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

作者:風過南國
拍賣會場大廳裏,來自歐洲的樂團開始了絃樂四重奏。

  纖細的小提琴聲、甘醇的中提琴聲與渾厚的大提琴聲交織在一起,融合成不會喧賓奪主的背景音樂,燈光也轉爲柔和。

  賓客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拿着酒杯,低聲談笑。

  有人過來與程安交談,聊起行業相關。沈絨不欲打擾,在自助區拿了杯果汁,找沙發坐下休息。

  “沈絨。”有人喚她的名字,向她趨近。

  她轉過頭,看到了她並不歡迎的人。

  餘利來到身邊,彎下腰,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問:“還記得之前公司的標書泄露事件嗎?”

  她當然記得,正是那件事情導致她無辜背上黑鍋,最後被辭退。

  “當初被冤枉的感覺很不好受吧?”他的目光閃爍不定,神神祕祕地壓低聲音,“你想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嗎?你想知道是誰在針對你嗎?”

  “餘利,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知道那件事的背後有蘇嘉明的操控,難道餘利還想供出什麼?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這裏人多,不方便說話。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那麼五分鐘後,九樓的02號房見。切記保密,只有你和我,不能告訴別人,否則免談。”

  說完,不等她迴應,他迅速抽身離開。

  如果餘利想說的事情與蘇嘉明或霍家有關,就難怪他如此重視保密。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沈絨乘電梯上了九樓,來到9002號房門前。正欲擡手敲門,卻發現門只是虛掩着。

  她揚聲:“餘利,你在嗎?”

  無人迴應。

  稍稍把門推開一點,只見室內光線陰暗,勉強能看清一些傢俱的輪廓。她皺眉,沒有踏入房中,直接轉身離開,回到酒會大廳。

  依然不見餘利蹤影。沈絨一頭霧水,不明白這是在唱哪一齣戲。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事態發生變化。

  警車駛到酒店門前,幾名警官走入會場,引得賓客紛紛側目。樂團停止奏樂,擴音系統裏傳來拍賣會主辦方的公開解釋。

  原來,剛纔有一件高價拍品被人爲損壞,肇事者不知所蹤,拍品主人報警。辦案人員在酒店裏進行調查,例行詢問,希望大家配合。

  喧囂四起,賓客議論紛紛,但酒會並未受到太大影響。辦案人員態度謹慎,絕不魯莽,畢竟這裏的許多賓客都是社會名流。

  沈絨本以爲這事與她無關,卻很快察覺到不對勁。找她瞭解情況的警官並非簡單地例行公事,問得格外詳細,尤其是重點詢問了她前往九樓的情況。

  她心裏咯噔一下,合理的猜測成形:恐怕她成了嫌疑人。

  更糟糕的是,警官在覈實情況後告訴她:“沈小姐,你說是餘利先生讓你去9002房間會面。但餘利先生表示,他從未說過這話。”

  這時沈絨已然明白,餘利在陷害她。

  她立刻道:“餘利在說謊,以前他與我有私人恩怨。”

  餘利聽到她的話,彷彿蒙受了不白之冤,大聲嚷嚷起來:“沈絨,你竟然誣陷我。什麼私人恩怨?明明是你吃裏扒外,把重要標書賣給競爭公司,害公司項目流產,你因此被開除。這件事情,在公司裏衆所周知。口說無憑,不信可以現在打電話聯繫公司人事部。”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目光裏滿是懷疑。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廉價衣飾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竊竊私語。

  而她沒有證據,百口莫辯。

  餘利見她沉默,更肆無忌憚:“我有理由懷疑,壞事就是你乾的。你還想顛倒黑白,誣陷我。”

  她恍惚想起,多年前也有人這樣指責她——

  “明明就是你謀害夫人,你還想顛倒黑白,誣陷少爺?”

  那一刻,時光驟然倒流,回溯到多年前,霍家所有人都認定是她謀害繼母。她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小舟,孤立無援。

  回憶令她感到一陣暈眩,但強忍住了,不至於失態。旁人只能看出她臉色蒼白,但多半解讀爲心虛或憤怒所致。

  好在警官沒有因此改變態度,公允道:“事實如何,我們會調查清楚。根據監控視頻,那段時間到過九樓的共有四人,其中包括餘先生與沈小姐。麻煩兩位去警局一趟,配合調查。”

  拍賣會上匯聚了不少媒體,嗅覺敏銳,案件基本情況已被髮到網上,還登上熱搜,引起大量網民關注。面對輿論壓力,警方對這個案件十分重視,不會輕易放走任何嫌疑人。

  餘利心虛,不想去警局,但如果這個時候他拒絕配合,就顯得太可疑。於是他咬咬牙,搶先道:“沒問題,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自願接受調查。”

  見他這樣積極,人們的目光轉向沈絨。

  沈絨咬咬脣,忍住暈眩感,用盡可能平靜的聲音道:“我願意配合調查。”

  原本在別處接受詢問的程安,注意到這邊的異樣,大步走了過來。

  迅速瞭解到事態,他沒有急着憤怒地辯駁,而是彬彬有禮地分析:如果公司有證據表明是誰出賣標書,定會報警。涉及金額如此巨大的商業泄密已觸犯刑法,公司不可能只辭退嫌犯。也就是說,證據並不存在,一切可能只是想象或構陷。指責某人犯罪,那是誹謗或名譽損害。

  程安待人接物向來心平氣和,溫和大方,有君子風度。這番話有條有理,並不咄咄逼人,贏得了觀者的好感。辦案人員也表示,他們會秉公執法。

  現場氣氛鬆弛了些。

  程安見沈絨面色不佳,柔聲安慰:“別擔心,我馬上幫你聯繫律師。按照法律,警方不能強行留下你超過24小時,你很快就能從警局出來。”

  “謝謝你。”沈絨由衷道,暈眩感消退了不少。

  她最感謝的,不是他幫忙請律師,而是他無條件地相信她。

  她雖問心無愧,卻拿不準餘利的陷害是否留有後招,不免擔憂。程安的態度就像驅散漫天風雪的一束陽光,給了她極大安慰。

  她與其他嫌疑人一起走出酒店,坐上警車。看到這一幕的人議論紛紛。

  穆琳娜道:“依我看,沈絨不是那種人。如果真是她做的,早就承認了。恐怕她是無辜的,被捲入麻煩之中。”

  站在她身邊的許宣然沉默着,沒有發表評論。

  “你覺得呢?”她主動問。

  “應該不是她。”許宣然冷靜道。

  “那她可能是被人陷害了,你不打算幫幫她嗎?”穆琳娜問得若有深意。

  “不必。”

  “她好歹是你前女友,你也太冷酷無情。”

  “那都是過去了。”他說得風輕雲淡,看向不遠處正忙着與律師通話的程安,“更何況,她並不需要我的幫助。”

  ————————————————

  聯繫了律師,程安驅車趕往警局。在路上,他接到未知號碼的來電。

  “喂?”他開口。

  靜了兩秒鐘後,電話那端傳來明顯的電子合成音:“如果你想證明沈絨的清白,就去酒店告訴警方:9002套房裏隱藏着一個紅外夜視攝像頭,拍到了花瓶破碎時的情況。”

  “什麼?”程安握緊了手機。

  那個聲音機械地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隨即通話切斷。

  程安當即把車停在路邊,調出通話記錄,打過去卻是空號。

  看來對方想匿名告知他與案件有關的線索。號碼應該是假的,只需要一個僞造來電顯示的軟件。

  雖然不確定這一線索是否有效,他仍當機立斷,把車掉頭往酒店駛去。

  ————————————————

  一名女警員原本在家休年假,被上司緊急叫來局裏。

  她以爲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結果發現臨時任務是審問一名女嫌疑人。案件也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大案,而是碎了一個古董花瓶。

  上司再三叮囑:“嫌疑人只是嫌疑人,不是犯人。務必謹慎,嚴格按照法律法規辦事,不能放走有罪的人,也不能冤枉無辜者。懂嗎?”

  女警員有點莫名其妙,心道:難道不是本該如此嗎?她什麼時候違規執法了?

  雖然心裏嘀咕,她還是應道:“您放心,我們向來嚴格依法辦事,一定萬分小心。”

  “那就好,那就好。”

  上司又告訴她,這次會有一名心理專家來旁聽審訊。女警員十分驚訝。心理專家,是指研究犯罪心理學的學者嗎?

  上司向來看不上那幫人,私下裏說他們都住在象牙塔裏,爲了申項目發論文,只會瞎糊弄。他們局裏並不歡迎那些人,這次上司爲何會安排旁聽?

  她驚訝歸驚訝,卻沒多問。不過只是多個人作爲背景旁聽而已,不能干擾審訊過程。

  ————————————————

  這是沈絨生平第一次進警局。

  問訊室內,爲了營造心理高壓,故意設計得冷冰冰。天花板很低,四面白牆貼滿防撞包,從頭頂筆直投射的燈光也白慘慘的。桌椅都是冷硬的鐵質,固定在地面上,被燈光照得發白。

  但此時,椅子換成了柔軟舒適的,桌上放着紙巾。女警員還體貼地詢問沈絨是否覺得需要開空調,一點不像審問嫌疑人的架勢。如果再加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就宛如在開茶話會了。

  女警員笑意親切:“沈小姐,請坐。這次做筆錄,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

  沈絨沒想到對方態度這麼好。難道這是先給個甜棗,降低嫌疑人的防備心理?

  旁邊還有一名負責做筆錄的實習警員,以及一位中年女性。後者身着西服套裝,氣質溫柔知性,看上去完全不具攻擊性。

  女警員正想介紹一句這位剛來警局的心理專家,當事人卻先開口:“我姓丁,警局顧問,這次是來旁聽。”

  如此措辭,完全沒提自己的心理學背景。

  沈絨不清楚一般的審訊安排是什麼樣子,因此只是禮貌地點點頭,並無其他反應。

  丁女士安靜地坐到角落處,把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女警員啓動錄音筆:“如果沈小姐不介意,那我們現在開始做筆錄?”

  之後就是正常的訊問流程,有監控全程錄像。

  沈絨沒什麼可隱瞞的,實話實說,看上去很鎮定。但她十指交疊擱在腿上,雙腿併攏,正是典型的防禦姿態。

  女警員問得很細緻,卻始終未透露任何信息,讓沈絨拿不準自己到底是什麼處境。

  室內很靜,只有一問一答的聲音,以及做記錄時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旁聽的丁女士一語不發,幾乎讓人忘記了她的存在。

  過了半個多小時,問話涉及到標書泄露事件,女警員的語氣變得嚴肅。

  “我沒有做那樣的事情。”沈絨再次強調。

  “那你是否有猜想,爲什麼公司讓你背黑鍋?”

  沈絨知道幕後有蘇嘉明在操縱,但這沒法解釋。

  這樣的沉默很像心虛和故意隱瞞。

  窒息般的寂靜,帶來無形的心理壓力。暈眩感再度襲來,她微微晃了下頭,用手撐住桌沿,竭力保持清醒。

  “沈小姐,你還好嗎?”女警員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這時,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問訊室的門從外打開。

  年輕男子隨同一名警官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眉目清雋周正,羊毛大衣熨燙筆挺,正是程安。他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與他四目相對的剎那,沈絨感到莫名心安,暈眩感漸漸消退,昏沉的大腦恢復清明。

  “毀壞花瓶的人已經抓到,他供認了。”程安帶來了好消息。

  “是誰?”她問。

  “好像叫餘利,他承認了想栽贓給你。”

  果然是他,沈絨一點不意外,但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自食其果。

  程安對在場衆人溫和一笑:“勞煩各位費心了,好在事情已經水落石出。”

  他總是如此謙和有禮,加上出色的外貌,輕易就能讓人生出好感。

  “我們可以走了嗎?”他問。

  見他態度甚好,女警員又與同事確認了消息,自然客客氣氣:“當然可以,感謝您提供的線索。”

  兩人離開後,作爲心理專家的丁女士也告辭離去。

  做筆錄的實習警員詢問女警員:“剛纔您盤問這麼長時間,是因爲懷疑沈絨嗎?”

  女警員年齡不大,卻經驗豐富,很有審問技巧。她搖搖頭:“不,打碎花瓶的人不是她,這點很容易猜到。但她的狀態比較奇怪,說的話有些前後矛盾。”

  實習警員也察覺沈絨的敘述中有些對不上的細節,卻沒在意:“可能是她太緊張了。”

  這種情況不少見,人的記憶本就是可塑的,摻雜着大量主觀印記。何況是在警局的高壓環境,有些地方記錯很正常。

  女警員有種微妙的第六感,似乎不止是這樣。不過,既然案件已經水落石出,沒必要深究下去。

  ————————————————

  程安駕車,送沈絨回住處。

  時已入夜,車從燈火通明的高架橋上行過。廣廈華燈璀璨,如七寶樓臺,在車窗外飛速後退,搖搖欲墜似的。

  車內瀰漫着淺淡的雪松香氛,很適合程安的氣息。

  沈絨靠在座椅上,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暈眩感不再糾纏。

  她剛剛得知,是程安找到客房裏的微型攝像頭,錄像證明了她的清白。

  “是誰安裝了攝像頭?”她問。

  程安搖搖頭:“警方還沒查出來。”

  沈絨看過的一些涉及酒店偷拍案件的社會新聞,她猜測或許就是那種情況。否則誰會在客房安裝隱蔽的攝像頭?如此變態行爲當然令人厭惡,但這回如果沒有攝像頭,她或許很難洗清嫌疑。

  真是世事難料。

  車內寂靜,輪胎碾過柏油路面的聲音和微弱的引擎聲聽起來遙遠而虛幻。

  她側首看向他。車窗外的霓虹燈火不斷飛逝,宛若急速劃過的流星。明明滅滅的光影掠過他的臉。

  這一刻,她感到久違的安心。

  數年前,當她被陷害時,當她離開霍家時,沒人站在她身邊。之前所有那些她以爲愛她的人,全都拋棄了她。這次她又被陷害,終於有人無條件地信任她、幫助她。

  “謝謝你幫我。”言語太輕,不足以表達她的感激,“你又救了我一次。”

  還有遊輪上那一次,這是他第二次在重要時刻伸出援手。

  程安聲音輕柔:“我只希望你平安快樂。”

  她低下頭,心中涌起一種久違的溼潤感動,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

  她所不知道的真相是,這次對她幫助最大的不是程安,而是那通神祕的匿名來電。

  對此,程安沒有透露隻言片語。

  到底是誰向他提供線索,又是誰在貴賓套房安裝攝像頭?這當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但也不可能是霍家……

  程安心中疑慮重重,眸中沉澱着意味不明的情緒。

  雖不知神祕人是敵是友,但至少這件事對他有利,再次拉近了他與沈絨的距離。

  ————————————————

  車停在沈絨租住的公寓樓下。

  這一次,程安主動提出送她上樓,她沒有拒絕。

  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入口。距樓門不遠的樹下陰影處,正是視線死角,立着一個身着西服的年輕男子,正是譚信。

  他漆黑的眸子望不見底。

  夜色如海,頭頂的夏櫟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手機的輕微振動提醒着新消息的到來。他低頭看向屏幕,上面只有一句話——

  “丁醫生說,大小姐目前情況雖有波動,但大體穩定,暫時無復發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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