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夢西洲脖頸一縮，立馬閉上了嘴。
南風意涼颼颼的眼神從她臉上刮過，長刀回鞘，轉身搜尋狐妖的蹤跡。
“她應該已經溜了。”
夢西洲睜大泛着金光的眼睛，在牢房裏逡巡一圈，連根狐狸尾巴都沒看到。
南風意看着地上煙龍留下的灰黑色痕跡，眉頭緊皺。
夢西洲撿起小傘，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草根，走在南風意身旁，開口道：“看來她就是來滅口的，知道敵不過你我，耍了點小手段就跑了。”
“不過你放心，”夢西洲話頭微頓，衝着南風意眨眨眼，狡黠道：“我趁她不備，在她的狐狸尾巴里塞了張追蹤符，抓住她的狐狸尾巴並不難。”
南風意微愣，側首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身旁的女人，視線定格在那張笑意盈盈的臉上。
幾天下來，這張臉他已經非常熟悉了，虛弱的，狼狽的，驚恐的，市儈的，卑微討饒的，惱羞成怒的，各式各樣的表情，他都見過。
有那麼一瞬間，他也曾好奇過一個人怎會有如此多豐富生動的表情。
在大理寺這些年，從他手下走過一遭的不計其數，有些一見到他就放棄了掙扎，有些骨頭硬的，審上幾天，恨不得將祖宗十八代就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求速死。
但眼前這個女人，即便身處絕境，即便命懸一線，自己似乎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放棄的神情，總能讓她尋得一線生機。
而此刻，眼前這個看起來柔弱不堪的女人，又一次衝他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
南風意脣角微掀，幻境中被抄家時目睹的血腥場景逐漸變得模糊，父親死前悲涼的笑意逐漸彌散，壓在他胸口的沉甸甸的鬱氣都散了幾分，聲音好似都多了一絲柔和，
“說吧，什麼條件？”
夢西洲嘿嘿一笑，搓了搓手腕，難掩激動道：“你收我爲徒，教我捉妖，我就告訴你那隻狐妖逃竄的方向，怎麼樣？很划算吧？”
南風意瞥了眼雙眸閃着精光的女人，哂然一笑，不置可否。
隨後，寬袖一甩，一串黃符紙折成的小紙人從袖口鑽出，小紙人伸個懶腰，親暱地繞着南風意轉了幾圈，蹦蹦跳跳躍至半空，用並不存在的鼻孔嗅了嗅空氣中味道，隨即飛出了牢房。
“這是什麼？”夢西洲託着腮，一副被萌到的表情，喃喃道：“好可愛啊……”
南風意理了理衣袖，眉頭輕挑，漫不經心道：“御紙術。”
“好可愛啊，這個能不能教我？”夢西洲撲閃撲閃着眼睛，滿臉期待地仰頭看着南風意。
南風意脣角微勾，緩緩道：“可用於追蹤。”
接收到他話中的意思，夢西洲猛然回過神，咧到耳根的嘴緩緩合上，喪着臉嘟囔道：“真小氣……”
“你收我爲徒，教我捉妖，等我學成，考入天師府，就能幫你捉妖，與你一起守護長樂城的太平！”
夢西洲雙拳緊握，越說越激動，“再說我可是有辨妖瞳的，有我在，你想揪出潛藏在長樂城中的妖物豈不是事半功倍！”
“有道理。”南風意後退半步，淡淡道：“但你的辨妖瞳，好像只有在本官身邊，才能發揮作用吧？”
夢西洲啞然，不過也就一瞬的時間，她的眼珠骨碌一轉，嘴角再次上揚，“南大人，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的辨妖瞳，發揮確實不太穩定。”
“但你的法術，好似也不能操控自如吧？”
南風意雙眸微眯，寒氣襲人，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
夢西洲頂着頭頂殺人的目光，暗自吞了口唾沫，再接再厲道：“南大人，從咱們初見到現在，我親眼看見你三次使用法術。”
“第一次，是困住潛伏在裴大人屍身內的傀蟲；第二次，是傀蟲自爆，爲護聖人你催動法術；第三次，便是方纔擒住煙龍，擊退九尾狐妖。”
“我雖法力低微，從未正經學過捉妖術，但我阿耶留下的手札，我倒背如流，基本的術式我識得。”
“我發現除非情況極其危急，否則你很少使用需要耗費大量法力的術式，基本上都是用的禁錮符這類相對低階，只需要一點點法力催動的術式，或者直接動用武力。
但你但凡使用比較複雜且需要耗費大量法力的法術時，你的法力波動會變得非常劇烈，甚至會失控直接被我吸過來。除了剛纔偷襲煙龍，以及救聖人那回，我猜殮房大火你又突然從天而降那次，應該也是同樣的情況。”
夢西洲說罷，擡頭看着南風意，眼神篤定。
南風意摩挲着刀柄，面色深沉，冷聲道：“你想說什麼？”
“做個交易。”夢西洲擡頭挺胸站在南風意麪前，神情嚴肅，
“我不知道爲什麼只有在你身邊時，我的辨妖瞳纔會覺醒，體內的法力會突然大增，也不知道爲什麼每次你催動法力時，會莫名其妙被我吸過來。”
南風意薄脣緊抿，若有所思。
夢西洲則是直接戳穿了他此刻的心思，只聽她接着道：“你之前肯定有過懷疑，有過猜測，甚至想直接除掉我這個不穩定的隱患。”
“但是聖人讓我助你查清長樂城中妖患，你無法違抗聖命，只能留我一命。”
“不過，留我一命可以，但怎麼留可就是你說了算。”夢西洲深深看了一眼南風意，眸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她深吸一口氣，接着道：“所以你明知我無罪，還是將我關進了這裏，與司空涉做獄友。”
“一則，你想借我這個與司空家宅邸有幾分淵源的人，從司空涉口中套出他家滅門案的真相，好在限期之內交差。所以你授意茴放前來探監，裝作不經意地將這樁大案的內幕信息透露給我，勾起我對司空涉的好奇心和同情心，心甘情願地幫你打探消息。”
夢西洲說罷，目光灼灼地盯着雲淡風輕的南風意，後者長眉微挑，戲謔道：“夢姑娘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堂堂大理寺正，需要你一個小姑娘幫忙查案？”
“你需要。”夢西洲毫不猶豫地答道：“因爲你早就懷疑司空府的命案是妖物所爲。”
看着神態坦然，但眸子驟然變冷的男人，夢西洲暗自鬆了口氣，自顧自道：“司空府滅門案，處處透露着蹊蹺。
而你，傳說中斷案如神，兇……英名遠揚的南寺正，不可能會毫無根據地相信司空涉是清白的，除非你早就查出了端倪，只是你查到的東西，無法公之於衆，你需要更確實的證據。”
夢西洲抿了抿脣，試探道：“或者，你查到的真相，不能通過你的嘴公之於衆，你需要一個代替你揭露真相的人。
不管你的目的是哪一個，還是二者皆有，我都是當下最好的人選，對嗎？”
南風意冷若冰霜的臉上難得染上一抹淺淡的笑意，緩緩吐出兩個字，“理由。”
“貓妖，”夢西洲手心直冒冷汗，但臉上的表情卻無比認真，“司空府那隻貓妖只有我見過，或許這是唯一能撬開司空涉嘴巴的契機。”
“另外，我雖不知道你有何苦衷，但你一直在刻意隱瞞自己會捉妖的事實，除了聖人，你身邊的同僚朋友，沒有一人知道你會捉妖。”夢西洲頓了頓，若有所思道：“即便是你的好兄弟茴放，也毫不知情。”
南風意陰森森的視線掃過，夢西洲不禁打了個寒顫，聲音都低了幾分，但還是堅持道：“發現裴大人體內的傀蟲時，你是特意揹着茴放畫的禁錮符，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驟然響起，夢西洲渾身一激靈，看着眼前拊掌微笑的男人不明所以。
南風意脣角微勾，神情複雜，讚許道：“說得不錯，有點腦子。”
夢西洲長舒一口氣，只是這口氣還沒吐完，就聽南風意話鋒一轉，沉聲道：“但就算你說的都對，也不夠資格與本官做交易。”
夢西洲實在沒忍住，翻了個大白眼，煩躁道：“大哥，你還要不要臉？”
“你爲了試探我，搞明白爲什麼你一催動法力，就會被我吸過來，都把我當成引誘那些妖物現身的靶子了，教我點捉妖法術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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