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百五十八章
這兩個關鍵詞一出來,剛剛還笑靨如花的林瑤頓時僵住了臉,完全忘記該怎麼接話。
畢竟,再怎麼說,沈清疏和秦寂也是他們清風派帶來的人,但面前這位年紀輕輕的老祖,按師兄趨吉避凶的卦象所示,最少都要比出竅期的沈清疏高出數個境界,差點把用來占卜的五帝錢給震碎。
幫忙?
還是裝作不知情?
心虛地垂下眼,林瑤暗自緊張到餘光四處亂瞥,無意間,她忽然瞄到青年與另一人交握的手,慢半拍地回過味,冒出另一個問題:
道侶?
那對方現在牽着的這個又是誰?
帶着新歡尋舊愛的屍身,這這這,老祖宗們都玩得如此花?!
瞳孔地震,林瑤想收回目光,偏又忍不住去瞟,最後,還是身爲師兄的林玄主動站出來,接話:“不知前輩的道侶是……”
他修爲低,卻在陣法問卦一途頗有天賦,若能和和氣氣地幫上忙,未嘗不是清風派的機緣。
誰料,對方的回答,竟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薄脣輕啓,席冶吐出一個近來在修真界攪風攪雨的名字:“宋鶴。”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瑤眼尖地注意到,前輩被衣袖掩住大半的指尖,似是安撫,輕輕握了握身旁的少年。
這讓她更加肯定自己剛剛的猜測。
新歡舊愛修羅場,若能寫成話本子,定要在俗世的茶樓裏賣瘋了去。
“嘶。”
“這……”
關注的重點徹底跑偏,以至於聽到周圍同門低低的抽氣聲,林瑤才記起宋鶴是誰:天之驕子,遊魂症,傳聞中被異仙抓走的倒黴蛋。
或者說,倒黴金蛋。
畢竟北域宋家是真的有錢。
可她怎麼沒聽說,宋鶴有道侶,還是這等跺跺腳便能威震一方的大能?最重要的是,屍身?宋鶴已經死了?因爲沈清疏?
那宋家還找個什麼勁兒?難道魂燈尚未熄滅?
近距離喫瓜卻沒喫明白,林瑤很快將剛剛的害怕拋到腦後,看向席冶的目光裏滿是好奇,充斥着深深的探究欲。
“咳,”生怕自家師妹一時衝動,問出什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來,林玄不動聲色挪了挪位置,把對方擋住大半,“宋道友的失蹤近來在修真界鬧得沸沸揚揚,前輩若心有疑慮,不如親口去問問。”
“秦、沈兩位道友,此刻就在馬家村。”
席冶淡淡:“他們已經走了。”
所以自己纔有空在這裏閒聊。
以秦寂的性格,斷沒可能讓沈清疏置身於危險中,但,不戰而退,想來主角攻此刻正難受得很。
昨日還信誓旦旦要留在馬家村斬妖除魔,今天一早卻沒了蹤影,外加席冶這麼個強大的仇家找上門,種種“巧合”疊加,落在外人眼中,沈清疏和秦寂的舉動,多多少少透露出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清風派廟小,惹不起幾尊大佛,權衡利弊,林玄主動換了個話題:“晚輩愚鈍,還未請教前輩尊姓大名,師從何處?”
林瑤立刻將耳朵豎起:
近萬年來,修真界飛昇無望,渡劫期以上的老祖亦少得可憐,五根手指就能數得過來,可她對了半天也沒對上號,到底是哪個宗門把底牌藏得這麼嚴?
未成想,如此簡單的問題,青年的回答,竟再次劍走偏鋒,驚掉全場的下巴:
“流雲山,席冶。”
林瑤一瞬間以爲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沒辦法,流雲山、席冶,這五個字,曾經頻繁出現在她幼時的睡前故事裏,土生土長的“修二代”,有誰沒聽過異仙的大名?
短短几息的功夫,那些靜悄悄的黑夜、那些想象中的怪物、那些嚇得她直往孃親懷裏鑽的恐懼,彷彿都化爲實體,無聲無息,壓抑地在青年身後匯聚。
但還沒等林瑤緊張握上自己的劍,那兩隻於衣袖遮掩下虛虛交握的手,又重新把她拉回了現實。
開玩笑,哪個故事裏的異仙會下山,還會養小情人?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對方真是異仙,動了七情六慾,便意味着有了弱點。
微風拂過,隨着思緒一絲一縷被理清,林瑤發現,方纔那些將她嚇到半死的怪物,正如潑了水的畫般,顏色漸漸淡去,最終,消弭無形。
周遭消失的人聲亦重回耳邊。
“……前輩說笑了,修真界重名也是常有的事,”太過理性,林玄直接把席冶的說辭當做玩笑,反而沒受任何影響,“沈道友師從無量劍派,近來各大宗門皆聚於此,前輩若想討個公道,正是好時機。”
儘管早早便知曉這個消息,席冶仍禮貌頷首:“多謝。”
“前輩可看出這馬家村有什麼邪祟妖魔?”見席冶這般好說話,林瑤的膽子更大了些,“我尋了許久,也沒尋到蹤跡。”
“若你在說沈清疏尋的妖邪,那大抵是我,”坦蕩地,席冶應,“先前留下一道機緣,差點害了幼童性命。”
順着青年的目光朝外看,林瑤總算注意到某個遠遠站在角落的男孩,定睛一瞧,不就是昨天被沈清疏問來問去的什麼石頭?
那孩子明顯認識席冶,乍然被一大羣人盯住,也沒露怯,而是規規矩矩叫了聲:“席先生。”
——相比對沈清疏的態度,可謂天壤之別。
寒暄的耐性即將告罄,臺階鋪好,席冶也順勢擺脫了林瑤一行人。
顧琮則用空着的手摸了摸馬石頭的腦袋:“數你機靈。”全然忘記自己昨夜還喫過人家的飛醋。
敏銳察覺到席先生和顧阿兄之間的氣場要比往日更親近,馬石頭不明所以,只道:“席先生受了傷,該好好休息。”
“無妨,”搖搖頭,席冶垂眸,問,“反倒是你,打算如何?”
與他這個反派有了實打實的牽扯,劇情走到結局前,馬石頭、乃至整個馬家村,怕是都不得安生。
換做平常,這問題,馬石頭想都不用想,厚着臉皮,也要討些修仙的門道。
可經過昨晚,他發現,所謂的仙長,發起怒動起火來,和普通人亦沒什麼兩樣,無端端認爲他是魔,還要砍他的胳膊。
他讀書少,卻知道俗世裏好歹講些王法,但這修真界,竟更像野獸集聚的叢林,將弱肉強食展現得淋漓盡致。
多年心願一朝動搖,馬石頭突然有些畏懼。
任由男孩兀自陷入糾結,席冶並未提點,更未催促:
修真一途本就如逆水行舟,幻想移山填海人前顯聖、從而拜入宗門者不知凡幾,真正能堅持下來的又有幾個?
“若想治病救人,我可以送你去城裏學醫。”路至盡頭,席冶輕聲。
“我明日一早會再來。”
馬石頭重重地嗯了一聲。
素來外向的顧琮這次卻沒插話,只靜靜陪在席冶身側,等男孩照例揹着竹簍上山採藥、白衣青年略顯疑惑地望過來,他才勾脣:“沒什麼。”
就是再一次確認,席冶是個很溫柔的人。
哪怕頂着異仙反派的頭銜,瞧着冷冰冰,真正相處下來,偏見也會消失。
唯獨一件事,他不吐不快:“宋鶴,怎麼就成了先生的道侶?”
“除開神魂相連的道侶,還有什麼值得異仙下山?”故意裝作沒聽懂對方的話,席冶悠悠解釋,“被愛感化,多好的劇本。”
顧琮悶悶:“……我定要將那具身體搶回來。”
總不能讓一個失去元神的軀殼,平白佔了席冶道侶的位置。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正如馬石頭隱約窺見的一角,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修真界和俗世相通之處甚廣,沒幾日,“無量劍派沈清疏與散修秦寂賊喊捉賊、謀害宋鶴,引得後者道侶找上門來”的八卦,就傳遍了各大宗門。
“荒謬,荒謬,”鬚髮皆白,無量劍派老宗主擡手,捋捋鬍子,搖頭,“清疏一向與宋小友交好,怎會做出這般背信棄義之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最疼愛的獨子失蹤數月有餘,宋家家主心裏憋着火,說起話來亦夾槍帶棒。
一旁的粉衫少女沒忍住替自家師兄辯駁:“既如此,敢問宋前輩,宋鶴可當真有了道侶?”
宋家家主一時啞然。
“我就說,宋鶴喜歡的分明是……”
“瑤兒!”及時打斷粉衣少女的說辭,同爲兩人師尊的老宗主神色一肅,認真,“這傳言來得蹊蹺,那人又頂着異仙席冶的名號,流雲山異動,趁着諸位道友皆聚於此,吾等合該從長計議纔是。”
流雲山雷劫壓頂,代代相傳的故事裏,都說它與飛昇有關,是故,修爲越高者,對其便越是關心。
但還未等其他各宗各派的話事人表態,門外一個束着太極髻的道童,忽地跌跌撞撞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人!有人繞過了護山大陣!打上昊然峯來!”
昊然峯,正是無量劍派主殿所在。
“轟隆——”
恍若在應和那小道童的失態,剎那間,地動山搖,老宗主頭頂更是乾脆被劈出個大洞,隱隱可見一白衣人,御風而立,音色清越,偏如驚雷,貫徹雲霄:
“沈清疏。”
“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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