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百九十一章
脫口而出,顧琮答。
默默做好了等待許久、甚至被拒絕的準備,席冶明顯有些驚訝,下意識想問,不再考慮考慮嗎?
但男人眼底的堅定,又讓他實在問不出這話,因爲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那目光裏暗藏的灼熱,讓自己慢吞吞的心跳加速,耳根亦跟着發燙。
“考慮過,”彷彿擁有專門針對他的讀心術,男人開口,緩緩道,“考慮過很久。”
從再次見到席冶的那一刻起,顧琮就一天賽一天地、把任務拋在了腦後。
理性歸理性,他的心卻自有偏向。
悄悄買了一倉庫煙花的0028沉默兩秒,終究是看在宿主難得開一次竅的份上,沒問出那句煞風景的,還放嗎?
而席冶也確實沒心情再理會遊戲系統的小動作。
失去主人的控制,四散開來的黑霧再次凝聚,嚴嚴實實地遮住天空,僅能隱約望見一輪朦朧遙遠的紅月。
它今日很圓,倒還算應景,所以,哪怕明知這東西與系統有關,席冶亦容忍了它。
蛋糕旁邊擺着老闆娘友情贈送的塑料刀叉,他低下頭,小心翼翼將圓圓的蛋糕切成幾塊,放進小小的紙碟中。
其中多半,形狀很不規則,有大有小,像是用絕妙的刀工切出了一堆邊角料,卻也因此、完整地留下了那朵奶油花。
包括蜿蜒的枝葉在內,嬌豔又香甜的“粉玫瑰”穩穩坐落在最大的那塊蛋糕上。
然後,被席冶擡手,輕輕抵着紙碟的邊緣,推到顧琮面前:
“禮物。”
沒有煙花,還有他做了很久的奶油花。
小桌對面的顧琮怔了怔。
拋開快穿任務中扮演的角色,作爲“顧琮”,他還未收過除開畢業慶祝以外的花。
常年在各個世界穿梭浮沉,他該是成熟的、穩重的,可每每面對席冶,他總會被那個十八歲的自己“附身”。
明知衝動,顧琮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問:
“……你知道玫瑰是什麼意思嗎?”
似是沒料到好端端的分享食物會換來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茫然地,插起另一塊小蛋糕的少年眨了眨眼。
顧琮頓覺自己唐突。
席冶的性格他了解,無論是在異仙世界還是在無限世界,對方應該都沒什麼心思去在意這些。
但就在他準備張口轉移話題,帶過這隻有他自己能體會到的尷尬時,少年卻忽然回過神般,衝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玫瑰,普遍意義上來講,象徵着愛情。
粉玫瑰,常用的花語是表白、初戀、永恆的愛。
短短几秒內翻遍了腦海裏所有和植物有關的記憶纔得到答案,黑髮少年興沖沖地做了番“小型知識講座”,最後強調似的重複:“我知道的。”
顧琮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既覺得席冶可愛,又覺得對方太不開竅,只能忍住心底那點微微的羞惱,狀似無意地,將紙碟推回去些:“知道還把它送給我?”
席冶卻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也許不懂人情世故,卻很懂“蔣川”,擅長捕捉對方再微小不過的波動。
擔心太用力會把奶油花弄壞,他迅速放下叉子,手腕朝內併攏,五指向外張開,攔住了那個快被推回原位的紙碟:“我願意送給你。”
暖色的燈光下,少年鳳眸漆黑如深淵,給人的觀感,偏無比清澈。
鄭重地,他努力回憶着自己的過往,像是要確認什麼般,道:“我沒有喜歡過其他人或者鬼……所以應該算是初戀吧?”
話音落下的剎那,顧琮的心跳,擂鼓一樣,
響得如同在他耳邊蹦躂。
嗓子莫名幹得厲害,喉結微滾,他聽見自己道:“你喜歡我。”
黑髮少年誠實點頭,一如往常:“嗯。”
“喜歡你。”
面對遠超預想的幸運時,患得患失也許是人的天性,退卻的理智煞風景地重新冒頭,催促着顧琮說出些所謂負責的話:
“是因爲我對你很好嗎?但席冶,你本身就值得被善待,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多對你更好的……”
嘎吱——
被撞到後退的椅子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對面的少年站起了身。
久違且清晰地體會到了生氣的滋味,席冶撐住桌面的空檔,前傾,彎腰,逼近了男人:
“我對你有生理衝動。”
一字一頓地,他問:“難道我要對每個對我好的人都這樣嗎?”
那樣的畫面,光是想象,顧琮都不願。
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織,愈發急促,不知是誰先開始,視野廣闊的落地窗前,一站一坐,生澀地,他們的脣挨在了一塊。
這方面,顧琮沒什麼經驗,席冶更不必提,最開始,僅是單純地蹭蹭碰碰,但雄性刻進骨子裏的侵略二字,似潮水,似燎原大火,催促着他們,無法淺嘗輒止。
席冶沒有閉眼。
他是鬼,不懂人類接吻時潛規則一般的社交禮儀,也不懂慾望、不懂風月,只本能地覺得,此刻的顧琮很美。
激烈的,鮮活的,撕去了那層叫人如沐春風的溫柔,是種超越性別的美。
讓他捨不得將目光挪開。
可很快,席冶便沒精力再去想這些。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走神,驟然加深的吻,恍若帶着細小的電流,擊中心臟,再酥酥麻麻地流竄至小腹,讓少年毫無道理地軟了腰,五指收攏,尖端泛白,更用力地抓緊桌沿,卻仍有些站不穩。
饒是如此,桌面上那朵小巧的奶油花,依然被他完好地護着。
兩分鐘後,憂心自己再繼續下去會摔倒的席冶,果斷推開顧琮,脣瓣紅潤,氣息凌亂,坐回了原位。
他滿足了自己的“生理衝動”。
卻似乎有一種更奇怪的“難受”涌了上來。
被推開的顧琮則短暫懵了下,睜眼,瞧見少年的表情,又福至心靈,挑眉:“生理衝動……是指想親我的衝動?”
席冶:“嗯。”
他亦不知道這念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男人咬了自己的吸管、薄脣染着熱可可、讓他也想留下相同記號的那次。
只可惜那一次,他的衝動被系統播報打斷。
至於得到意料之中答案的顧琮,則啞然失笑,稍稍調整了下坐姿,在少年滿是期待的注視中,一口一口,仔細喫掉了那朵漂亮的奶油玫瑰。
差點被關進小黑屋的0028:【……人家很單純的好嗎?】
不像它的宿主,一個吻而已,也能親到打馬賽克……
嘖。
考慮到互明心意後擦槍走火的可能性,這個晚上,顧琮本想和席冶保持一定的距離,少年卻毫無避嫌的打算,照常往他懷裏鑽。
藏在新睡衣下的腰被隔着布料緊緊環住,顧琮無法,只得收斂神思,任勞任怨地當一個大號的人形抱枕。
直到此刻,他才慢半拍地記起自己漏了什麼,擼貓般,順了順少年的後頸,輕聲:“忘了說。”
“席冶。”
“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大抵是犯困,靠在他胸口的少年閉着眼,含糊地嗯了聲。
可可愛愛,顧琮無聲勾脣。
他以爲自己會失眠,卻出乎預料睡得極沉,一直沒有攻擊過他的黑霧悄然蔓延,
恍若童話裏環繞愛洛公主的荊棘,將他護在其內。
夜色中,本該進入夢鄉的少年睜開眼,披上男人最開始借給自己的那件外套,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電梯一層層下墜。
冥冥中,好似有誰能看穿他腦內的想法,一遍遍,用無法以言語形容的聲音道:【你是boss,是無限遊戲的產物,守護它是你的使命。】
【玩家纔是你的天敵。】
印象裏,席冶沒經歷過類似的事。
但他卻無端很討厭這個聲音。
天敵?席冶想,我有眼睛,有嘴巴,更有自己的意識,爲什麼要全盤接受那不知名聲音給予自己的認知?
嘩啦。
這一刻,似有什麼東西陡然碎了一角,席冶眼中的世界,霎時清晰起來。
“鐺!”電梯開合,膽子小到假裝了十幾天冬眠的老闆娘宛如被操縱的傀儡,雙眼無神,一反常態,握着不知道從哪兒摸出的剪刀,猛地向他刺來。
從容閃身,席冶親眼看着那剪刀在電梯轎廂裏懟出一個深深的凹陷,指尖輕拂,轉瞬讓蛇尾老闆娘陷入了沉睡。
一個,兩個;
npc,玩家……
不要命的攻擊接踵而至,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阻攔着他,去往內城,去往內城通向各個副本的車站。
可席冶偏要去。
《永眠》是亂葬崗、是停屍間、是人造地獄,亦是維持遊戲運轉的能量熔爐,一旦被點燃,足以將系統、乃至整個遊戲炸上天。
原本,他是想讓“蔣川”永遠留在外城陪伴自己,糾結也好,遲疑也罷,只要對方點頭,他就永遠不會再給對方反悔的機會。
然而,當男人斬釘截鐵地說出那句我願意時,席冶忽然改了主意。
他要送對方回去。
回現實,回家。
這樣好的人,不應該留在無限遊戲這個充滿惡意的鬥獸場,更不應該活在死氣沉沉的黑暗裏。
紅月高懸。
被迫陷入沉睡的鬼怪和玩家猶如一具具屍體,七扭八歪,在少年身後躺了一地。
曾經將他送出副本的車站就在眼前,日日夜夜呼喚他“回家”的囈語卻像被掐住脖頸的公雞,安靜得要命。
偌大的城市裏,孤零零地,席冶走在最前,他不明白這一刻胸口涌動的、促使自己做出如此選擇的感情是什麼,偏覺得,那該是比喜歡更深刻些的東西。
付出,似乎比純粹的索取更加有意義。
誰料,在他即將擡腳邁進車站的瞬間,一道帶着哭腔的機械音驀地吵鬧響起,充滿聲嘶力竭的、震耳欲聾的穿透力:
【嗚嗚嗚……宿主!席冶!你什麼時候才能聽到我說話啊!】
【快醒過來!】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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