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潮溼腐敗的氣味充斥鼻腔，曲折的路線繞得夢西洲暈頭轉向，一陣陣噁心，她不自覺地貼近拽着自己的南風意，對方身上夾雜着涼意的清茶香氣格外提神醒腦。
察覺到背後貼上來的熱意，南風意身形一僵，加快了步伐，險些將夢西洲拽倒在地。
跟在兩人身後的明宗掃過南風意泛紅的耳廓，嘴角微勾，若有所思。
在夢西洲覺得自己雙腿都要廢了時，南風意終於停下了腳步，夢西洲不及反應，一個踉蹌直直撲到了對方身上。
南風意身形一閃火速躲開，任由夢西洲臉部着地，摔了個鼻青臉腫。
察覺到明宗投來的玩味視線，南風意欲蓋彌彰地搓了搓指尖，輕咳一聲道：“陛下，到地方了。”
明宗點點頭，目光落在地上的屍首上，神情凝重。
矇住眼睛的布巾被扯下，昏黃的燭火刺痛了夢西洲的雙眼，淚珠控制不住地滾落。
視線迷濛中，一道劍光閃過，她驚呼出聲。
然血濺三尺的場景並沒有發生，一聲飽含嘲諷意味的冷笑後，夢西洲恍恍惚惚地低頭，只見腕上的繩索被一刀兩斷。
仰頭看着南風意那彷彿玉琢翡砌，完美無瑕卻滿是惡意的面容，夢西洲牙根發癢，無比後悔自己在水牢下口太輕，沒將這個陰晴不定的狗東西直接咬死。
她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殺意，短短几秒鐘，腦海中已經給南風意安排了一百零八種死法。
似是知道夢西洲心中所想，南風意居高臨下俯視着她，脣角微揚，一雙黑眸死死盯着她，彎腰將茴放的剖屍刀遞到她眼前。
夢西洲瑟縮後傾，嚥了咽口水，戰戰兢兢地拿過那把十分鋒利的小刀，緊緊攥在手中。
她很想一刀劃破眼前男人的喉嚨，這一晚的心驚膽戰，生死遊走已經快將她逼瘋。
而這一切，絕大部分都是這個男人帶給她的，直到現在他還有心思戲耍她。
夢西洲指尖攥得發白，不着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對着面前眼含戲謔的男人扯了扯嘴角，極力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還不開始？”明宗低沉的質問聲打破了各懷鬼胎的兩人間的眼神較量。
南風意側過身，讓夢西洲看清眼前的狀況。
夢西洲撐起身子，穩住心神，暗自發力，再次成功催動了辨妖瞳。
心中的忐忑逐漸消散，在南風意和明宗的注視下，夢西洲蹲到裴巡屍首旁，很快確定了傀蟲的位置。
這次她沒有絲毫猶豫，手起刀落，精準無誤地劃破了裴巡的皮膚，將不及反應的傀蟲挑出。
形似蜘蛛的傀蟲閃爍着不祥的暗光，在空中橫衝直撞，發出刺耳的爆鳴聲。
南風意閃身擋在明宗身前，手指微動，默唸口訣，腰間的毛筆聞聲而動，一張禁錮符直奔撲向他們的傀蟲。
不料符籙剛成型，南風意卻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控制，徑直飛向夢西洲所在的位置。
隨着一聲尖銳的嘶鳴聲，先前還張牙舞爪的傀蟲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團血霧，腥臭的血水濺了明宗一身。
夢西洲卻被莫名其妙撲到她身上的南風意護得結結實實，沒沾染到半分血痕。
“陛下！”
南風意壓下心頭的困惑，一把推開一臉茫然的夢西洲，飛身而起閃到明宗身前。
“陛下，冒犯了！”南風意眉頭緊鎖，神情緊張地檢查一番，確定明宗無礙後，抱拳下跪。
“微臣護駕不力，懇請陛下責罰。”
明宗抹去臉上的血跡，面無表情地低頭審視着先後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南風意和夢西洲。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久久未出聲。
死一般的寂靜讓夢西洲遍體生寒，她完全搞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
傀蟲自爆還能理解，這種小妖物性情兇猛，極難控制，一不小心就會噬主。
所以但凡能操控傀蟲的人或妖，都會設下很多禁制，一方面是爲了更好地驅使傀蟲，另一方面則是爲了毀屍滅跡，以防暴露傀蟲主人的身份。
但南風意方纔的舉動實在怪異。
她就算腦袋再不靈光，也知道南風意絕對不可能拋下聖人不管，反而跑來保護她。
那活閻羅不一刀送走自己已經是蒼天開眼了。
說起來，之前她在殮房遇險，這人也是突然從天而降，將她拉出火場。
夢西洲抿了抿脣，滿腹狐疑。
這兄弟不會有什麼大病吧？一陣一陣地發作？
夢西洲一頭霧水，一旁的南風意卻是眉頭深鎖，心底的殺意沸騰。
第三次了。
這種不受控的感覺已經是今晚第三次發生了。
先前在右相府附近，他剛催動法力追尋妖氣的來源，便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直接拽進司空府，眼睜睜看着裴大哥被殺。
之後剛出宮門返回大理寺，途中也是被一縷微弱的妖氣吸引，甫一動手，就被扯進了殮房。
還有剛纔。
南風意神色陰沉，暗自下了決定。
這個女人必須死！
今晚自己身上發生的異常狀況，先前從來沒有過，而今晚與往常唯一的不同，便是身邊這個女人的出現。
不管她是什麼身份，有什麼驚人天賦，她都得死！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物讓自己陷入無法自控的境地。
殺心已定，南風意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南卿，你與這位姑娘是舊識？”長久的沉寂後，明宗突然開口問道。
南風意斂神垂眸，回道：“回陛下，在今夜之前，我與此女素不相識。”
“哦。”明宗神色如常，用帕子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跡，並未追問，轉而看向夢西洲。
“你這小女子看來是有幾分本事。”
夢西洲俯身下拜，誠惶誠恐道：“謝聖人誇讚，小民只是略懂些捉妖之法，讓聖人見笑了。”
明宗扯了扯嘴角，瞥了眼一旁面色沉鬱的南風意，接着對夢西洲道：“姑娘的冤屈朕明瞭，然此事事關重大，在真相未釐清前，還得委屈姑娘些時日，待塵埃落定，定會還姑娘清白。”
小命得保，夢西洲喜不自禁，“謝聖人隆恩，小民不才，當效犬馬之報。”
明宗捋了捋長鬚，溫聲道：“如此甚好。那朕就將你交與南卿，望你能助南卿早日查清長樂城中妖物作亂之事。”
什麼？！
夢西洲和南風意對視一眼，兩人的臉上如出一轍的震驚。
南風意急忙道：“陛下，此事微臣一人便能...”
“南卿，”南風意話未說完，便被明宗打斷，他重重地拍了拍南風意的肩，用僅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低語道：“朕相信你。右相之事暫且不表，長樂城中忽現妖物，天師府卻毫無動靜，實在蹊蹺。”
“當下朕能信的只有你，能用的也只有你。”明宗面露憂慮，沉聲道：“但長樂城中不能有妖，此事只能由你暗中探查，此人身負異能，或許能幫上你。”
南風意心下了然，很快便恢復了理智，點頭應是。
明宗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長道：“人到了你手裏，怎麼安排便由你決定。”
“微臣遵命。”
南風意抱拳行禮，明宗語重心長地又交代了幾句，轉身離開了密室。
恭恭敬敬地送走明宗後，夢西洲扭頭便對上了南風意冷若寒潭的眼眸，一股涼意瞬間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夢西洲腳步微撤，嘴角卻扯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顫聲道：“南大人，我可以自己蒙上眼，捆上雙手讓你帶出去的。”
“您能放過我已經傷痕累累的後腦勺嗎？”
南風意脣角微勾，惡意滿滿，斬釘截鐵道：“不能。”
夢西洲嗷了一嗓子，抱着腦袋就想跑，然而腳還沒來得及邁出，一道凌厲的掌風已經直衝她的後頸。
一股猩甜涌上喉間，夢西洲再次被敲暈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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