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作者:少說廢話
當過模特的人,大抵都不會因爲在同性面前換衣服而太過扭捏。

  恰恰好,這個小世界的席冶就當過。

  眼見着宿主的指尖已經搭上了鈕釦,1101戲精上身,黃花大閨女一樣地叫:【你做什麼?!】

  席冶:【……按摩?】

  1101:【人類都沒有隱私模式嗎?好想給他打馬賽克。】

  【或者你幫我換個道具?我馬上就讓他走。】語氣活脫脫像個渣男,席冶順手將襯衫拉到合適的高度。

  1101:再見,告辭。

  強效安眠藥也是要錢的好嗎?某人又不賺積分,每個世界的補貼都要省着花。

  “嘶。”識海里的系統剛消停,痠痛的肌肉便被熱騰騰的毛巾蓋住,席冶被激得一抖,不自覺地縮了縮。

  他身後的少年立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別躲。”

  很多時候,總是席冶更像前輩,比如出頭搶房間、化妝甩合同,但也有很多時候,他們兩個的身份像是互換一樣,年齡更小的顧琮反而能叫人品出穩重。

  席冶雖沒回頭,卻能在腦海中勾勒出對方認真的神色。

  “要把筋揉開,可能會有點痛。”接連換了幾次熱毛巾,顧琮往掌心倒了一點精油,搓開,試探性地覆在青年肩頸的交界處:“是這裏嗎?”

  席冶嗯了聲。

  常年不見天日的皮膚一點點展露,因得熱氣薰染,洇開抹淡淡的紅,席冶早就發現,自己只有在精神疲憊時碰到顧琮纔會想睡,其他時候,哪怕肌膚相貼,他也能保持清醒。

  比如現在,車上補夠了覺,席冶蹙着眉,可以清楚感知到自己肩頸附近僵硬的肌肉被顧琮緩緩揉開,有點疼,疼過後又是種酸酸的舒服。

  他幼時學過舞,乍看雖然懶散沒正形,細細打量,行走坐臥卻都賞心悅目,脊骨很直,微微凹陷,就是最近瘦了些,顯得襯衫有點空蕩。

  這便苦了顧琮。

  按摩時總不能再盯着某個討厭的青瓷盆,他心臟砰砰亂跳,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瞧,幾乎能聽到血液流動汩汩的聲響。

  饒是如此,他的手也規矩極了,不該碰的地方一處沒碰,反倒是坦言過自己喜歡男人的席冶,毫無防備,還時不時地出聲要求:

  “這裏。”

  “……輕一點。”

  “疼。”

  等席冶落枕的脖子沒再那麼難受,顧琮額頭也冒了一層薄汗,青年的皮膚太薄,儘管他已經刻意控制了力道,對方頸後依然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印子。

  努力收回視線,他道:“好了。”

  話音落地,顧琮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啞,匆匆起身,他端起一旁的瓷盆:“我去接水,再熱敷下。”

  席冶:這麼急,趕着回家?

  【可不是,看看錶,都快零點了,誰叫你先前在保姆車裏睡了太久,】遲疑地,1101道,【我說席冶,你不會真打算讓他在這兒留……】

  “嘩啦。”

  下一秒,浴室裏傳來了清脆的碎裂聲。

  席冶盤腿在沙發上坐了太久,穿鞋後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一推開浴室的門,他就看到了褲腳鞋襪都被打溼的顧琮。

  旁邊則是碎成好幾瓣的青瓷盆,見他進門,少年臉上閃過一絲肉眼可見的慌亂,急急道歉,彎腰去撿:“對不起。”

  回答他的卻是青年明顯提高的音量:“別動。”

  “……”顧琮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忽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剛剛的鬼迷心竅。

  然而,未等顧琮想好再說些什麼補救,他的胳膊便被人握住,拉起他站到了洗臉池旁。

  “你沒有痛覺嗎?都燙紅了。”嘩啦啦地擰開冷水,席冶一臉嚴肅,“家裏又不是沒有掃帚,用得着你拿手去撿嗎?”

  顧琮怔怔:“可那是薛前輩送你的禮物……”

  “他送的又怎麼樣?鑲金邊嗎?得供着?碎了就碎了,碎碎平安,”並未覺得一個用不上的花盆有多重要,席冶確定顧琮的手只是發紅,這才鬆了口氣,“你呢?多大個人了還能被熱水燙到?”

  ——他平日裏話少,這會兒卻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串又一串。

  顧琮心頭一暖:“我走神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水已經漫出來,他本能地鬆了手。

  其實瓷盆從手中脫落的一瞬,他完全有機會忍痛撈住它,可就是那一瞬,顧琮猶豫了。

  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或許是嫉妒?嫉妒薛明朗和席冶更親近,嫉妒這個幾乎沒有生活痕跡的家裏,竟留着“外人”的東西。

  “算了,先把溼衣服換掉,”示意顧琮乖乖站在原地等,席冶無奈道,“我去翻翻有沒有你能穿的褲子。”

  截止至目前爲止的八個世界,1101還是第二次見到自家宿主這麼有活氣兒。

  上一次則是對方拿起板子去衝浪的時候。

  浴室門虛虛合攏,顧琮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高高揚起嘴角,下一秒卻聽到了清脆的門鈴聲。

  “叮咚。”

  正準備去臥室的席冶也愣了。

  這個點,難道是周鳴?或者顧琮的公司來要人了?

  【很可惜,都不是,】迅速入侵門外監控,1101大方地與宿主共享視野,【鏘鏘鏘,薛明朗,驚喜嗎?】

  席冶總算想起,除了周鳴和生活助理,自己的小號還親自帶薛明朗在保安處登記過。

  他不想開門,可刺耳的門鈴聲卻不依不饒,甚至越來越急促,爲了避免被樓上樓下的鄰居投訴、撞見薛明朗、從而引發一連串狗血劇情,席冶踩着拖鞋,冷着臉將門推開一條小縫:“有事?”

  小縫很快被一隻大手扒開。

  “你帶顧琮回家了?”活脫脫一副捉姦的語氣,薛明朗話音剛落,就看到席冶腳邊那雙明顯大了兩號的運動鞋。

  暖色燈光下,一切似乎已經不需要回答。

  比力氣肯定比不過對方,沒什麼耐性的黑髮青年乾脆鬆手,向後一倒,倚住玄關的牆:“是啊,怎麼了?”

  怎麼了?

  當初你不是說過,這間公寓往後只有我能隨意進出?

  質問的話堵在喉口,薛明朗想發火卻又沒立場,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纔會爲了條“席冶顧琮同車離開”的微博,拋下和清悅一起參加的晚宴,中途離場,火急火燎地開車來這裏確認。

  “哦,密碼。”

  小號被劇情操縱時說過的甜言蜜語太多,席冶仔細想了想才記起:“我確實改了,畢竟被拍到了節目裏,總要小心點纔是。”

  沒等薛明朗的表情有所緩和,他又笑:“之前的話……情緒到了,隨口說說而已,你不會當真了吧?”

  沒有人應聲。

  玄關和走廊的燈同時熄滅,薛明朗站在黑暗裏,呼吸微微急促。

  “給你和蘇先生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隨着青年再度張口,燈光亮起,薛明朗終於注意到了對方鬆散的領口和頸側大片大片曖昧的紅痕,“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大家井……”

  那痕跡實在太過刺眼,以至於席冶傾身想關門的剎那,薛明朗一把拽住了對方的手:“席冶,你就這麼離不開男人?”

  “顧琮能給你什麼好處?”

  話一出口,薛明朗便後悔了。

  他本以爲席冶會掙開自己、狠狠給他一巴掌,但席冶沒有。

  對方只是擡眼,靜靜地望着他:“對啊,炒cp,賺錢啊,比不得薛老師清高。”

  “陪酒,賣笑,吞雲吐霧,你不全見過了嗎?躲我躲了那麼久,終於肯把話說開了?”脣角輕勾,席冶道:“薛明朗,我都替你憋得慌。”

  緊緊握着他左腕的手鬆開了。

  “看到喜歡的人在夢魘裏沉浮掙扎不去救,而是遠遠躲開嫌他髒,”四目相對,黑髮青年一字一頓,“薛明朗,其實你的喜歡也很廉價。”

  “還是說,在你眼中,席冶就是個自甘墮落的人呢。”

  乍然被曾經暗戀的對象如此指責,薛明朗想都沒想地反駁:“你誤……”

  “是嗎?”拿出手機,席冶指尖輕劃,鴉睫下的雙眸黑白分明,定定地,直勾勾,“那你應該不介意和我拍照發個微博?”

  下意識地,薛明朗擡手擋住了鏡頭。

  “你瞧。”

  瞭然地聳聳肩,黑髮青年手腕一轉,露出根本沒解鎖的屏保:“換做剛重逢的時候,你會很願意吧。”

  巴不得能向全世界炫耀自己捉住了白月光。

  咚。

  絲毫不顧主角攻漲紅的臉色,房門被用力關上。

  “神經病。”無法理解原著作者筆下炙熱高潔的情愛,席冶只知道,如果能幹乾淨淨地活着,沒誰想弄得一身腥。

  既然薛明朗瞧不上他,就別再來主動招惹,否則不是犯賤是什麼?

  如果不是對方先噓寒問暖溫柔小意、釋放曖昧訊號又突兀抽身,再強大的世界意識,也沒法毫無邏輯地把他的小號變成歇斯底里的戀愛腦。

  他明明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幾十秒,或者幾分鐘,貓眼外的走廊再無聲響,周遭很安靜,和以往的每個小世界一樣,除了1101,沒誰會和一個承載惡意降生的反派共情,思考他爲什麼發瘋。

  更沒誰會像主角的親朋好友、主角攻受彼此之間那樣,疼着他,哄着他,理解他。

  突然覺得客廳浴室臥室所有所有的燈光都有些刺眼,席冶低下頭,倚着牆壁緩緩滑下,將自己藏進了玄關的黑暗中。

  沒意思。

  這個世界的劇情什麼時候能結束。

  正當他認真想在原著中翻出自己死亡的橋段時,席冶忽地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差點忘了自己家裏還有一個顧琮,他剛想打起精神送客,就見所有亮着的燈,一瞬間都滅了。

  “啊,電閘好像壞了。”月色舒朗,語氣無辜的少年褲腳高挽,小心翼翼越過乾淨的地板,彎腰,朦朧地,用一抹冰涼貼住了他的臉頰:

  “席老師。”

  “喝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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