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夢西洲瘦弱的身影佇立其間，她纖手揮動，一隻威風凜凜的鯤鵬赫然出現在一望無際的沙地上。
夢西洲翻身坐到鯤鵬背上，緩緩從懷中取出那把油紙傘，指尖輕柔地摩挲着傘面上斑駁的紋路，每一道紋理，似乎都藏着一段被塵封的往事，父母那些慘烈而悲壯的過往，不斷在她的腦海浮現。
恍惚間，她又回到了那個洞窟內，日光從縫隙擠入，灑下幾縷昏黃的光。
她的母親靜靜地坐在那裏，目光溫柔而堅定地落在年幼的夢西洲身上，眼中似有星辰閃爍。
“我不是個稱職的妖王，我懦弱又膽小，我對不起妖族的萬千兄弟姐妹。”她面帶歉意，輕聲說道：“但小啾，我發誓，我定會傾盡所有，做一個好母親。”
夢西洲擡起頭，眼中淚光盈盈，與母親的目光交匯。
母親一臉慈愛地擡起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
然後下一刻，洞窟裏的場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看到母親氣息奄奄地躺在那裏，生命正一絲絲從她身上抽離，她緊緊握着小夢西洲的手，眼中淚光閃爍，“我即便不死在他手裏，也難逃大洲捉妖師的追捕，如今想來，這一切皆是我自作自受。”
“不是的，不是的，阿孃，你別走！”小夢西洲緊緊攥着母親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小啾，別哭......”母親艱難地擡起手幫她擦去眼淚，苦笑道：“那被鎮壓在《山海圖》中的無數同族，眼巴巴盼着我去解救，我卻懦弱地選擇了逃避。今日這一死，是我應得的報應，怪不得旁人。”
小夢西洲泣不成聲，連連搖頭，但母親的眼中的光芒卻逐漸暗淡了下來，她不捨地看着她，呢喃道：“小啾……若你有朝一日，能找回《山海圖》，一定要救出他們，他們何其無辜……”
言罷，她的手無力地鬆開，眼神漸漸黯淡，失去了最後的神采，只留下幼小的夢西洲悲痛欲絕的呼喊在洞窟內迴盪。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夢西洲回到了幼時家中，夢西洲站在角落裏，眼睜睜看着五叔抱走了年幼的自己，她緩緩轉身，望向李拾遺。
此時的李拾遺，滿臉悲慼，仿若被抽走了靈魂，他的聲音沙啞而沉痛，
“若有機會，一定要告訴小啾，我這輩子最後悔之事，便是成爲捉妖師。若他日有機緣，盼她尋回妖丹，繼承妖王之位，完成她母親解救萬妖的夙願！”
話畢，他緩緩倒下，鮮血在地上蔓延開來，洇紅了地面，也洇紅了夢西洲的雙眼。
寒風驟起，將夢西洲從回憶中拉回，她淚流滿面，雙手顫抖着撐開那把油紙傘。
剎那間，法術流轉，小傘在月光的映照下，緩緩升空，於沙漠上空撐開一片奇異光影。
藉着月光，油紙傘倒映在沙漠上，真正的《山海圖》赫然呈現在眼前，而她所畫的鯤鵬，精準地落在這山海圖的倒影之中。
夢西洲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手，似是感受到了流淌在血脈中的力量，喃喃自語：“我是妖王，那上古妖王……豈不就是我的外祖母？”
思緒飄飛，她想起與杜月憐的對話，那時的自己，還懵懂天真。
“你阿耶的炁刀和《山海圖》都是用妖王的肉身精血所鑄？聽起來好殘忍！”
她的聲音在風中飄散，此刻想來，卻滿是苦澀。
夢西洲猛地倒抽一口涼氣，耳邊又響起仁光最後的警示。
“當然，無論山海圖內的萬妖，還是流落世間的妖族兄弟姐妹，都等着你重啓妖王之力！而開啓這力量，需你妖丹重回體內。”
“若我奪回妖丹，他會死嗎？”她曾這般怯生生地問。
“當然會。”仁光的回答簡短而冰冷。
“那如果不奪回來呢？”
“那你會死，我們全妖族都會跟着陪葬！”
夢西洲渾身顫抖，內心的掙扎如風暴肆虐。
最終，她銀牙一咬，爆發全部功法。
剎那間，沙漠上的倒影仿若被喚醒的巨獸，騰空而起，一時間，黃沙漫天，仿若世界末日降臨。
“南風意……南風意……爲何偏偏是你？！”她仰天悲呼，淚與沙在風中交織。
良久，她緩緩握拳，眼神篤定而肅殺，好似已在這絕境中，尋得了前行的方向，哪怕前路荊棘滿布，鮮血淋漓，她也再無退路！
天師府的書房，室內光線漸暗，靜謐中透着幾分壓抑。
南風意正深陷在牀榻之上沉睡，眉頭緊蹙，好似被噩夢糾纏。
突然，他雙眼圓睜，猛然驚醒。
一個黑衣人鬼魅般靜靜佇立在牀前，周身散發着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南風意呼吸一滯，翻身利落下牀，然而，他身上的傷尚未痊癒，這一番動作牽扯之下，疼得他臉色慘白，冷汗瞬間浸溼了後背。
但他恍若未覺，脊背挺直跪倒在地，雙手顫抖着行禮：“娘娘……”
那黑衣人打量他許久，擡手緩緩揭開面紗，露出渺雲皇后那張冷豔卻又透着幾分陰鷙的臉。她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南風意起身。
“白澤意，你可知曉？太子手上的《山海圖》，乃是我僞造之物。”渺雲皇后朱脣輕啓，聲音在這靜謐的屋內仿若一道冷箭，直直刺向南風意。
南風意心中一驚，面上卻強裝鎮定，微微仰頭，佯裝疑惑：“哦？是嗎？娘娘僞造《山海圖》，究竟是何用意？”
渺雲皇后蓮步輕移，在屋內緩緩踱步，裙襬搖曳，帶起一絲微風：“自然是爲了安撫民心。再者，也是爲了你。你且想想，長樂城如今妖患肆虐，百姓人心惶惶，而那至關重要的《山海圖》卻遲遲不見蹤影，衆人豈不都要惶惶不可終日？到那時，這滿腔的怒火與恨意，怕都會傾瀉到你身上。”
南風意聽聞，緩緩起身，雙手抱拳，微微拱手，低頭回話，語氣中滿是感激：“謝娘娘體恤微臣不易。”
渺雲皇后卻突然停下腳步，目光如炬，緊緊盯着南風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彷彿洞悉了一切：“你既然練成了北斗元辰法，依我看，應該已經找到《山海圖》了吧？”
南風意心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趕忙應道：“微臣……還在努力尋找。”
話落，渺雲皇后臉色瞬間陰沉，猛地一揮手，一道無形的勁道瞬間襲向南風意。南風意只覺胸口仿若被重錘猛擊，無力支撐，再次跪了下去，雙手緊緊捂住胸口，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夢西洲的油紙傘不就是山海圖麼？”渺雲皇后步步緊逼，聲音從牙縫中擠出，透着森冷的寒意，“怎麼，你能和杜月憐暢所欲言，卻不願跟我說？”
南風意疼得額角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而下，在聽到這句話後，眼神瞬間一愣，好似被戳中了要害，結結巴巴地回道：“娘娘……南風意不明白……”
“哼！”渺雲皇后冷哼一聲，眼中滿是嘲諷，再次揮手。
南風意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傳遍全身，他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痛苦地扭動着身軀，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白澤意，在我手底下辦事，聽話可比忠誠更爲重要。”渺雲皇后居高臨下地看着南風意，語氣冰冷異常，“我有的是手段來懲治那些不聽話之人，若不聽話，即便再忠誠，於我而言，也毫無價值。”
南風意咬着牙，強忍着劇痛，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娘娘想要我做什麼？”
渺雲皇后微微仰頭，目光望向窗外，冷笑着命令道：“去，把夢西洲和真正的山海圖給我帶回來。”
言罷，渺雲皇后身形一閃，仿若融入了暮色之中，瞬間消失不見。
南風意趴在地上，許久，才強撐着用手肘撐起身體，一點點爬起來。
他低頭看向身上若隱若現的蝕骨鱗，心中暗忖：“這蝕骨鱗，只怕不只能控制我行動，怕是還能監聽我所有的言語。往後，可得謹言慎行了……”
窗外，月色如水，透過窗櫺灑進房中，南風意的臉一半沉浸在月光之中，明暗交錯，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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