候,還顯出了些許笑意。
謝誠看他一眼,無聲搖頭。
謝尚面上笑意收斂,問他道:“伯祖,可是這裏有什麼問題嗎?”
謝誠搖頭道:“並沒有什麼不對,只是很有些遺憾而已。”
謝尚一時沉默下來。
遺憾?謝誠謝伯祖他感覺到有些遺憾?
謝尚是他們這一支的血脈,謝誠也很樂意提點他。
“昨日裏這一件事情出來以後,我們陳留謝氏在短時間,不,是往後相當一段時間裏,都不要想再去加深我們跟孟彰的聯繫了。”
“我們陳留謝氏需要繼續維繫跟孟彰的感情。”
“我們陳留謝氏送出去的那一個人情,看起來是我們有些虧了,但虧欠着的不是我們,而是孟彰那小郎君。這一步若能走成,後頭我陳留謝氏能方便很多,只可惜......”
謝誠搖了搖頭。
謝尚倒是有些沉默。
謝誠察覺,問他道:“是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嗎?”
謝尚搖頭:“不是想不明白。”
他聲音很低。
“只是覺得有些不誠。”
聽得謝尚的這話,謝誠反倒笑了起來。
謝尚抿着脣去觀察謝誠的情緒,確定他不是怒極反笑,是真的歡喜欣慰,才暗自又放鬆了些。
“不錯。”謝誠先肯定了謝尚,“從友人的身份出發,這般的動作確實有幾分虛作。但是......”
他道:“此番跟孟彰做下這般承諾的,不是你這個個體,而是我陳留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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