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狐狸
殷羨渾身一個激靈,狠狠抖了抖,這才把渾身起的雞皮疙瘩抖了下去。
有些僵硬地笑道,“我才……十六,不着急成親。”
天知道他一個近而立之年的“老男人”厚着臉皮說自己才十六歲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殷羨總覺得,穿到這個世界來,他的心理都堅強了不少倍,沒辦法,被逼的。
雖然不知道他這身體的確切年齡,但是殷羨能感覺出來,年齡絕對不大,十六這個數字應該八九不離十。
在這個十四五歲就能成親的時代,也不知道原身成親了沒有,如果成親了,那他豈不是還要接手原主的爛攤子?
聽破廟裏那些人對他的稱呼,聯繫一下自己的樣貌體型,殷羨覺得成親的可能性不大,看來日後還是得想辦法查清這原身的事,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有虧欠就補償,就當是自己佔了這個身子要給的報酬了。
但他能做的,也僅僅是這樣了,原身的事甚至還沒有那個紅衣男重要,畢竟那纔是他穿來後發生的事,和他殷羨本人的因果直接相關的。
“都十六了,可以娶夫了,怎麼樣,需不需要我給你介紹啊?我跟你說,我林夫郎介紹的人保證都是人才出衆的,不信你問問,在咱們幾個村子裏,我說成的親事,沒有五十也有四十九!”那中年夫郎滔滔不絕,倒是一副頗爲熱情的架勢。
只是這熱情卻是殷羨承受不來的,他連連推拒,最後實在不行,他靈機一動便說,“實不相瞞,我娘剛去世不久,我還在孝期,不宜考慮成親一事。”
聽見這話,那夫郎總算是死心了,懨懨道,“這樣啊……那等你出了孝期再來找我吧,大叔一定給你介紹個好的。”
殷羨僵硬地糊弄了過去,擦了擦額頭的汗,心裏總算鬆了口氣,只是這接下來的時間,他都如坐鍼氈,恨不得下一刻就下車。
有了第一個人的敗退,之後倒也沒有別人再問殷羨關於成親的事了。
人家都已經說了要守孝,你若是再勸,不就是置人於不孝之地嗎?
殷羨舒服地鬆了口氣,一個時辰後,終於到了城裏,牛車是不能進城的,殷羨和郝仁先一起去了衙門,把戶籍的事情辦好了。
殷羨忍痛給了那二兩銀子,摸着空癟癟的錢袋,他的心在滴血。
今天的生意一定要做成,不然他真的只能啃樹皮喫野草了。
郝仁來城裏也是有正事要辦的,殷羨趁着這個機會來到了上次買東西的雜貨店。
“稀客,又見到這位小姐了,不知道今天要來買什麼呀?我們昨天剛到了新貨,要不要小的給您介紹介紹?”能在這兒幹活的自然是有點眼力勁兒的,女人一眼就認出了殷羨,忙上前招呼。
“你還記得我?”
“那是自然,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老闆可不敢放我出來接待客人。”那人笑。
殷羨微微一笑,“那就麻煩你了,請你們老闆出來一下,我今天不是買東西的,而是想和她談一筆生意。”
那人一愣,有些猶豫,但是看着殷羨又不像是誇下海口之人,上回還在店裏買了不少東西,最後還是應承了,點頭道,“那你在這兒等等,我這就進去和老闆說。”
“行,我等着。”殷羨應道。
夥計進去了,沒多久,就有一名中年女子走了出來,到殷羨面前道,“就是這位小姐說有生意要同我談?”
“見過老闆,是我。”
殷羨不卑不亢的氣度倒是令對方挑了挑眉,收起了輕視的目光,“哦?那我倒是要聽聽,是什麼樣的生意了。”
殷羨沒再多說話,而是從身上的小包袱裏取出了自己製作的草紙遞上前,“不知這位老闆覺得這紙如何?”
“我姓黃。”
“黃老闆。”
黃老闆接過了紙,精明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脣角微勾,“這是你做的?”
“正是。”殷羨點頭,“不知黃老闆可看得上?”
聞言,黃老闆收回了驚喜的神色,“你想怎麼交易?”指尖在桌上輕點,心裏已經在醞釀一會兒的說辭了。
“賣製作過程的方子,兩百兩。”不同於對方的斟酌,殷羨倒是乾脆得很。
這讓黃老闆有些意外,她臉上終於現出了詫異,心道這人還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新手,不然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種商品製作過程的買賣還是收益分成更好?
不過,這對於作爲買賣另一方的她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心裏這樣想,嘴上說的卻又不一樣,“這位小姐……”
“我姓殷。”
“殷小姐未免太看得起這東西了吧?你真以爲它就值得了這個價?”
殷羨面上沒有絲毫緊張,坐慣了幾十個人的談判桌的他,又怎麼會在這種小場合上露怯呢!
“值不值得黃老闆心裏清楚,我也沒像別人那樣漫天要價,到這裏來就是想正正經經和黃老闆談成這筆生意的,還請黃老闆,那些冠冕堂皇的東西就不要拿到這兒來了。”
黃老闆這才真正正視對方,心裏那個後悔與驚訝,自己竟然看走眼了,這哪裏是個初初上路的新手,分明是歷經千帆的老妖怪!
她也再沒了那僥倖的心理,開始正經分析了起來,“既然殷小姐這麼說,那麼想必你也清楚,這種尋常的生活用的紙張並不貴,分攤下來利潤並不高,我承認你做出來的這種紙要比市面上的好上許多,可你這一開口就要兩百兩,你可知道,這兩百兩我要賣多少紙才能賺得回來嗎?”
“黃老闆此言差矣,明人不說暗話,紙張這東西雖然利益不高,卻是多銷,製作也簡單,成本低廉,萬物坊在京城也有好幾個分店,別的東西或許不行,可紙張這個東西,卻是可以流遍天下的,到時候,還怕賺不到銀子嗎?”殷羨侃侃而談。
黃老闆抿脣良久,喝了口茶潤脣,最後眸色稍深地看着殷羨,忽而輕笑一聲,“殷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隨後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去,準備一紙契約。”
“是。”
殷羨心中冷笑,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兒什麼聊齋!
雖說無奸不商,可殷羨心裏對這類奸商是並沒有多少好感的,儘管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沒辦法,以前窮怕了,他從小無父無母,孤兒院長大,十八歲離開了孤兒院自力更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撿破爛、賣廢品、跑菜市場、躲城管,什麼沒幹過?
後來終於發現知識才是生錢的東西,於是去讀了夜校,又自學了大學課程,在股市輾轉了一年,弄到了一筆錢,成立了盛世,接着盛世便從一個小公司,慢慢成了大公司、上市公司,到殷羨死前,它已經成爲國內名列前茅的集團了。
因此,即便又活了一世,殷羨還是改不了想賺錢的心,可以說,只有錢才能給他安全感。
或許他不會再像前世那樣拼了命地、每時每刻都想着賺錢,賺錢不會再成爲他生命的全部,卻依然是非常重要的部分。
或許等他有了另外的給他安全感的東西,就不會再花這麼多心思在這上面了。
沒多久,契約就寫好了,殷羨看過後覺得沒問題,便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式兩份。
契約一簽,殷羨就下意識要那筆來寫製作流程,繼而手一僵,不着痕跡地收了回來背在背後,悠悠道,“我口述,你來寫。”這話自然是對方纔寫契約的那人說的。
他表面風輕雲淡,心裏確實無語至極。
靠,差點兒忘了自己不會寫繁體字!
殷羨口述,那人提筆書寫,沒兩下就寫完了。
說完,那兩百兩也送了上來,好傢伙,一大盒子的銀錠子,光看着殷羨就覺得好重。
“沒有更方便攜帶點兒的?”他問。
“金子最方便攜帶,不過花費的時候就不好找零了。”
“沒有紙……銀票嗎?”差點兒說成紙幣了。
雖然都是紙質的,但是古代銀票可比不上現代紙幣方便,紙幣可以直接使用,可古代銀票卻是必須要去錢莊兌換的。
黃老闆皺眉,“銀票?那是什麼東西?比黃金還貴重?”
殷羨一愣,隨機反應過來,裝作隨意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忘了在哪兒聽說過,那是一種比金銀輕便的用於交易的物品,似乎在哪個小國有,並不怎麼流通,我這也是隨便問問。”
黃老闆點點頭不再追問。
殷羨心裏鬆了口氣,他萬萬沒想到這裏竟然沒有紙幣!
看來這個時代的經濟發展還沒有他想象中的繁榮昌盛。
他心裏想着事,抱着盒子就出了店門。
賣製作流程是他早就想好的交易方式,畢竟造紙還是很簡單的,就算他現在拿分紅,他還是得把製作流程告訴對方,這就難保她們不會找人在這原有的基礎上繼續改進,到時候這原來的方子也就不值錢了,他的魚和熊掌全都沒了。
所以,還不如趁着現在自己還佔據主導地位的時候多要一些銀兩,好考慮做些別的買賣,他可沒有一直靠造紙賺錢的打算。
走到和郝仁約定好的茶館,對方還沒來,想來是事情還沒辦完,也罷,他坐在這兒等等就是了。
“你說元王府那位是真的性情狠辣殘暴?不會吧,女皇不還賞賜加封了他嗎?女皇怎麼會賞賜這樣的人?”不遠處有人議論,那聲音並未掩飾,連隔了一個桌子的殷羨都聽的清清楚楚。
“你別不信,這可是我夫郎的姐姐親口說的,我夫郎的姐姐是在元王府辦差事的,那天看得可真切了,說是那個人被打了個半死,渾身是血地擡出了王府,就這樣了,那心狠手辣的郡王還不肯放過她,連大夫都沒看,就丟給人牙子了。”
“不不,我還是不信,那位郡王我曾遠遠見過一面,長得那般俊俏,心腸怎會如此歹毒?”
“以前或許不會,可是據說,自從上回被人從城西的破廟裏被人侮辱,救回來以後,他就性情大變,嘖嘖,也不知那元王女是怎麼想的,那種敗壞家風的兒子,不沉塘已經算仁慈了,結果她倒好,非但沒有送那郡王去陪伴青燈古佛,反倒百般縱容他胡作非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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