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9

作者:風過南國
很快,姚家的公司從瀕臨破產的邊緣奇蹟般地起死回生,此事暫且不提。

  只說沈絨這邊。這天工作日午休,她來到寫字樓的茶水間,準備喝一杯咖啡提神。

  公司新換的咖啡機,全自動現磨壺煮,用起來很方便。機器沉沉運轉,她在咖啡豆碾碎研磨的聲響裏耐心等待。

  不遠處,兩名女同事在沙發上休息。其中一人懶洋洋地斜靠軟枕,用手機刷着微博。忽然,她一下子坐了起來,雙目發亮:“哇,快看熱搜,這人好帥!”

  另一人湊過去笑問:“你又爬牆了哪個明星?”

  “不是明星,是某網友在火鍋店遇到的素人帥哥。帥哥的照片在熱搜上,你看你看。”她把手機屏幕遞了上去。

  對方半信半疑,但只瞥去一眼便被攫取了注意力:“哎,真的很帥啊。如果照片沒P的話,這臉這身材簡直完美。這真的不是哪位明星嗎?”

  “不是明星啦,就是素人。這條微博轉發幾萬,連火鍋店的地址都被人肉出來了,就在C市,離我們這兒不遠。可惜還沒人認出帥哥是誰。”語氣有點遺憾,又有點興奮,“距離這麼近,說不定我們在街上遇到過他。”

  “就在C市?好巧啊。但我們應該沒遇到過。這種帥哥出街如果不戴口罩,肯定引起圍觀,只要見到就不可能沒印象。”

  “嗯,說的也是。”

  “他看上去挺高冷的,不像可以接近的樣子,或許身份不凡。但這火鍋店這麼平價,有點不搭。”

  ……

  兩人絮絮閒聊着,沒有刻意避人。

  不遠處,沈絨靠在臺子上,等待咖啡新鮮出爐。在機器研磨的聲響中,她只零星聽到“火鍋”、“帥哥”、“明星”幾個詞,並未留意。

  過了一會兒,咖啡終於煮好,濃郁的醇香充斥着整個茶水間。冒着熱氣的咖啡緩緩流出,蓄滿一壺。她用杯子斟了一杯,打開蒸汽開關,看着杯子裏細膩的奶泡漸漸滿盈,拉出一個簡單的圖案。

  “小沈,這照片上的人是你嗎?”

  沈絨正在拉花,被不知何時走來的女同事從背後拍了一下肩。手一抖,咖啡上快要完成的樹葉就多出一條尾巴。

  “啊,抱歉。”同事這才注意到沈絨在做咖啡。

  “沒事。”沈絨關掉開關,看向對方的手機屏幕。

  手機上的照片令她愣住,竟是上週火鍋店裏那個女生拍的合照。

  三人合照中,引人注意的焦點人物的無疑是蘇嘉明。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裏,便像一件高貴的玉質祭祀禮器,完美而冰涼,在高臺上供人瞻仰,只可遠觀,不能靠近。

  女生站在他右邊,比着剪刀手,笑容燦爛。沈絨挨着女生,臉部被後期打碼的圖案擋住。

  看着照片,沈絨的第一反應是:幸好我遮了臉。

  但即使遮了臉,依然逃不過同事的火眼金睛。同事道:“這是你嗎,小沈?我記得你上週穿過一樣的衣服,身材也很像。”

  沈絨靜默兩秒鐘,矢口否認:“是巧合吧,這種衣服挺常見的。”

  她不想讓自己好不容易纔擁有的平靜生活與蘇嘉明扯上關係。

  “哎,果然是巧合。我看火鍋店離得不遠,就隨口問問。”同事其實沒抱多大希望,笑笑道,“要是你真遇見過這位帥哥就好了,現在好多網友都羨慕拍照的那個女生。”

  沈絨默然。

  其實她有點驚訝,這張照片竟然還掛在網上,沒被清理掉。通常情況下,關於三大家族的任何消息,都沒有機會廣泛流傳,這樣清晰的正面照片更是絕無可能出現。

  但這次,蘇嘉明不僅允許了陌生人的合拍請求,還任由照片放在網上被熱議,真是稀奇。

  沈絨端起杯子輕抿一口咖啡,藉以掩蓋異樣情緒。忘了加糖和奶精,澀然的咖啡苦味在舌尖散開,直達喉間。

  另一邊,兩名同事繼續閒聊。

  一人看着照片:“真好奇這帥哥的身份。現在的網友都是福爾摩斯,估計很快就能人肉出來。”

  沈絨拈着攪拌勺在杯底打轉,心道:這不太可能。

  對方忽然側頭看向她:“小沈,你也覺得他很帥吧?”

  沈絨牽了牽嘴角:“嗯,是不錯。但現在P圖技術出神入化,一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麼。”

  其實她心知肚明,客觀來看,蘇嘉明的真人顏值比照片還高。

  同事玩笑道:“要不是性別不同,我都懷疑小沈你是不是羨慕嫉妒恨了。”

  沈絨只能尷尬地笑笑。

  對方看向另一個同事:“要不我們去那家店喫頓火鍋?網上已經有人去拍照打卡,估計快要成爲新晉網紅店了,不知還能不能預訂到位置……”

  沈絨端着杯子轉身離開,在心中把這家火鍋店從“下次再去”的店家名單上劃掉。

  這天晚上,她登錄微博,屏蔽了“火鍋帥哥”這個熱門話題關鍵詞,然後發了條微博:

  “真好笑。某人目下無塵,看不上火鍋這種廉價食品,現在網上卻用火鍋來指稱他。[笑臉]”

  過了幾分鐘,又發了一條:“有點後悔,早知道應該讓那個女生把我從照片裏裁掉。不想看見那張照片。”

  一想到自己與蘇嘉明的合照被衆多網友圍觀,她就深感不適。

  發完之後,她退出微博,洗漱入睡。

  她不知道的是,這條微博發出後不到半個小時,熱搜被撤,網上所有相關信息都被刪除或屏蔽,那張照片的所有痕跡消失得一乾二淨。

  ——————————————

  這天,程安在公司加班。下班已是夜裏九點,寫字樓裏一片寂靜。

  他乘坐電梯,來到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走到自己常用的車位時,有人站在車邊。

  這個身着西服的年輕男子其貌不揚,屬於丟進人堆裏就找不出來的類型。但他站姿挺拔,衣着一絲不苟,有種含而不露的沉穩氣質。

  程安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前方的安保監控攝像頭,不出意外地發現上面的紅色電源指示燈沒有亮起。周圍的所有錄像設備應該都已停用。

  程安不是初次與這人照面,他先開口:“譚先生,又見面了。”

  空蕩蕩的停車場內,四周別無人影。聲音擴散開去,似有淡淡迴音。

  譚信沒有接話,遞出一張請柬。

  程安接過。乍看上去,它實在不像訂婚宴會的請柬。極簡設計,純白的環保棉紙上沒有一絲油墨痕跡,大片留白宛如雪後曠野,只在底部無色壓凹,印出小小字跡。

  訂婚時間定在五月底,陌上花開之時。男女主人公的名字並排在一起——

  蘇嘉明與霍絨。

  程安心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沒有絲毫意外,他早就知道沈絨必將與蘇嘉明訂婚。這張請柬其實是個好消息,證明他所執行的計劃進展順利。

  但不知爲何,他的心情就像蒙着一層厚重的灰霧,眉心不自覺地蹙起豎痕。

  “感謝程先生這些日子對我家大小姐的照料。”譚信禮貌的話語不帶一絲感情波動,像那種自動答覆的客服語音,無懈可擊卻毫無意義。

  話音剛落,程安的手機叮了一聲,彈出新的通知消息。

  他掃了一眼屏幕,發現他的某張銀行卡里突然有錢匯入,金額很大,普通人一輩子也賺不到它的十分之一。如此鉅額的轉賬,明顯異常,竟未觸發金融監管系統的警報和攔截。

  “這是部分報酬。若程先生還需要什麼,可以提。”

  譚信說得很客氣,但這種客氣態度只是前來通知,而非協商。

  程安毫不驚訝,他早就知道霍家人是多麼高高在上。

  “無論這是不是一個玩笑,你們的錢我不要。”他的聲線略低,微微有些沙,彷彿壓抑着情緒,“絨絨是我的女友,照顧戀人不是爲了報酬。我們沒有分手,她不可能與旁人訂婚,無論這個蘇嘉明是誰。”

  “訂婚儀式將如期舉行。”譚信平靜地陳述,“程先生不如早做打算。”

  “絨絨早就離開了那個家,你們無權干涉她的選擇。只要她不是自願與我分手,我便不會離開她。”

  不畏壓迫,爲了愛情而抗爭,這是他此時扮演的角色。這番擲地有聲的剖白,在明眼人看來未免泄露出弱勢者強自掩飾的不安,需要用明志的誓言來堅定決心。如此精妙的角色演繹,他提前多次揣摩。

  當然,他也揣摩過對方的心態。上位者根本不在乎,誰會在意一隻隨時可以輕輕碾死的螻蟻?

  果然,譚信沒說什麼,沒有威逼,也沒有利誘。

  “下面的話僅代表我個人,與霍家無關。”譚信只問了一個問題,“程先生,你還記得姚小姐流掉的那個孩子嗎?”

  淡淡一句話,令程安臉色微變,無意識攥緊的手因爲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

  當初他與姚思思剛剛分手,她發現自己意外懷孕,竟沒有告知任何人,獨自去醫院做了終止妊娠的手術,事後才通知他。他不確定那個孩子是否是他的,但如果她提前告訴他……

  這個毫無意義的假設,被他果斷打住。

  對方繼續道:“以前程先生對姚小姐是真心真意,一往情深。如今姚小姐回心轉意,何不再續前緣?”

  未出口的話語在程安喉間滾了幾滾,最終壓下。

  “譚先生,你什麼也不懂。”程安漠然道。

  在他眼中,對面這個宛如機器般嚴格執行命令的男人,不過是霍家豢養的忠犬,從小被洗腦,完全喪失了自我,可憐又可悲。

  “你知道什麼是感情,什麼是真心真意嗎?”程安冷冷嘲諷。

  對方置若罔聞,繼續道:“自從那次流產手術,姚小姐的身體就不大好……”

  “我與她早就分手。現在她好或不好,與我無關。”程安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不想繼續交談。

  “程先生竟如此鐵石心腸?”譚信的聲音依然平穩無波。

  程安砰然一聲拉上車門,迅速發動引擎,踩下油門。

  車朝停車場出口駛去。他握着方向盤,目光掃向後視鏡,只見譚信依然站在原地,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視野中。

  但最後那句話仍在耳畔迴響——

  “程先生竟如此鐵石心腸?”

  什麼纔是鐵石心腸?

  程安想起他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女人,十六歲就被迫成爲應召女郎。後來,她以爲自己遇到了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把她救出魔窟。

  她愛他,感激他,在明知身體狀況不適合受孕的情況下,生下他的孩子。

  結果真相那樣不堪:他早就有妻有子,對她不過是一時興起,興趣淡了就棄如敝履。

  她不堪忍受玩弄和拋棄,再加上產後留下的後遺症折磨,精神失常,時而清醒,時而發瘋。最後逃出醫院,不知所蹤……

  程安的生父就是那個畜牲。一無所成,卻能仗着霍家旁系的身份,爲所欲爲。

  這個世界如此不公,高高在上者一手遮天,對平民的血淚不屑一顧。

  霍家。周家。喬家。

  “呵。”後視鏡裏映出程安嘴角勾起的冷笑。

  到底誰更鐵石心腸?

  ——————————————

  最近數日,程安敏銳地察覺到了沈絨的異常。雖然她沒有直接表示什麼,但對他態度疏離。他猜測一定發生了什麼,很可能是霍家的手筆。

  週末的公寓裏,只有他與她。他決定直面問題。

  冬日寒冷,但這天有很明亮的陽光。公寓裏暖氣充足,他們在窗前爲盆栽植物澆水。橘貓蜷縮在窗下曬太陽,偶爾軟綿綿地喵嗚一聲。

  看着植物葉片上的水珠,沈絨有點心不在焉。

  放下花灑,程安溫言問:“這幾天你心情不大好?”

  她回過神來,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開誠佈公:“絨絨,若你遇到煩心事,或者我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請讓我知道。我會盡我所能,改變現狀,只願你開心如意。”

  室內外溫差大,玻璃上蒙了一層白霧,讓照進來的陽光更加柔和。如此光線中,他看上去愈發眉目溫柔。雙眸靜靜看着她,那樣懇切而鄭重。

  沈絨心下一軟,終是直說:“姚思思來找過我,她說了一些你們以前的事情。”

  其實早該攤開來說,她不是瞻前顧後的性格,但這次不知爲何猶豫不決。

  程安坦然道:“我不知她說了什麼,但我從未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不希望絨絨與我因此疏遠。”

  沈絨沒有迴應他的清白聲明,直接提問:“我聽說,你們曾是高中同學,那時她對你有不少資助?”

  根據姚思思的說法,讀高中時,她把存款都給了程安,還爲此賣掉一些首飾包包。

  程安迴應:“是的,她在經濟上幫過我許多。當時我母親舊病復發,生活無法自理,必須住進醫院。我本來打算輟學打工賺錢,姚思思借給我一筆錢,幫我渡過難關,沒有中止學業,我很感激。”

  “借?”沈絨捕捉到關鍵字,“她是借給你,不是送?”

  “當然,有借有還。後來出國,我一邊留學,一邊打工賺錢,把這筆錢連同利息一起還清。這些都有轉賬記錄,如果絨絨你想查看,隨時可以。”

  他的態度如此坦誠篤定,讓人很難不信。

  “你們後來爲何分手?”沈絨又問。

  根據姚思思的說法,程安聽說姚家公司破產,認爲無利可圖,於是很快提出分手。

  他回答:“分手是我主動提的,但原因是我發現她另有所愛。”

  聞言沈絨一驚,隨即又心下一鬆。

  程安繼續解釋:“其實這不能怪她。我出國留學,無法陪在她身邊,異國戀總是很難維繫。我在M國時,她認識了一個男人。那人追求她,她沒答應,但一直聯繫密切。我回國後,這種聯繫也保持着。

  “我並不知情,直到無意中發現他們在酒店開房過夜。我提出分手,她沒有異議。當時我認爲,與其讓三個人都痛苦,不如成全他們。沒想到,後來他們還是沒在一起。”

  靜默須臾,沈絨終於找回聲音,語氣緩和許多:“如此說來,你提出分手,不是因爲聽說她家公司破產?”

  “原來她是這樣想的?”程安詫異,嘴角浮出一絲苦澀笑意,“我和她在一起,從來不是爲了她家的錢。分手之後我才知道破產消息是假。當時我猜測,她大概是爲了順利與我分手,怕我糾纏不休,才編出這個消息來騙我。”

  說到這裏,他嘆息:“在她心目中,我大概只會貪圖她家的錢財。”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程安纔是那個被綠的受害者。但他的敘述與姚思思大相徑庭。

  沈絨若有所思:“她講的故事很不一樣,是她說謊?”

  程安沒有指責前任,就事論事:“很多時候,不同的人看待同一件事,會有不同的角度。”

  沈絨明白這個道理。嚴格來說,姚思思的敘述與程安的敘述不構成矛盾,大致事實沒有出入,只是歸因不同。可能誰都沒說謊,卻有不同版本的“真相”。

  或許真相本就不是隻有一個,關鍵在於選擇相信哪種。

  程安又道:“這是我的一面之詞,如果你不信,可以理解。我們可以一起去找姚思思,當面說清。”

  沈絨搖搖頭:“不必,我相信你。”

  戀人之間,信任是一切的基石。程安總是無條件相信她的說法,比如她說他不是周即溫的替身。

  她的過往經歷並不比他單純多少。如果有一天,蘇嘉明或其他人告訴程安另一種真相,她希望程安相信她的版本。她選擇相信他,是將心比心。

  得到這個迴應,程安鬆了口氣。他眸光微動,滿眼盡是溫柔:“絨絨相信我,我很開心。”

  她做出決定,心下如有大石落地。

  “還有一件事,我不想瞞着絨絨。”程安取出請柬,“前兩天,那位譚先生把這張請柬交給我,還給我一大筆錢,讓我識趣地離開你。當然我拒絕了他,那些錢也不會收。但他說訂婚儀式一定會舉行。”

  沈絨掃了一眼請柬上的字跡,臉色微沉,把請柬扔到一邊:“不,我不會與蘇嘉明訂婚。事實上,我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當然,絨絨,我完全信任你,也信任我們的感情,不會聽信別人的挑撥。”

  似有風吹過她的心湖,水面泛起內疚的漣漪。他是如此信任她,而她竟因爲旁人的一面之詞,就對他產生懷疑。

  “抱歉,我……”

  她的話纔剛剛起頭,便被他截住:“不,絨絨,該道歉的人是我。我沒有早些告知你那些事,才引起誤會。所幸現在還爲時未晚。”

  他看着她,眼底的光如水溫柔,幾乎令她不能直視,愈發無地自容。

  這時,橘貓來到她腳邊,衝她軟軟地叫了一聲:“喵——”

  比起男主人,現在它更黏她。

  沈絨蹲下身,抱起胖乎乎的貓咪,揉了揉它的腦袋。它朝她手心蹭着,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而它項圈上的那個牌子已經不復存在。“小思”的字樣只屬於過去,而她是他的現在和未來。

  “它好像餓了,我去拿貓糧。”她低頭道。

  程安溫和地笑了笑,目送她走進客廳,然後收回視線。

  當目光掃過那張被她扔在地上的請柬,他知道,是時候進行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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