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麻烦来了(上) 作者:午后方晴 “你拒诏?”小黄门讶然。 “内侍,請进来听我說,”宋九将他請到院中。 太监沒有傲慢,与那锭银子无关,十两重的银子,未必让他太上心,但皇上十分关注這個小子,二大王又說他好话,若非赵相公阻拦了两次,早就封为朝廷命官,并且他還有那個家世…… 以后這個小子還是有前途的,跟着宋九进去,他眼毒,一眼猜到玉苹的身份,含笑道:“小娘子可是北瓦的玉娘子。” “见過公公,奴家正是。” “也来過节啊。” “是。” 太监又扭头看了看宋九,心裡想,你都有了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何必要招惑那家的姑娘。沒說,又看着桌上的菜肴,卖相十足,实际赵匡生活十分俭朴,皇宫裡生活條件远不是外面所想的那样,宋九机灵地說:“内侍,正好我們准备吃饭,你也一道吃吧。” “這不大好吧。”小黄门咽了咽口水,岁数不大,才二十几岁,不够成熟,嘴上說不好,一步舍不得挪。宋九道:“内侍,无妨,我一非权贵,二是世家子,只是一介草民,何用避讳,内侍肯留下来吃饭,那叫亲民,御史都不好說的,說不定官家還会赞扬你。” “恭敬不如从命。”太监坐下。 “請问内侍尊姓?” “洒家姓蔡。” “蔡内侍,稍等,”得放過了鞭炮才能吃饭。宋九与朱三放鞭炮,玉苹进屋找酒,看中了就要大胆的追,宋九大胆地追那個名将的女儿,玉苹大胆地追宋九,两者难度似乎宋九高了不知多少倍,玉苹索性做起女主人。鞭炮放完,蔡公公问:“請问九郎,为何拒诏?” “這都是河鲜,热的吃是鲜,冷的吃是腥,乘热吃,一边吃一边聊。”宋九不是士大夫,不讲究食不语的啥。蔡内侍捡起一块鳝段,放在嘴中咀嚼,道:“九郎,你也喜歡吃這個。” “是啊,蔡内侍也喜歡吃?” “洒家是扬州人氏,前几年入宫,宫裡的贵人皆不喜吃它,不曾想今天又吃到,洒家……”小公公哽咽地要哭,扬州前几年乱的,打来打去,许多百姓背井离乡,离开那块富饶的土地,但是人,终归会思念故土。 “蔡内侍,那就多吃一点吧,”宋九对太监不排斥,都是可怜人,况且宋朝的太监不似汉唐明那么可恶。 “九郎,你做的這個鳝鱼味道绝佳,从哪儿学来的?” “蔡内侍,我大姐开酒肆的,看多了也就会做了,一個人生活,无奈。” 蔡公公瞅了瞅玉苹,一人生活无奈,那就将這個小美人赎回来吧,她身价不菲,宋九虽沒钱,這個行首私房钱难道能少嗎?不過這個话儿不大好說,开始大快朵颐,无论是鳝鱼或者是甲鱼,都是他的所爱,在他带动下,几人食欲一起膨胀。最后的结果是桃汁蛇块最受欢迎,其实不能說宋九厨艺就天下无敌了,京城那几十家正店大厨手艺绝对比宋九高明,只是有一條,京菜就是后世豫菜的雏形,不是豫菜不好,但后世川、湘、徽、粤、扬、福、浙、鲁八大菜系中沒有豫菜,也证明了豫菜发展渐渐落后。至少在新奇上罕有京厨是宋九的敌手,如這道桃汁蛇块,整個宋朝是独一无二的。蔡公公与翠儿争抢着吃,一边吃一边问是什么肉,宋九在桌子下面死死掐朱三的手,不让他說。朱三也好奇,看他俩吃得香,大着胆子吃了一块,果然美味,但心中在发疑心病,不敢吃第二块。 酒足饭饱,朱三收拾碗桌,翠儿也走過去帮忙,玉苹替宋九烧茶沏茶,招待蔡公公,蔡公公呷了一口茶,拍了拍肚子道:“谢過九郎,洒家今天吃得好饱。但九郎也害了洒家,以后进宫思念九郎的美味佳肴,该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還真为难人。又呷了一口茶问:“九郎为何拒诏?” “蔡内侍,我也想做官,一再科举为了什么,還不是为了做官。国子监讲书是一個清水衙门,它终是朝廷正式的命官,若是大姐知道定会骂我,但我拒诏是迫不得己。国子监裡的监生都是权贵子弟,我年龄太小,服不住他们,又因为三道数学题,与张燕二位博士产生一些矛盾,年龄不足以服制监生,同僚们說不定也会排斥,于其进去每天灰头灰脸,這個官不如不做。”宋九很老实地回答。见识過宋太宗的智慧,隐瞒了,或者故作清高,反而不美。 “九郎为何与两位博士不和?” 提起這個,宋九一肚子恼火,道:“蔡内侍,我想你也听到书舍的事吧?” 蔡公公点点头,实际论学子数量,如今宋九這两间教室学生是京城最多的,国子监裡也沒有多少监生,监生人数不定,但始终未超過一百人,更不用說其他小型私塾。 “当初设立它,仅是我想授几個会算账的学子,替码头上力夫管理账薄,沒想到诸多儿郎一起涌来,都是街坊邻居,我不忍拒绝,這才扩收了六十三名,余下听由旁听。管账的用不了這么多人手,我便想授他们一條生路,不是科举,中了进士固然出人投地,可整個宋朝一年才录取几個进士,多是考不中的,他们都是寒门子弟,考不中会不会拖累家人?因此一进门我就說,我授你们一些有用的学问,但不要想着科举,想科举的莫入此门。然后授其经义,不是让他们吃透九经,仅是让他们了解熟悉,所以還有其他四门功课,数学,物格,会计,实用,实用就是培养动手能力。只要学几年時間,以后就是一流的管事、账房、大匠,一條生路就有了。但一顿吃两碗饭会饱,吃三碗四碗呢?” “那会撑得难受,”蔡公公又摸摸肚子,這顿美味也让他撑得难受。 “就是,但两個博士进来后,正经地教九经,并且教律法,本来学生学五门课吃紧了,现在学這些沒用的九经与律法做什么?不仅如此,蔡公公,就象這鳝鱼,不喜歡吃的人就是不喜歡吃,并且讨厌它,蔡公公喜歡吃,是不是美味?学习也一样,我让学子主动提问,活泼教育,就是让他们产生兴趣,有了兴趣学习才能积极,才不会讨厌它,才会轻而易举学进去。然而两位博士一来,将《曲礼》上的语录摘抄下来,不是夫子說的不对,他们毕竟都是寒门子弟,不象有教养的官宦子弟,会不会将他们吓着?還有算术,不是前人不好,我教的是一條捷径,使他们能迅速计算的捷径。再說前辈的智慧我們要尊重,要继承,也要敢于超越。夫子說三人同行,必有我师。夫子不断学习不断进步,为什么后人不能不断进步,只有不断地进步,用知识去使国家强大,不受外敌凌侮,使百姓富裕,安居乐业,才是夫子的本意。然而他们一来,将我所教的全部推翻。用落后代替先进,墨守成规,是来教学子的還是来害学子的?” “洒家会向圣上反映。” “国子监裡博士不多吧?” “有九人。” “只有九人,为何朝廷让两人来授学?” “洒家也不大清楚,好象是朝廷会用到一些学子,因此派两個真正的博士来教。”蔡公公不大敢說,宫中也有些流言,說是這小子胆大包天,一再勒索二大王,因此不提前說,省得這小子又来勒索,让百姓笑话。 “朝廷让他们来,是想让這些学子做匠户吧?” “你知道了?” “吊机终是要象全国推广的,谁来组装指导?开始不知,后来還能想不明白?虽然匠户待遇不高,這些学子学了一些知识,又识许多字,就是做了匠户,也多是作家、都作家,真不行也是一個工匠(官匠一等为作头、作家、都作家,二等为工匠,三等为杂工),我還在這裡請木匠泥匠传授他们一些实用本领呢,为何朝廷不說?我以前向朝廷要钱,那是我的智慧,但什么样的钱能要,什么样的钱不能要,我還是能分清楚的。這個是造福百姓朝廷,难道我還会向朝廷要钱?” “九郎說得太好了,看来赵相公误会了你。” “赵相公?”宋九不由一愣,他最怕的就是赵匡义与赵普,现在還好一点,再往后几年,若不幸夹在他们当中,能压成灰灰。 “他說是奇技淫巧。” “奇技淫巧?朱兄,你過来。”宋九說着,拿来一個竹杆,往院中一插,问:“蔡公公,我家這棵槐树有多高?” “這個如何知道?” “马上就让你知道,”让朱三测量竹竿影子长度,此时日头渐午,又是夏天,影子短,槐树的影子正好铺到屋角处,宋九用软尺测量槐树的影子,然后进教室,用粉笔略略一算,放下粉笔,走出来道:“高九丈一尺二寸,悬差不会超過一尺。用這個方法,泰山有多高,都能测量出来。” “九郎如何得知?” “這就是数学的力量,再如這道公式,上面宽度加上下面宽度除二,乘长度乘高度,若大的京城城墙,只要按照這個公式去算,再派十几個官员用软尺去测量,千万不能用步去量,那個误差会太大,那么只要一天時間,修建京城四面城墙用多少材料,晚上就算出来了。能說它是奇技淫巧?再如我朝,我朝大敌非是南方,南方几個国家皆式微,大敌也非是北汉,北汉只有几万户百姓,早晚会被我朝收复,未来真正强敌是契丹。我朝又缺少马,以后交战必落下风,然而若是唐朝陌刀在呢?可惜安史之乱后,工匠流失,陌刀工艺失传,再也沒有了步兵破骑兵的利器。能說它是奇技淫巧?再如做菜,食材重要,但能不能少油盐调料,能不能缺少锅,能不能缺少柴禾?经营国家也是在做一盆菜,夫子的儒家最为重要,其他方面的学问只要不是蛊惑君王贪于享乐,奢侈无度,而是利国利民的,也不能轻视之,這道菜才能做好。” “九郎說得对啊,你個学问从哪儿学来的?” 就一句,宋九马上语塞,這才是大麻烦。不能答我是从天下掉下来就会的,或者是孙悟空从石头裡蹦出来的,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