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

作者:風過南國
夜深人靜。

  楚星鸞的別墅內有一間專門的影音室,面積很大。

  一百八十寸的大幅投影幕佔據了整面牆,成套的高級進口音響設備錯落有致地擺放。

  爲了保證隔音效果,牆面做了隔層和軟包。天鵝絨窗簾一拉上,便有與世隔絕之感。再加上舒適的大沙發,這裏就像獨立的小型放映廳。

  私下裏楚星鸞不愛穿鞋,習慣在別墅裏赤足行走,因此到處鋪着厚實的純羊毛波斯地毯。

  影音室內,地毯上還覆蓋着一層柔軟的純棉毯,潔白如雪。別說行走,就是躺在上面也十分舒服。

  此時,她穿着絲質睡衣,雙足在影音室的地毯上無聲踏過,來到存放光碟的架子前。整座架子上收藏的影視劇和各種視頻資料,皆是關於她自己的。

  隨意挑出一張光碟,放入放映機。她掂起一杯紅酒,倚着靠枕坐在沙發上。

  燈光暗下去,投影幕上開始播放她四年前主演的電影。這部電影是當年的現象級作品,既叫好,又賣座,爲她吸引了大量粉絲。即使是職業黑粉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美貌與演技無懈可擊。

  她是上天鍾愛的寵兒,無數人愛她、羨她、爲她癡狂。

  看起來如此完美。

  唯一的缺陷是她的家庭出身。

  如果只是單純的貧窮,那還不是最大的苦難。父親的賭癮和家暴是災難的根源,重男輕女的環境更雪上加霜。她甚至曾懷疑自己是否父母親生,否則他們怎麼會如此苛待她?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公平,或許從出生的那天起就已然決定。

  年輕美貌,家境貧寒,勢單力薄。這樣的少女踏入娛樂圈,要麼服從規則、同流合污,要麼被吞噬得渣都不剩。

  幸運的是,她剛出道就遇到了霍先生。一紙合約,讓她避開了面前的深淵,併爲她鋪就了一條星光大道。

  比起昔日在貧民窟中遭受的欺辱,她如今的生活宛如天堂。

  但這些並不能讓她滿足。她知道,在普通人認知的社會之上還有更高的層次,可望而不可即。就像河伯看到大海之後,才明白自己是多麼渺小。

  無論她拿到多少獎項、達成多高票房,無論她名下的公司實現怎樣的盈利,也不可能真正進入那個世界。或許這就是命中註定,她投胎時不走運,應該認命,但內心深處始終埋藏着一絲不甘。

  投影幕上依然播放着電影。她坐在一片黑暗中,銀幕反光在她身上明明滅滅,讓人看不真切。

  她一手掂着玻璃高腳杯,一手刷着手機,隨意瀏覽。

  很快,她刷到一條崔小圓發的朋友圈——

  “我家絨絨終於脫單啦!她與程先生好般配。[笑臉]”

  原來他們終於成了?楚星鸞這才知道。

  不僅崔小圓爲好友開心,楚星鸞的心情也爲之一輕。雖然不知其中是否有拍賣會事件的推動,但至少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皆大歡喜。

  以霍家人的高傲,如果不是過於偏執,大概不會再逼迫已有男友的沈絨。

  楚星鸞啜了一口紅酒,對沈絨的選擇不以爲然。

  所謂愛情,真有這麼重要嗎?

  在她看來,游魚困於淺灘相濡以沫,不如鵬鳥展翅,自由翱翔於雲端。

  ————————————————

  光陰飛逝,轉眼便過了一個月。

  出院後,程安結束病假,重回公司。見他健康狀況無礙,沈絨的心終於放下。

  公司裏,程安不想刻意隱藏他們的關係,而沈絨對此無所謂,於是戀情公開。

  至少在表面上,同事們紛紛表示祝福。不算太意外,畢竟之前就有不少人猜測兩人有私。而現在,沈絨上班時要面對更多的羨慕目光。

  私下裏,沈絨打趣程安:“你是大家投票選出來的男神。作爲喫掉天鵝肉的癩蛤/蟆,我壓力好大。”

  他笑了:“我這塊唐僧肉好喫嗎?”

  她煞有介事地點頭:“鮮嫩多汁,絕世美味。”

  這天正是工作日。下午,沈絨在辦公桌前整理材料,忽然被上司叫過去。

  不是她的直屬上司,而是環美在整個大中華區的總裁,一個A國中年白人。他很少來C市分公司,沈絨之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這次她被叫去,實在意外。

  “沈女士,很高興見到你。請跟我來。”這位西服筆挺的總裁,笑容滿面地說着英語。

  他對她態度親善,甚至似乎有點討好的意味。

  事態反常,她有種不太妙的預感:“您好,請問是什麼事?”

  對方卻未解釋,只是禮貌地請她一起上樓去會議室。

  作爲公司員工,她沒有理由拒絕。

  來到會議室門前,只見門邊站着兩個身材魁梧、表情嚴肅的男子。雖然兩人身着便裝,但沈絨能感覺到,他們是專業保鏢。

  總裁推開門,恭敬地低聲道:“要見你的人在裏面,我就不打擾了。沈女士,請進。”

  沈絨皺眉,下意識猜測是霍家人。

  而當她走進門內,看到落地窗前的身影時,便明白自己想錯。

  整面牆的落地玻璃窗,再加上四十六樓的高度,能輕易俯瞰整個繁華的CBD,車如流水,人潮如織,彷彿所有俗世喧囂都聚在腳下。

  逆光立在窗前的背影是位年輕女子。

  只見她秀髮盤起,穿着蓮子青的香雲紗旗袍,淺口高跟鞋。打扮低調,卻非常典雅。

  她聽見沈絨進門的聲音,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柔婉秀麗的臉。

  “沈小姐,好久不見。”她微微一笑。

  竟是景棠。

  多年未見,比起當年作爲周即溫的未婚妻出現時,她顯得更有氣質和韻味。如此盈盈一笑,便似有江南暮春三月的和風撲面而來。

  原來是她。她是周家未來的女主人,難怪總裁對這位貴客如此恭敬。

  伸手不打笑臉人,沈絨定了定神,客氣道:“你好,景女士。不過我現在姓沈,不姓霍。”

  對方從善如流,當即改口,語氣溫柔:“沈小姐,您請坐,我們坐下聊聊。”

  如此態度,令沈絨連婉拒都開不了口。

  午後的陽光從落日窗斜照進來,無聲地落在地毯上。沈絨在桌前坐下。

  桌上有一壺泡好的綠茶,以及兩碟茶點。茶點是玉露團和藕粉桂花糕,俱口味清甜,適合搭配口感苦澀的綠茶。不僅如此,它們還是沈絨以前愛喫的點心。

  景棠提起茶壺,從容不迫地斟了兩杯茶。

  只見她舉手投足優雅至極,簡單的斟茶動作也宛如行雲流水。水霧嫋嫋升騰而起,彷彿連茶水都因她而多了不一樣的靈韻。

  她把其中一杯遞給沈絨:“請。”

  沈絨接過。小巧的紫砂杯,燒製細膩,觸感溫潤宛如嬰兒肌膚。茶水溫度亦恰到好處,不燙手,也不太涼。

  沈絨沒有立刻飲用,低頭看着茶水。茶葉在清澄的水中浮動,暈染淺淡綠意。

  茶香飽滿,瀰漫於呼吸之間,她認得這種味道。

  這是一種高山茶,以古法炒制。據說茶樹有上百年樹齡,周家人只要頭茬。她對茶沒什麼興趣,嫌其太苦。但周即溫以前最喜歡這種茶,說它香氣淡雅、入口回甘。

  “我聽即溫說,沈小姐喜歡這種茶。”景棠道。

  其實哪裏是沈絨喜歡?她只是爲了迎合他的喜好,假裝喜歡罷了。陪他喝茶時,她曾偷偷往茶里加白糖。有時實在喝不下,就讓蘇嘉明代勞。

  想到這裏,沈絨一口飲盡茶水。舌尖淡淡苦澀,依然不喜歡,卻不再那麼討厭。以前她吃不了一點苦,而現在懂得人生百味,甘苦自知。

  “這些茶點,應該也是沈小姐以前喜歡的。”景棠又道。

  這倒是沒錯。只是對方怎麼知道?特意調查過她?彷彿知她所想,景棠溫言解釋:“這幾年來,即溫跟我說過許多關於沈小姐的事情。他很瞭解沈小姐的喜好。”

  語氣平和,聲音很柔,像餘味無窮的茶水,很容易令人產生好感。

  但這有點奇怪。沈絨自認不是愛拈酸喫醋的性格,但如果男友經常在她面前提一個戀慕過他的人,她會直言不適。而景棠似乎對此心無芥蒂?

  不過這是對方的私事,沈絨沒有多問。

  她又爲沈絨斟了杯茶,緩緩道:“我得先說抱歉。這次來得倉促,到沈小姐工作的地方打擾,有些冒昧了。”

  話說得很誠懇。景棠在圈子裏的人緣向來很好,便是因爲她這種溫柔如水的性格,跟人交流的時候總讓對方有受到尊重和重視的感覺。這一點,倒是與她的未婚夫十分契合。

  “沒事。”沈絨不是斤斤計較之人。她也不討厭景棠,只是不想見到任何與周即溫相關的人或物。

  “景女士爲何找我?”沈絨直接詢問來意。

  對方不急不緩,娓娓道來:“最近周家老太太身體不大好,希望即溫回國打理家業,所以今年即溫和我回國了。之前在歐洲這幾年,即溫一直記掛着沈小姐。當年聽說沈小姐離開霍家,他非常擔心。但老太太不許他回國,他實在沒辦法,只能拜託蘇家少爺照顧沈小姐……”

  周家老太太竟然不允許她唯一的孫子回國,這是怎麼回事?沈絨驚訝。

  當她聽到“拜託蘇家少爺”時,又不免覺得好笑。蘇嘉明不害她就不錯了,怎麼可能照顧她?只能說他僞裝得太好,周即溫也不曾看破這副純良無害的面具。

  景棠繼續道:“即溫和我都希望請沈小姐一起喫頓飯,即溫還從國外給沈小姐帶回了許多禮物……”

  沈絨打斷對方,禮貌而堅決:“不用。好意我心領,至於見面和禮物就不必了。”

  景棠嘆了口氣,彷彿在爲什麼事情而深感惋惜:“有些事情,真實情況並非表面看上去的樣子。當年即溫的確辜負了沈小姐,但他是不得不如此。沈小姐能否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聽上去似有隱情,彷彿周即溫當年是被逼無奈。但周家與霍家地位相當,誰能左右周家繼承人的婚姻?

  茶水散發出縷縷清香,沈絨原本平靜的心情宛如茶葉般浮動起來。

  她很快壓下心間這絲波動:“過去的事既已過去,就不必舊事重提。”

  其實她設想過周即溫有某種不得已的苦衷。對她無比溫柔疼愛的人,突然翻臉,變得冷酷無情,這是她無法解釋也無法接受的。最初的那段時間,她不願面對現實,堅信他一定另有苦衷。她想,只要我還在等他,他一定會回來,告訴我之前那些都不是真的。

  但後來日復一日,他沒有回來,了無音訊。她終於明白,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景棠沒有放棄,繼續溫言勸說:“無論如何,當年的事情,即溫的確對不起沈小姐。沈小姐不追究,當然非常大度。但即溫想親自道歉,也是出於真心。霍家與周家是世交,沈小姐與即溫也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看在往日情分上……”

  沈絨發現情況有點奇怪。

  當事人是周即溫,連他自己都沒來,卻讓未婚妻出面?

  沈絨與他雖未曾確定關係,但昔日的親密程度顯然高於普通朋友。景棠就算對她心無芥蒂,也沒有理由極力促成未婚夫與她見面。

  見沈絨始終不鬆口,景棠一聲嘆息,懇切道:“看在即溫曾救過沈小姐的份上,見一面,好嗎?”

  提到這事,沈絨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在她失足落水時,是周即溫救了她,她的確欠下一份恩情。如果他需要通過見面來獲得她的諒解、擺脫心理愧疚,她應當成全他。

  “好,那就見一面。”沈絨答應下來,“我可以帶男友一起去嗎?”

  景棠頷首:“當然可以,非常歡迎。”

  ————————————————

  自從確定戀愛關係,沈絨與程安常在下班後一同前往超市,購買新鮮食材,再去她的公寓做飯。

  程安的廚藝自然不會浪費,而她負責清洗食材和餐具,分工合作,配合默契。

  這天也是如此。公寓內,她在廚房裏幫忙擇菜。

  這個季節纔有的時蔬,擇出手指長短的鮮嫩部分,柔綠喜人,嫩得一掐就能滴水似的,還有股淡淡清香,等會兒可以用來煮豆腐湯。

  擇好菜,她看向在竈臺前掌勺的程安。

  男人身高腿長,白襯衫乾淨又清爽。此時套頭穿着印有卡通熊的圍裙,腰間繫帶打了個蝴蝶結,勾勒出緊實的腰線。

  這圍裙是她以前趁超市打折時買的,因爲價格便宜,就沒在意圖案多麼蠢萌。

  當初買下時,她不曾想到會有男人穿着它做菜;更不會想到,即使繫着這樣的圍裙,男人看上去也賞心悅目。

  這樣賞心悅目的男人,在簡陋的廚房裏挽起襯衣袖子炒着菜,暖色燈光落在身上。

  “刺啦——”

  油鍋裏的翻炒聲,讓畫面生動起來。曾令沈絨不喜的油煙味,現在聞着卻有種宜室宜家的溫馨感。

  以前在霍家,有專門的營養師和廚師團隊,管家也會把控,飲食方面從不用主人操心。霍白、蘇嘉明、周即溫這樣的人,大概一輩子都沒進過廚房,離柴米油鹽之事太過遙遠。後來她離開霍家,與許宣然同居,許宣然和她一樣廚藝平平,在家用餐時兩人輪流掌勺。

  當然,程安不一樣。

  他似察覺到她的目光,側首向她看過來,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她臉上微熱,垂下頭,開始削土豆。他輕輕一笑,沒說什麼。

  很快,菜上了桌。都是簡單的家常菜,卻很美味。兩人相對而坐,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對此,她十分知足。但想到今天下午答應了景棠的約見,心情便沉了幾分。

  喫完晚餐,洗了碗,回到起居室。窗外夜色稠濃,萬家燈火點亮這座城市。

  程安察覺到她的情緒,委婉道:“無論什麼事,都可以告訴我。”

  她終於開口,把昔日經歷縮減爲寥寥數語:“我十幾歲時還挺幼稚的,那時喜歡過一個人。他說他也喜歡我……”

  程安專注地傾聽,沒有流露出絲毫不耐。

  “但後來,他忽然訂婚,帶着未婚妻出現在我面前。他說對我只是兄妹之情,對未婚妻纔是真愛。三天後,他們便一起出國了。從那以後,我再未見過他們。”

  多年以來,這是她第一次說起此事。望向窗外夜色,她嚥下喉間酸澀。

  “其實這事早已過去,我現在對他沒有任何感情。”終於說到最需要勇氣的部分,她頓了頓道,“但有件事應該告訴你——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其實很驚訝,因爲你與他的相貌有幾分相似。”

  她有點緊張,不確定他將如何反應。如果角色對換,她得知他的前女友相貌與她肖似,那一定不是什麼愉快體驗。

  就在她忐忑不安之際,他從身後將她攏入懷中。氣息很暖,她的睫毛顫了顫。

  “怪不得。”他道。

  “嗯?”她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

  他的下頷溫存地摩挲她的髮絲,聲音輕鬆帶笑:“怪不得我們剛認識時,你對我格外冷淡抗拒。原來不是我特別不討你喜歡,而是因爲容貌被無辜殃及。與罪魁禍首長得相似,真有點委屈。幸好絨絨現在不嫌棄我。”

  她聽得莞爾,心完全放了下來。就這樣靠在他懷裏,對着窗外夜色,安寧而美好。

  她解釋:“以前是我不對,不是你的問題。只是最初看到你,難免聯想到那個人。”

  “那現在呢?”他環着她腰部的手略微收緊。

  她微微勾脣:“如今在我眼中,程先生是全世界最好的。”

  他低聲笑着,將她鬢邊散落的一縷髮絲勾到耳後,嗓音低低地縈繞在她耳邊:“感謝沈小姐明辨真相,還我清白。”

  她眨眨眼,故作認真地點頭:“沒錯,是我慧眼識珠。”

  靜了靜,他眸光微閃:“雖然我心胸寬廣,但其實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小喫醋,沈小姐可得哄哄我。”

  “不用喫醋,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喜歡的人只有你。”

  她爲周即溫歡喜過,痛苦過,消沉過,但那都過去了。再熾熱的心也終會冷卻。

  “那我就放心了。好不容易纔獲得男友名分,我可不會認輸。”

  她忍俊不禁。

  想了想,她又試探着問:“你真不介意我以前的事情?”

  他揉揉她的發頂,彷彿她問了個天真可愛的問題:“誰都有過去,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時間不會倒流。我也有前任,你會喫醋嗎?”

  “我不喫醋,我喫醬油。”

  兩人相視而笑。窗外的小區綠化樹被夜風吹得嘩嘩作響。

  “剛纔你就是爲這件事悶悶不樂?”他問。

  “嗯,其實還有一件事。今天我遇到了那人的未婚妻,景女士。他們剛回國。景女士約我和他們一起喫頓飯。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好嗎?”

  “當然,樂意之至。”他從來不會拒絕她,聲音低沉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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