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杜月憐反手將門緊緊關上，“砰”的一聲悶響，將外界所有的紛擾、喧囂都徹底隔絕在外。
她快步走到桌前，取出一摞信件輕輕置於南風意麪前，紙張相互摩挲，發出細微得如同蠶食桑葉般的聲響。
杜月憐目光悠遠，似是陷入了回憶：“自我阿耶離世後，我便仿若遁入塵世之外，全心沉浸於整理他的遺物。每一件衣物、每一封書信，我都細細歸類，逐頁翻閱，仿若在與逝去的時光對話。怎料，竟在這浩如煙海的舊物中，發現諸多往昔被歲月塵封、不爲我們所知的隱祕。”
南風意顫抖着手，哆哆嗦嗦拿起信件，輕輕拆開，一行行剛勁有力又透着滄桑的字跡映入眼簾：“吾兄拾遺，在西洲一切可好？咱們的白澤師兄因遺失了《山海圖》而被聖人重罰，滿門抄斬，實在令人唏噓。”
南風意一目十行，喃喃自語道：“原來，杜風雷、我阿耶和李拾遺曾是同門師兄弟。”
“沒錯。”杜月憐微微點頭，接着說道：“當年，白澤家族突遭滅頂之災，慘遭滅門，那一夜，火光沖天，哭喊聲震徹雲霄。
我阿耶聽聞噩耗，心急如焚，仿若熱鍋上的螞蟻，匆忙將此事詳述於信，寄予李拾遺，滿心期盼着能尋得助力，共商對策，挽家族於狂瀾。
可誰能料到，那信仿若泥牛入海，竟是石沉大海，遲遲等不到迴音。
數月後，李拾遺的屍首在家中被發現，死狀……慘烈至極。我阿耶聽聞，即刻奔赴西洲爲他收屍。
卻在見到屍首的那一刻，發現他竟是死於飛白筆下。”
“飛白筆？”南風意只覺胸口好似被一記重錘狠狠猛擊，難言的痛意瞬間蔓延至全身，他瞪大雙眼，眼中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你是說......我阿耶是……殺害李拾遺的兇手？”
杜月憐並未直接回應，躲開南風意的目光，繼續說道：“你阿耶心性好勝，在師兄弟三人之中，他最看重功名利祿。
而李拾遺則是個更爲瀟灑自如之人，當初他們一同捉妖，而後李拾遺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便帶着一個女人，去了西洲，過起了悠然自得的日子。
我阿耶則是在我阿孃驟然離世後，消沉許久，開始消極怠工混日子。”
南風意眉頭緊鎖，滿心悲慼與疑惑：“那我阿耶，爲何要奔赴西洲，對李拾遺痛下殺手？”
杜月憐目光如炬，直直盯着南風意，冷冷吐出兩個字：“爲你。”
說罷，她玉手輕啓，打開一封來自白澤宮的密信，遞給南風意。
“爲了我？”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南風意仿若置身冰窖，不敢伸手接信。
“你自己看。”杜月憐將信推到南風意眼前，神情複雜道：“這是你阿耶寫給李拾遺的書信，你還是自己看吧”
南風意顫抖着拿起書信，逐字逐句看完，眼前一陣陣發黑，視線落在那行‘爲救我兒，願將《山海圖》交於你’，遲遲沒有挪開。
他心如刀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耳朵卻又傳來杜月憐清冷的聲音：“你天生心脈殘缺不全，白澤宮遍尋天下名醫，皆束手無策。後來你阿耶聽我阿耶提及，妖王妖丹或可續命，便發了瘋似的屠戮妖族，只爲找到妖王，尋得那一線生機。
終於，他得知李拾遺殺了妖王，還與妖王祕密產下一女嬰，他便動了心思，與李拾遺做了交易，用《山海圖》換小妖王的妖丹，你才能才能苟延殘喘至今。”
“小妖王……”南風意目光呆滯，仿若被瞬間抽走了靈魂，喃喃低語道：“小妖王……”
杜月憐抹了一把臉，眼神凝重，沉默許久纔開口道：“對，小妖王就是夢西洲。”
南風意如遭雷擊，慟哭出聲：“小啾……”
那哭聲悲慟欲絕，杜月憐扭過頭，不忍再看，又想起自己的使命，壓下涌上來的酸楚，長嘆一口氣，接着道：“你阿耶自然知曉，《山海圖》關乎重大，一旦遺失，必釀大禍。
所以，在騙取夢西洲的妖丹救下你後，他立刻殺回西洲，威逼李拾遺交出《山海圖》。
可李拾遺也非等閒之輩，早有防備，他雖慘死在白澤宮的飛白筆之下，但《山海圖》也早被他藏起，下落不明。”
話音剛落，飛白筆“哐當”一聲掉落在地。杜月憐俯身撿起，遞給南風意，動作輕柔又帶着幾分悲憫。
南風意擡手接過，雙手抖如篩糠，眼前一片模糊，他哽咽道：“《山海圖》就在小啾身上。”
杜月憐面露驚色，擡頭看向他：“你見過？”
南風意眼中淚光閃爍，眼底一片悲涼：“你也曾見過。”
“你指的是？”杜月憐滿心疑惑，實在沒想起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那傳說中的《山海圖》。
南風意深吸一口氣，強忍着鑽心的疼痛，艱難說道：“小啾功力低微，近乎於無，卻能僅憑一把破傘，屢次在絕境中安然脫身。且那傘每收服一隻妖物，法力便愈發雄渾。
我料想，那傘中藏匿之物，定是李拾遺拼死守護的，真正的《山海圖》。”
“怪不得……”杜月憐恍然大悟，喃喃道：“我曾見她的小傘日益變大，形態變幻，我手中的炁刀也曾感應到《山海圖》的氣息，如今想來，竟是如此緣由。”
“傘在人在，”杜月憐感嘆道：“李拾遺當真是用心良苦。”一語剛盡，南風意猛地劇烈咳嗽起來，身軀蜷縮，幾欲滑倒在地。
杜月憐剛要伸手攙扶，卻見南風意“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濺紅了手帕。
“你還好嗎？”杜月憐憂心忡忡地伸出手，南風意卻擺擺手，重新坐直身子。
杜月憐見狀，收回手問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南風意喘息許久，才緩聲道：“可否借你阿耶這書房靜養些時日？我這副狼狽模樣，實在……不想讓阿舅瞧見。”
杜月憐忙不迭點頭：“當然可以！”
南風意看向杜月憐，眼中滿是感激，鄭重道：“多謝。”
“不必。”杜月憐長嘆一口氣，神情坦然，目光真摯，“這世間，我已我已無親人，於我而言，你與夢西洲皆是無比重要的朋友。
我真心希望，最終你們能尋得和解之法，莫要刀刃相向，我實在不願見你們彼此傷害。”
南風意神情悲慼，剛要開口，卻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吐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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