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第 222 章
國師聞仲凝望他一陣,閉了閉眼睛穩住心神,重又坐了回去。
“大王,請細說。”
殷壽也一併在國師聞仲側旁坐了下來。
“老師,你且先數一數孟彰小郎君身邊的助力,如何?”
先數一數孟彰小郎君身邊的助力?
國師聞仲搖頭,直接道:“不必了。”
早先時候他或許是心情過於激盪了,沒想到這些,但現下被殷壽一攔一點,他如何還能沒想明白呢?
何況,他們纔剛談起過這個問題。
“你想得對,”國師聞仲看着殷壽道,“孟彰小郎君身邊的助力太多了。”
安陽孟氏、太學、童子學、殷商陰世龍庭、陰世天地諸多陰神……
這些還只是目前他們所瞭解的、會將自家所積攢的底蘊與資糧傾斜到那小郎君身上,幫助他達成心中所願的一部分力量。
誰知道這位小郎君背後還有沒有更多隱藏的?誰又知道往後會不會還有更多的人或者勢力察覺到這位小郎君的不凡而下注加持的?
他們靈寶道如果只是想要從中分去一杯羹,取得些許好處,那自然是不需要過多計較。
但問題是,他們不只是想要如此。
他們還想要趁着這個機會,將早些年間敗亡的影響抹去,重新追回靈寶道與那元始道、太上道的差距。
他們想要更多。
如此,當然得兵行險着、另闢蹊徑。
不然,他們靈寶道憑什麼趕超元始道和太上道呢?
那孟彰小郎君如今就讀洛陽太學的童子學,元始道、太上道再怎麼眼拙,也不可能連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綻放道光的靈寶給忽略過去吧。
太上道、元始道應該已經同他們靈寶道一樣,都有所動作了。所以現在的關鍵是,看誰家給的價碼高、誰家投注的地方更巧妙。
“我們得更靈巧些。”
國師聞仲這樣想着,也很有些頭疼。
到底有什麼地方,是會被大多數人忽略過去而又正合適他們加註加碼的呢?
殷壽坐在那裏,近乎是笑看着自家這位老師顛來倒去地想答案。
國師聞仲自己苦惱大半日,眼角餘光瞥見殷壽,心神一定,也不顧慮太多,直接就來求助。
“大王,你可是有了什麼想法?”
殷壽也並不是真的要拿捏國師聞仲。
聽得國師聞仲的問題,他直接就開口了。
“老師是心裏太過惦記靈寶道,以至於當局者迷,忽略了某些關鍵人物。”殷壽先道,然後又利索地吐出兩個名字,“孟昭、孟顯。”
“孟昭、孟顯?”只聽這兩個名字,國師聞仲也就能快速地想明白了這兩人同孟彰的關係,“是那小郎君的兄弟?”
殷壽點了點頭:“確是。”
國師聞仲沉吟着梳理心中思緒。
“大王以爲,這兩位會是我靈寶道合適的切入角度?”
殷壽再點頭,他給了國師聞仲一個問題。
“老師覺得,倘若孟彰小郎君真如我等所料想,是大羅仙入劫而來,身上自有‘天命’護持庇佑,那他的父母、他的兄姐,真就只是尋常?”
國師聞仲面上神色一頓,旋即緩緩搖頭。
“不會。”
大羅仙入劫,怎麼看都不可能無緣無故,且入劫歷世之時,與天地及衆生所聯結的因緣都必定有祂的用意。
這些祕事,尋常人或許不會知曉,但卻絕對瞞不過這位出身靈寶道的國師聞仲。
“鳳凰不落無寶之地……”國師聞仲緩緩道,“一切都該有個前因。”
殷壽也是點頭,他隨即又道:“何況孟彰如今也和我們一樣,只是個陰靈,很難真切地影響到整個天地的局勢。而,縱然不看旁的,只看他的願景,他也必定要將自己的動作擴散到陽世天地那邊去。”
國師聞仲瞭然地接話。
“最適合他的,就該是他的那兩個兄長了。”
殷壽目光中閃着亮光。
“所以,孟昭和孟顯,纔是我們靈寶道真正的機會。”
國師聞仲一面點頭贊同,一面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疑慮。
“可是孟昭和孟顯也是世家子吧。他們也需要支撐起孟氏家族,如今眼看時局將亂,他們該會將更多的目光和精力集中在安陽孟氏這個家族本身的吧?”
“未必。”殷壽給出了國師聞仲最想要的答案,“老師可莫要忘了,孟昭和孟顯仍是小輩。”
“他們確實是要支撐家族的世家子,但在時局混亂,家族運勢沉浮的當口,原本支撐着家族的那些支柱,兒科未必就會願意放手讓更年青的一輩子侄來。”
“孟昭和孟顯……乃至於更多的年青一輩郎君、女郎們,更合適的安排其實還是去爲家族開闢新路,尋求嶄新的發展方向。”
國師聞仲越聽,面色便越是舒緩。
精神放鬆下來的他,終於也找回了屬於聞仲的機敏和靈慧。
“越是世道混亂,世人就越想要尋求一種寄託,尤其是精神和神魂方面的。”
“道門。”國師聞仲先說了這兩個聽着簡單實則非常不簡單地話語,頓了一頓後,他想到了什麼,又咬着腮幫子沉聲吐出兩個字,“佛門。”
殷壽很能理解他這位老師的心情,他默然地點了點頭。
“孟昭、孟顯是再確定不過的炎黃族羣血脈,莫說是佛門如今還尚未曾正式入局,就算已經入局了,他們的選擇也很明顯。”
殷壽只是略一停頓,就輕快繼續道:“我們暫且還不需要理會佛門那些人,真正要防備的,還是元始道和太上道。”
國師聞仲也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關竅。
他站起身來,對殷壽一點頭,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大王再有什麼安排,儘管給我傳訊。”
殷壽笑着點頭,也從座中站起,送國師聞仲離開。
“老師儘管放手去辦,”他道,“陰世這裏的事情有我,我會準備好的。”
國師聞仲連連點頭,大踏步離開。
到國師聞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面前以後,殷壽心下暗自舒了一口氣。
“這下可是能夠放鬆些了……”
倒也不是國師聞仲惹他不快,讓他想要將人撇開,而是……虧欠。
不管怎麼說,國師聞仲都是他的老師,當年也是他和大商敗亡了,所以才導致他的老師虧欠自家法脈許多。
他雖然不至於將所有的因果與孽債都背在自己的身上,但總也還願意承認這份虧欠的。
如果他能幫着老師聞仲將這份虧欠償還些,他自己心裏也會好受很多,何況……
聞仲老師將更多的心神投注到靈寶道那邊廂的話,對他這邊的關注就會消減許多,他也就能有更多的餘地騰挪週轉去做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殷壽大踏步返回宮殿裏的時候,一隻手卻悄然間隱在了衣袖裏,無聲摩挲着那裏藏着的一節雪白狐尾。
殷商陰世龍庭裏諸位商君、商子的定議以及後續殷壽同國師聞仲之間的商談,或許都環繞着孟彰,但在這一刻、這一個當口,孟彰卻不曾太過了解。
真正明白其中種種因果變化的,還得是時間長河下游裏守着爐子在奈何橋頭熬湯的娘子。
娘子擡頭細覷那變化的運數半餉,半揚起紅脣,笑得溫婉。
少頃後,她收回目光,細緻地看向爐子裏的湯水。
“喝了吧,喝過這碗湯水,便好上路了……”
她取了灰碗來,將一碗湯水從霧氣氤氳的爐子裏舀出,遞送到站在她面前的一個陰魂面前。
可倘若要說孟彰自己對那些運數、因果的變化完全不瞭解的話,那倒也不是。
這會兒坐在馬車裏,正往小燕巷去的孟彰就很不自覺地出神了半餉。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
他纔剛回神,側旁就傳來了一道聲音。
這聲音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與他同車的謝遠。
謝遠先前也不敢貿然打擾孟彰,就怕打斷了孟彰的思路,攪擾了孟彰心中的靈機。但這會兒孟彰的心神已經迴轉,他也就不需要顧慮了。
孟彰搖搖頭,倒也不瞞着謝遠:“只是覺出了些歡喜,該是得到了些什麼收穫。”
些?
謝遠沉吟一陣,忽然撫掌一笑,對孟彰道:“那該是好事。”
孟彰面上也露出了笑意,點頭道:“確是好事。”
真的是好事。
哪怕孟彰能體察到的只有一點歡喜,但那已經是足夠明顯的信號了。
——旁的可以暫且不論,商老爺子背後的那一份力量,它不會成爲孟彰的阻滯。
更甚至,它很可能還會站在孟彰這邊廂,給予他更多的支持。
這如何不是好事呢?
炎黃族羣發展到如今,內部早已經糾纏了許多許多的力量。在陽世天地裏,因着壽數、勝負等等等等的緣故,這問題確實仍舊存在,但也不會比陰世天地這邊廂還要複雜。
陰世天地這裏的勢力交錯,原比陽世天地那邊廂混亂得太多太多了。
它們都不是歲月以及空間就能夠消磨、抹去的。
但這些難以處理的問題所膠纏的因果各方,既然都已經落到了陰世天地裏,那就全都是敗者。
可即便是陰世天地裏的陰靈,真正難以消解磨滅的因果恩怨,也已經在最開始的時候各自給想辦法處理了。能容許彼此存活到如今且還一直存活下來的,怎麼着都不可能是那真正的你死我活的仇怨。
既然不是,既然彼此都在這陰世天地裏存活,那麼不論是誰,都得要有交流的時間和空間。
孟彰要做的事情,是要遍及整個炎黃族羣的。他理所當然的,也需要儘量爭取族羣內部各支系、各方的支持,消減那來自阻撓者的滯礙。
謝遠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竟是不知道該不該細問。
孟彰察覺到他的異樣,便轉了目光來看他,笑問道:“阿遠?”
謝遠心神一定,也跟着露出了一個笑容。他放鬆下來,讓自己的身體倚靠着車廂的廂壁。
“阿彰,你知道那商老爺子的根底?”
孟彰搖了搖頭:“不完全確定。”
也就是說……其實還是有些猜想的?
“那,是哪一家呢?”謝遠這樣問着,心裏還不斷地開始搜刮自己腦海中的記憶,想要從中找出一個相合的答案來。
“不是哪一家世族,”孟彰先搖頭,然後在謝遠下意識擡眼的動作中,給出了他自己的推測,“它該是來自更久遠的勢力。”
“更久遠的……”謝遠都被孟彰的說法給嚇得愣怔了,一時間什麼都沒想,只能呆呆重複着孟彰的隻字片語。
孟彰對他頜首,確定他沒有說錯他也沒有聽錯。
謝遠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然後才掙扎着從那齒縫間擠出一個字來:“商?”
孟彰道:“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
謝遠心裏其實已經信了九成了。
對於孟彰,他比孟彰自己還有信心。但問題是……
“你怎麼知道的?”
還沒等孟彰回答,謝遠自己就先搖頭了。
“這個問題你不必回答我,你且自己知道就好了,不過……”
“阿彰,”他又問道,很有些緊張,“老爺子他知不知道你猜到了他的根底了?”
孟彰失笑,卻是點頭,回答謝遠道:“我看他該是知道了的。”
說着,他又安撫謝遠道:“你且安心,商老先生並沒有什麼惡意,顯然他並不覺得冒犯。”
謝遠聽着,自己也快速回想過商老爺子當時的反應,心裏也才真正地放鬆下來。
“不冒犯就好,不冒犯就好……”
謝遠方纔是真的擔心。
他倒不是擔心商老爺子會拿他怎麼樣,而是擔心孟彰。
商老爺子隱匿身份居住在帝都洛陽裏,顯然不會只是想要打理一個棋社那麼簡單。他以及他背後的那“商”,一定有他們的目的。
但就是這樣的商老爺子和青衣棋社卻在第一次打交道的時候就被孟彰給窺破了跟腳,摸到了他們根底的一絲痕跡甚至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要是對面因此存了惡意,只怕孟彰會有大麻煩。
誰也不知道在歲月中隱匿了那麼多年的“商”,到底在這陰世天地裏藏了多少家底。
真要是他們出手了,給孟彰的壓力絕對遠勝於早先時候。
他這樣想着,心裏也有些悔了。
“我不該帶着你這樣隨便地……”亂轉的。
謝遠話還未曾說完,就先被孟彰給打斷了。
“這也責怪於你?”他搖頭道,“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這雙眼睛太利啊。”
他甚至還衝謝遠笑道:“我說阿遠你啊,你這難不成是要無視我的這雙眼睛的厲害?”
謝遠失笑搖頭,又搖頭。
“那倒也沒有。”他道,“但我也真沒有想到,這帝都,比我原本所認知乃至是想象中的,都要複雜太多太多了……”
當年隨興結交的棋社主人,竟然也同那幾乎與歲月一併模糊掉的遠古王朝有着緊密的淵源。那“商”也不是他以爲的普通姓氏,而是真真正正的,以“商”爲名的那個王朝的商。
委實是,足夠驚喜,也足夠的驚嚇。
孟彰笑道:“這不還得誇讚我炎黃族羣?”
他搖頭,十足的驕傲與自豪。
“也就我炎黃族羣源遠流長了,否則哪兒有這麼多的臥虎藏龍呢?”
謝遠又是連連搖頭,止不住面上的笑意。
“那倒是。”
但他也還是道:“不過我這次也是真的怕了。”
幸好商老爺子以及他背後的“商”對孟彰不存在什麼惡意,甚至還是善意居多,否則似他這樣莽莽撞撞地將人帶到別人家的地盤去,若是撞上哪個心懷不軌的,孟彰怕是就有危險了。
“往後還是別將你帶出去的好……”
不等孟彰多說什麼,謝遠自己就覺出了幾分不妥,連忙給否定道:“這怕是不行。”
倘若又碰到類似今日這樣的事情呢?
要是因爲他自己的畏怯,而導致孟彰錯失了他本來可能得到的助力……
那不行,那是因咽廢食。
謝遠左思右想,總算是想到了個合適的主意。
“往後再要見什麼人,還是直接由你給下帖子請人吧。”謝遠看着孟彰,認真提建議道,“在你確定安全、佈置妥當的地方里見客,能消減不少隱患。”
“再有,願意按規矩上門的,總也還是對你存了幾分好意,想要與你結交的人,對阿彰你來說,也安全了許多。”謝遠這樣說着,也想起了他們接下來的行程。
他連忙搖頭:“就像接下來的小燕巷。阿彰,你還是先回孟府吧,別往小燕巷去了,待回頭你確定時間和地點,我下個帖子邀請柳惠郎君也就是了。”
謝遠很有些謹慎,甚至都已經到過度的地步了。
孟彰搖頭:“往後或許是該這樣,但這一回卻是不必。”
謝遠愕然看着孟彰。
孟彰道:“柳惠郎君是阿遠你的好友不是?”
謝遠周身的氣機平緩了許多。
孟彰仍是笑,面上笑意很是柔和。
“柳惠郎君能與你交好,性情必定是很有幾分純粹的,我不擔心他會做些什麼。”孟彰道,“何況,我也不是全無準備就走過來的。”
謝遠終於完全放鬆了下來。
“柳惠確實是我的好友,也確實很有幾分癡性,但商老爺子不也是我的好友嗎?他身上不也有幾分癡性嗎?可他仍然是‘商’的行走,我……”
但繞是如此,他再開口跟孟彰說話時候,言語之間還是帶出了幾分猶疑與不安。
“我怕柳惠郎君也是和他一樣的例子。我甚至懷疑早先時候的雲藍也……”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了。
孟彰看着這樣的友人,心下很有幾分柔軟。
謝遠是在擔心他自己麼?不,他是在擔心他。
擔心雲藍、商老爺子和柳惠背後的力量謀算、迫害他,他怕孟彰因爲對他的信任而落入險境裏。
至於謝遠自己……
謝遠同他們交好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真要有什麼謀算他們早就得手了,也不至於讓他安安生生存活到今日。
“阿遠。”孟彰喚了謝遠一聲。
謝遠停住心頭紛亂的思緒,定了目光來對上孟彰的視線。
孟彰看着他:“在你看來,我是會讓自己輕易陷入險境的人麼?”
謝遠認真地想了想,無比篤定地搖頭。
孟彰笑了一下,說道:“這不就是了?”
還沒等謝遠再說些什麼,孟彰就近乎輕快地告訴謝遠道:“或許你不信,但事實卻是……這帝都洛陽,我比你還要了解一些。”
尤其是在整個帝都洛陽都曾在他的夢境世界復現出來以後。
誠然,他到底那些童子學同窗們在幫助他將帝都洛陽復現出來時候,時間是被特意挑選過了的,並不是當前時候,帝都中央所在的那帝宮也含糊不清,但那些刻印在各處建築上的印記與徽文,卻已經足夠讓孟彰確定這些人背後真正的身份了。
像雲藍女郎那店鋪裏的雲紋、商老爺子青衣棋社裏的徽記,其實都在隱晦地表明他們的身份。
雲藍、商老爺子他們縱然選擇隱匿在鬧市之中,在這不遠不近的地方觀望大晉陰世皇庭以及帝宮各處的動靜,自然是有他們的目的,但這不代表他們就是在做賊。
他們畢竟出身豪橫,自有自己的一番傲氣。
那些印文、徽記便是他們的驕傲。
印文、徽記代表着他們的身份,他們也大大方方地將這些印文、徽記顯露在他們日常起居的地方,有見識、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而那些看不出來的……
那不該怪他們自己麼?
至於這些印文、徽記背後所代表着的各家身份與來歷,那當然不是安陽孟氏的底蘊。
安陽孟氏雖也是世家,但也不至於能耐到這個地步。
同是出身世族,還是壓了安陽孟氏不止一頭的陳留謝氏,謝遠不也沒有認出雲藍和商老爺子背後的力量?
這些印文和徽記真正透露的內容、所代表的含義,是神荼、鬱壘這兩位陰神告知於他的。
就在兩位陰神教導他的那些陰世天地常識裏。
鬱壘、神荼以及陸判這些陰世陰神們大抵是在人族族羣手裏喫的虧太大了,心裏總惦記着、也總盯着不放,生怕在哪裏、哪個時候又中了什麼暗手埋伏,將自己和同伴給坑害了。
當然,這些事情關乎鬱壘、神荼這些陰世陰神,孟彰也不好特意同謝遠提起,只能閉口不言。
謝遠一時沒有說話。
他沒想過去問孟彰他是怎麼做到的,愣愣點頭後,終於卸下了最後一點憂心。
“所以,這小燕巷……”謝遠只問這個。
孟彰細看他一陣,笑道:“當然是去啊。”
謝遠點頭:“那就去。”
孟彰笑了起來。
謝遠看他一眼,不忘叮囑他道:“往後也還是要像今日一樣多留心些,但凡有察覺到什麼不對的,你也不必告知我原因,直接跟我說結果就是。”
“我都會給你安排好的。”
孟彰笑着點頭,一併謝道:“那行,真有那個時候,一切就都交託給你了。”
“不必客氣。”謝遠先是點頭,隨後又搖頭,“我其實還是希望沒有這樣的時候纔好。”
孟彰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那確實是。”
閒話之間,馬車停了下來。
“該也是到了,我先下去。”謝遠說道了一句,先自掀開馬車車簾走下去。
他左右看了看,沒察覺任何不妥以後,才往馬車車廂裏傳話。
“可以下來了,阿彰。”
孟彰搖搖頭,卻也領受了謝遠的好意。
“何必如此呢?”
謝遠覷他一眼給他傳音道:“你雖都做了你的準備,但今日卻是我領你出來的,我得將你安全送回去纔是。先前是我思慮不周,但現在我卻得補全回來的。”
孟彰無聲慨嘆,卻只能道:“那行吧。”
謝遠一面細細留心觀察着,一面引着孟彰緩步往小燕巷角落處的一間小小店鋪中走過去。
店鋪外頭掛了一盞紙燈籠,燈籠處的紋飾極爲簡單,只寥寥幾筆勾畫出一個影子來。
孟彰定定看着那燈籠處的紋飾,久久沒有挪開目光。
一瞬,兩瞬……
小半刻鐘的時間過去,謝遠才領着孟彰走到了小油鋪的正門處。
也恰是這麼小半刻鐘的時間,一直以簡單影子模樣留在孟彰心神之間的那個燈籠紋飾忽然拔高、攀升騰躍。
磅礴的神威衝擊心神,一聲悠長的龍吟衝破天際。
那影子,化作了遮天神龍盤桓於天地之間。
但它到底沒有衝擊孟彰的心神。
畢竟只是一道徽記而已,孟彰又沒有存留惡意,如何會輕易攻擊他?
然而,也正是那條神龍在孟彰心神間顯化的當口,那盞燈籠裏的燈火似乎跳了跳。
還沒等謝遠擡手去敲門,那原本緊閉的小油鋪門扇就被人從內里拉了開來。
卻正是這小油鋪的主人,柳惠。
看見站在門前顯然在迎接他們的柳惠郎君,謝遠不由得驚了一下。
“你怎麼……”出來了?
明明往常時候他來拜會這位友人的時候,都是他敲門了再等一會這位友人才會來開門的啊,怎地今日裏,會有這般的不同待遇?
這樣的心念纔剛剛萌發,眼角餘光瞥見他自己側旁跟着的孟彰的謝遠,心裏也陡然明白了。
畢竟,他也沒有錯過早一瞬工夫那盞燈籠的變化呢。
柳惠郎君看了他一眼,木着他那張臉回答他道:“來迎接貴客。”
謝遠是真的沒有話了。
無言地看了柳惠和孟彰這兩人一眼,他往後退了一步,將空間讓給了他們。
孟彰就看向了謝遠。
謝遠對他笑了一下,完全沒有要站回原處的意思。柳惠郎君倒是比謝遠要坦然得多,他見到孟彰,雖然面容還是木楞木楞的,沒有多少表情,但神色之間卻是靈動不少。
“你來了,快往裏請。”
用詞確實是很禮貌親近的,但話語裏卻實在是缺少了幾分意思。
謝遠低低給孟彰傳音道:“你別誤會他,他就是這樣的木愣性格。”
“對你,”謝遠的話語忽然有些酸,“他可比對我好多了。明明我同他纔是來往了許久的友人……”
柳惠郎君似乎是聽見了謝遠的這點子抱怨,他看了謝遠一眼。
謝遠的聲音一時停住,少頃沒有說話。
柳惠想了想,伸出手在袖袋裏摸索了一陣,最後將一樣東西塞到謝遠手裏。
謝遠都還沒來得及注意柳惠給了他什麼,直接就反手將東西還了回去。
“我也就是同你說說笑的,哪兒是想要你的東西,你快拿回去,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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