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茴放見她表情變幻，久久沒有說話，擡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夢牙人，夢牙人你沒事吧？”
夢西洲驀然回神，壓下想要殺人的衝動，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咬牙切齒道：“我沒事，就是覺得你們南大人可真是個是非分明的大！好！人！呢。”
“那可不。”茴放摸摸腦袋，話是好話，但總覺得哪裏不對。
“那司空府的命案有什麼新發現嗎？”夢西洲看了眼目光呆滯，形同骷髏的司空涉，皺眉道：“總不能一直把他關在這裏吧？”
“那不能。”茴放朝着長樂宮的方向拱了拱手，神情凝重地答道：“聖人命南大哥在一個月內查清司空府命案的真相，若屆時還不能抓到真兇，司空涉就得死，南大哥也得革職。”
“哎...”茴放長嘆一口氣，耷拉着肩，有氣無力道：“說起來離最後期限也沒幾天了，我們把司空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什麼新線索。”
“我愁得頭髮都快掉光了。”茴放摸摸腦袋，愁眉苦臉道：“倒是南大哥看起來一點都不着急，簡直就是個神人。”
呵。
想起南風意那張臉，夢西洲暗自冷笑，還神人，那張臉說他是死人還差不多，一臉的無慾無求，活着也成，死了也行，多看一眼都覺得自己都沒了世俗的慾望。
“你這什麼表情？”見夢西洲突然面露嫌棄，茴放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沒事沒事，突然想起了一個倒胃口的人。”夢西洲尷尬地摸摸鼻尖，眸光一轉，想起來一件事。
“照你這麼說，司空府的案子尚未完結，怎麼他家的宅子就到了京兆府手裏，還被五叔給收回來了？”
“嗐...”茴放無奈地嘆口氣，湊上前神祕兮兮道：“雖說這案子還有諸多疑點，但明面上已經蓋棺定論了。我們查也只能是暗中調查。”
“這又是爲何？”夢西洲不解道。
茴放朝着角落努努嘴，頗有些遺憾：“你到京中多年，沒聽過司空涉的名字嗎？”
夢西洲搖搖頭，苦笑道：“我每天光想着怎麼賣房子，怎麼填飽肚子就已經心力交瘁了，手上凶宅那麼多，實在沒精力仔細打聽房子原先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人，身上又發生過什麼事，基本上都是知道個大概就差不多了。”
“哦，這倒也是。”茴放恍然，從拎着的食盒中拿出一塊桂花酥遞給夢西洲，又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塊，繼續說道：“司空涉在京中也算個名人，儀表堂堂，頗具才名，是京中不少閨閣女子的夢中情郎。”
“此外，他還是出了名的孝順，前年他母親突發惡疾，藥石無醫，當時正巧有位極擅醫術的高僧遊歷至京郊的白雲寺，爲了救母，他冒雨從山腳一路跪拜至山頂，孝心打動了那位高僧，這才保住了自己母親的性命。”
“這事成了京中一段佳話，聖人金口玉言贊他是仁孝之人。”茴放輕嘆口氣，面露惋惜，“要沒這事，他日後定能金榜題名，魚躍龍門。”
“怪不得。”夢西洲恍然大悟，爲什麼百姓只知司空府無一存活，爲什麼即使案件有疑點，聖人也只是命南風意暗中探查，司空涉的名字更是提都不提。
金口玉言贊過的仁孝之子，竟是弒父殺母，濫殺無辜之徒，哪怕只有一點點嫌疑，消息走漏出去，再經有心人的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百姓必定會對聖人的眼光產生質疑。
想起昨夜見過的人，夢西洲打了個寒顫，竟對南風意產生了一絲同情。
她又轉頭深深看了眼司空涉，胸中驀然涌起兔死狐悲之感。
除非南風意真能找到一個罪證確鑿，能堵住各方非議的真兇出來，要不然眼前這人必死無疑。
夢西洲抿了抿脣，糾結片刻後一把拽住茴放的衣袖，一雙杏眼炯炯有神，看得茴放渾身不自在，一邊往回扯袖子，一邊小聲嘟囔道：“夢牙人，你有事就說，別拉拉扯扯的，讓我娘子知道了非得打斷我的腿。”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太激動了。”夢西洲撒開手，確定茴放沒有離開的跡象後，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湊上前小聲道：“不過這事關乎你們一家人未來的生活，你娘子要是知道了絕對不會生你氣。”
“啥？”茴放一臉茫然，不懂怎麼聊着聊着就扯到他們家頭上來了。
夢西洲眨眨眼，低聲提醒道：“你忘了你們新買的宅子是哪的了嗎？”
茴放瞬間瞪大了眼睛，夢西洲循循善誘道：“咱倆現在都是熟人了，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司空家那罩子是真有問題。”
“我是專賣凶宅的，手上過的宅子都鬧出過人命，總有人說凶宅有問題，不乾淨，但其中大部分都是人類自己胡思亂想，編出來自己嚇自己的。”
“但司空涉家那宅子可不一樣，在你之前我至少帶過去五六波客人看房，回回都能碰上點怪事，什麼突然出現的女人哭聲，一閃而過的白色人影之類的，把客人全給嚇走了。”
“現在這房子被你們夫妻買下了，你就不想找人給你們看看房子，盥盥宅嗎？”
夢西洲雙眼放光，一臉認真地看着茴放。
茴放不自在的錯開目光，摸了摸鼻頭，眼神閃躲，輕咳兩聲纔開口道：“那個啥，夢牙人，實在對不住哈。”
夢西洲納悶地看着後退兩步，臉上堆滿假笑的茴放，直覺自己怕是又被大理寺的這幫黑心的給坑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聽到茴放磕磕巴巴道：“那個...之前司空府裏鬧鬼那些事，是...是我...我們搞的。”
夢西洲被氣笑了，森森白牙看得茴放寒毛直豎，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頂着夢西洲的死亡凝視，強行解釋道：“我...我們這也是爲了查案嘛，案子還沒查清楚，宅子要先賣出去了，我們後面查案就...”
夢西洲雙手握拳，指關節被按得咯吱作響，冷冷道：“你們是方便了，我卻被你們坑得天天喝西北風！”
“哎呀，那宅子我不是買下來了嘛。”
“呸！你還有臉說！”夢西洲氣得滿臉通紅，指着茴放的鼻子控訴道：“你們搞出你那些動靜，害得我一次次降價，到最後只求能平着賣出去。”
“你倒好，明明做了虧心事，看房的時候還要跟我討價還價，硬生生又給我砍下去五百貫！”
想起這些天的遭遇，夢西洲越說越氣，連聲音都有些顫抖，“我賠本賣了那房子，回去被五叔好一頓罵，大雨天的被掃地出門。”
“要不是走投無路，我能輕信天師府的話，能鋌而走險跑去捉妖，能莫名其妙成了殺人犯，能差點被大火燒起，能被你們這羣黑心的關在這裏嗎？！”
一朝佔據上風，夢西洲瞬間開啓了無差別攻擊，茴放幾次想要開口，都被夢西洲幾欲殺人的眼神逼了回去。
最後只能趁着夢西洲換口氣的功夫，弱弱開口道：“對不起...但是...”
“哼！”夢西洲雙手叉腰，再次打斷了對方的話頭，直截了當道：“知道錯了就行，我大人大量，勉強可以原諒你，所以，你現在能放我出去嗎？”
“不...不能。”茴放瘋狂搖頭，語速飛快道：“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別急，南大哥讓你先安心在這待幾天，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說，等裴大哥的案子查清了就能放你出去。”
繞了一大圈，還是沒能成功道德綁架茴放，夢西洲心中暗罵，無奈調整策略。
只見她長嘆一口氣，一臉慈愛，語帶關切道：“我在牢裏待幾天倒也無所謂，反正有喫有喝，不用每天一睜眼就爲怎麼填飽肚子發愁。”
“但是，我等得了，你跟你夫人等得了嗎？”
“啊？”茴放被夢西洲突然轉變的態度搞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夢西洲眨眨眼，故意壓低聲音道：“你爲什麼要買司空家的宅子？”
“便宜啊。”茴放一臉莫名其妙，老實答道：“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夏天漏雨，冬天漏風，出入也不方便，我夫人快生了，我想讓她住得舒服點。但我攢了好久的錢，還是不夠在朱雀大街買間小房子的。”
“司空府的房子，雖是凶宅，但我是個仵作，根本不怕這些。”茴放接着道：“而且南大哥還要查案，我買下那套房子也方便兄弟們進出。”
夢西洲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接着道：“既如此，你們肯定也想早點住進去對吧？”
“那是自然。”茴放點點頭，喜滋滋道：“我們準備這幾日就搬進去。”
“那恐怕不行。”夢西洲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壓低聲音冷冷道：“那宅子裏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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