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0

作者:風過南國
傍晚,程安駕車,帶沈絨來到一家提前預訂的餐廳。

  餐廳位於繁華商業區的大廈頂層,有無邊際懸浮泳池和高空花園,很符合新生代的品位,喫的就是環境情調。

  沈絨是第一次來。玻璃甬道上,從南歐空運來的無數繁花堆疊,如雲霞浮浪。身穿白襯衣黑馬甲的侍應生引路,帶他們來到預留的餐位。

  餐桌臨窗,一百八十度廣角視野的全落地玻璃,能俯瞰半城璀璨燈火。

  周圍立着復古的黃銅燭臺,浪漫燭光,影影綽綽。

  程安身着西服三件套,打扮正式,神色鄭重,似在暗自準備什麼。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男友,令沈絨心中一動,生出猜測。

  程安爲她拉開椅子,很有紳士風度。落座後,侍應生送來飲料,爲兩人分別添上。

  趁這短暫的空隙時間,沈絨用手機迅速搜索這家餐廳。搜索結果一出來,就發現它高居本城“最合適求婚的浪漫餐廳”排行榜首位。

  放下手機,她不禁心跳加快,但又懷疑自己想得太多。

  忽然之間,整個餐廳的燈光都暗了下來,只在他們的座位附近留下幾束暖色光線。浪漫舒緩的音樂聲響起,侍應生推着餐車向這邊走來。

  餐車上裝點着馥郁的玫瑰,擺成心形,中央的玻璃罩子裏靜靜躺着一枚方盒。

  竟然真是求婚。

  沈絨臉上發燙。她雖不習慣這樣的戲劇性場面,卻依然不無驚喜。

  然而下一刻,侍應生徑自走過她面前的餐桌。餐車繼續骨碌碌向前滑行,在前面一桌旁邊停下。

  鄰桌坐着一對年輕的男女賓客。

  男賓揭開玻璃罩,取出方盒裏的鑽戒,單膝下跪,同時遞出鑽戒:“親愛的,嫁給我吧。”

  女賓手中的刀叉咣一聲砸在盤中,她漲紅了臉,倉促起身。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如此造勢,女方對求婚不可能毫無預判。但她表現得異常驚喜,這不是虛僞,而是爲了回報戀人精心準備求婚的心意。

  真是經典的求婚現場,餐廳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男女主角。

  女賓眼含熱淚,接過鑽戒,表示同意。

  有情人終成眷屬,正是大衆喜聞樂見的結局。一些看熱鬧的顧客鼓起掌來。

  鑽戒戴在女賓手上,閃動光芒。雙方重新入座,繼續進餐。

  這段羅曼蒂克的插曲終於落下帷幕。燈光恢復正常,四周氣氛重新迴歸安靜,只剩下刀叉與瓷盤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以及賓客壓低嗓音交談的窸窣聲。

  沈絨面上平靜,心下微窘。剛纔是她自作多情了,求婚的是別人。她慶幸自己沒有表現出來,否則豈非尷尬至極。

  端起杯子,她輕輕抿了一口,看向坐在對面的男友。熨帖的白襯衣,菸灰色西服三件套,款式低調又有設計感,襯得他身姿挺拔。

  迎上她的目光,程安開口:“看來今天是求婚的良辰吉日,不過這樣大概就失去了一些驚喜。”

  沈絨怔了一下,意識到這句話的言外之音,心跳陡然加快:“你……”

  他承認:“是的,其實我也準備了求婚,本打算用完晚餐再開始。沒想到這麼巧,別人也挑了這個日子,還先我一步。”

  原來真有求婚,不是她自作多情?她一時恍惚,百感交集。

  此時的程安不像往常那樣從容淡定,有點罕見的侷促。他緩緩道:“我猜想絨絨不喜歡太過戲劇性的場面,就沒有告訴餐廳,也沒有準備燈光、音樂、玫瑰之類。希望我猜對了,否則真是犯了大錯。”

  看着對方緊張的模樣,她忽然覺得這樣的他有點可愛。

  “你沒猜錯,我的確不習慣被當衆圍觀的感覺。”她如實聲明。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脣角微揚,“看來我不用負荊請罪了。”

  她不禁莞爾。

  他眉眼帶笑,格外柔和:“那我開始了?”

  她點點頭,眼裏閃動微光。

  他掏出一枚小小的天鵝絨方盒,打開盒蓋,遞到沈絨面前。

  細細的玫瑰金戒指,簡潔的四爪形鑲座。

  鑽石不大,但在燭光下通透無瑕,淨度火彩都很不錯。

  對曾經的霍家大小姐來說,鑽石不過是一種普通裝飾品,與玻璃和水晶差別不大。僅在南非,供霍家嫡系開採自用的鑽石礦就有好幾座,原石送去Y國打磨雕琢,成品每年可以堆滿一個房間。即使後來沈絨知曉了鑽石在平民眼中的價值,也做過珠寶銷售,仍然對這種碳同素異形體沒多大興趣。

  但此時此刻,眼前這枚小小鑽戒變得彌足珍貴。她的心口被一種柔軟的情緒漲得滿滿。

  “絨絨,你願意將來與我結婚嗎?”程安低聲問。

  她故意刁難:“我能說不願意嗎?”

  “失敗是成功之母,我會再接再厲。”

  “嗯,很好,那我願意。”她終於繃不住笑了。

  “我真幸運。”他眼中蘊滿笑意,捧起她的手。戒圈緩緩落到無名指指根,尺寸正合適。

  “你量過?”她好奇。

  “趁你睡着,偷偷量的。”他承認。

  她嘆氣:“你啊你……”

  他總是這麼周全體貼,完美無缺,令她暗自歡喜,又不禁心生惶惑。

  耳畔似乎響起周即溫的那句話:但凡完美之物,大多都是虛假。

  這種沒來由的不安,暫時被程安溫柔的聲音打散。

  “絨絨,以後我會盡力讓你幸福。”

  她輕輕笑了一下,心情就像桃子汽水,咕嘟咕嘟冒着氣泡:“以後我們一同創造幸福。”

  他當即明白她的心意:“你說得對,幸福不是誰給予誰,而是由我們自己創造。”

  他之於她,向來是這般心有靈犀。

  其實她能猜到,之所以這麼快求婚,大抵是因爲那張訂婚請柬讓他有了危機感。從這個意義上說,她應該感謝蘇嘉明的成全。

  這時,侍應生送來菜品。這一餐的氣氛始終愜意。

  餐廳裏有人在彈鋼琴。三角鋼琴靜靜地立着,鮮花幽幽地香着,音樂緩緩地淌着。

  沈絨忽然想起,程安曾在派對上彈着鋼琴,唱英文歌,向姚思思表達愛意。那時沒有鑽戒,卻有珍重的心意。

  年輕時的愛情總是更感性,有情飲水飽。沈絨不是程安的初戀,他也不是她的第一任。但世上本就罕有十全十美的愛情,人人都有過去。

  年少時,她曾希冀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理想愛情,以爲自己一定可以得到。而現在,她像經過了漫長寒冷嚴冬的人,比起理想中遙不可及的明媚夏日,只需要現實中一星溫暖的火光。

  ——————————————

  北方的某座影視城,電影拍攝錄製中。嚴冬時節,片場飄着小雪,寒風呼嘯。

  幾十個羣衆演員穿着單薄的戲服在街邊徘徊,充當背景。其中幾人凍得動作僵硬,還得堅持下去。

  比起這些羣演,主要演員的待遇可謂天壤之別。楚星鸞剛拍完一場外景,助理立刻爲她披上溫暖的羊絨大衣,遞上暖手袋。她走進停在片場外的保姆車。豪華房車內,暖氣開得很足。

  距離她的下一場戲開拍還有至少一個小時,她可以先休息會兒。

  助理拎來一隻保溫杯,打開杯蓋。

  玫瑰桃膠燕窩熱飲,盈然滿杯,色澤晶亮。燕窩是上等品質的金絲燕,剛熬好不久,香氣撲鼻,溫度適宜入口。

  “是楊楊送來的?”楚星鸞不意外。

  助理點頭笑道:“對,楊楊妹妹最貼心,瞭解楚姐的喜好。”

  這段時間,那個叫楊楊的粉絲時不時讓同城急送的快遞小哥捎來各種小禮物。起初,助理對飲食類的禮物還很慎重。但楚星鸞知道對方是誰,直接開了綠燈。

  由於楚星鸞的女粉絲多,助理還以爲楊楊也是女生。

  這種熱飲,往常是楚星鸞愛喝的。但這次她坐在沙發上,喝了幾勺就擱下。

  她側頭看向車窗外,只見不遠處,幾名羣演瑟縮着,頂着寒風來回走動,被導演呼來喝去。

  在外人看來,這些羣演不免可憐。但只要在片場待過一段時間,就見怪不怪。

  羣演的確辛苦,收入不高,但沒什麼門檻,而且現金日結,適合打短工。不少心懷演藝夢想的年輕人,希望做羣演時被導演慧眼相中。年復一年,這份職業總能源源不斷地吸引到許多人投身其中,猶如飛蛾撲火。最後真能混出頭的,寥寥無幾。

  對此,楚星鸞知道得非常清楚,因爲她也曾是大量羣演中的一員。

  當年她父親去世,母親要求她從高中輟學,外出打工,供弟弟楚卓讀書。其實楚卓的學業一塌糊塗,遠不如楚星鸞。但在母親眼中,女兒的前途必須爲兒子讓路。

  於是楚星鸞獨自前往大城市打工,不久之後經人介紹,去影視城做羣演。羣演沒有學歷要求,只要年輕美貌、喫苦耐勞,就能拿到更高薪金。

  她外形出衆,常能分到有幾句臺詞的小角色,還做過替身。零零總總加起來,每月能掙到好幾千元。當年對於家境貧寒的她來說,這個收入已經很高。

  但要保住這份工作,不是沒有代價。有一次,她被某個當紅男明星困在休息室裏,欲行不軌。幸好一名女演員經過,幫她脫身。而好心的女演員因此得罪男明星,被刪減戲份。

  縱然這個世界充滿污穢,卻依然有帶來光明的好人。後來,那個女演員介紹楚星鸞參加電視臺的選秀節目,讓她獲得改寫命運的機會。

  待到楚星鸞成名,立刻報答恩情,爲女演員爭取資源,各種牽線搭橋,甚至主動擡轎。由於她的回報,對方事業發展順利,一路做到二線女星,但沒過幾年就主動息影,可謂急流勇退。

  息影退圈之前,女演員私下委婉勸過楚星鸞,說娛樂圈是個紙醉金迷的泥潭,很容易令人泥足深陷。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及早抽身才是上策。

  這番話當然意有所指。圈內人都能猜到,楚星鸞背後有厲害的金主。私下議論她被包養的人不少,表面上對她恭維殷勤的人也很多,卻只有那名女演員對她說過這樣推心置腹的話。

  楚星鸞感激對方的好意,但無法做到那樣的淡泊灑脫。

  她擁有無法割捨的野心和慾望,一直竭力往上攀,如被身後的恐懼追逐,稍一鬆懈便可能失足滑落深淵。

  車窗外,雪仍在下。輕薄的雪花隨風飄搖,閃閃發光,宛如無數星辰碎片。但它們終將落到地面,融化成渾濁的髒水。

  楚星鸞微微側過頭,吩咐助理:“麻煩定些熱飲,給那些羣演每人送一杯過去。告訴他們,劇組感謝他們的工作,辛苦大家了。”

  “好的,楚姐。您真是心善。”

  助理打電話給附近的飲品店,讓那邊送幾十杯熱飲過來。

  熱飲還沒來,導演先來了,他表示有話要私下說。助理知趣地離開,車廂內只剩兩人。

  “怎麼了?”楚星鸞問。

  導演捏了捏眉心,愁眉苦臉:“哎,小楚,是這樣的。我剛接到消息,男二號臨時換人。之前的幾場戲都得重拍,得麻煩你協調一下檔期。真是抱歉,遇到這種事實屬無奈。”

  楚星鸞挑了挑眉,頗感意外:“爲何突然換人?”

  男二號的演員是最近走紅的年輕偶像。演技平平,但容貌出衆,俊美異常,即使在娛樂圈也屬於罕見的高顏值,甚至有“內娛男星顏值天花板”之稱,剛出道就吸引了大批顏粉。

  如今他的戲份拍了大半,突然換人重拍,就又要燒錢,成本大增。通常來說,除非演員本身出了大問題,否則不會如此。

  導演與楚星鸞比較熟悉,壓低聲音解釋:“這事兒我只私下和你說,千萬別外傳。”

  她點點頭:“您放心。”

  導演知她嘴嚴,纔敢相告:“他流年不利,得罪了某個惹不起的大人物。不僅這部電影被換,最近至少半年的通告都停了。”

  楚星鸞聞言一驚。至少半年沒有任何曝光,在日新月異、新人輩出的娛樂圈裏,可謂極大的打擊。

  “我記得他簽約的公司實力不弱。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連公司都保不住他?”

  導演唏噓不已:“到底是哪路神仙,我也不知,但絕對是‘不可說’的。其實不是他本人得罪了對方,而是他的一些粉絲在網上惹事。”

  她愈發詫異:“這是怎麼回事?”

  “我聽說這事與某素人帥哥的照片有關。照片流傳到網上,有網友誇讚素人長得帥,言辭之間拉踩了他。他的粉絲被激怒,開始攻擊那個素人。這還沒完,又牽扯到照片上的其他人。一個極端粉絲惡搞,把照片上的所有人都P成豬頭,得到不少點贊。這就壞事了,觸及龍王逆鱗。”

  導演只能說到這裏。不可說的,當然不敢說。

  楚星鸞愕然,這一切竟然只是因爲粉絲的一張惡搞照片?

  “那張照片現在還有嗎?”她問。

  “沒了,網上早就刪乾淨了。”

  果然如此。她無法多做評價,只能嘆息:“他實在有點倒黴,被粉絲連累,還受到這麼嚴厲的懲罰。”

  導演苦笑:“唉,其實沒人懲罰他,是他主動請罪,暫時淡出圈子,以求萬全。”

  簡單一句話,透露的信息卻不少。

  楚星鸞心下一凜,倒吸一口涼氣。原來被得罪的神仙尚未發話,男演員就要以壯士斷腕的方式負荊請罪……

  想到這裏,她愈發心寒。男演員也是平民出身,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實屬不易。結果僅僅因爲粉絲惡搞的一張照片,就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這個世界如此不公,人與人的地位差若雲泥。相較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普通人宛如螻蟻,再努力上進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導演見她已經明瞭,便就此打住。兩人心照不宣,這個話題不宜多談。

  “對了,還有一件事。”導演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明天有一位投資人要來劇組看看,他叫高翰。小楚認識這位高公子嗎?”

  “高翰?”她想了想道,“不認識,但有所耳聞。”

  高翰是最近兩年圈子裏比較活躍的投資人,年紀輕輕卻手握重金,一次能投數千萬。

  據說他是某個大佬的私生子。雖非正室所出,但作爲大佬唯一的兒子,高翰頗得寵愛,不缺資金。

  除了有錢,高翰還有一個特點同樣聲名在外:他非常好色,不惜強取豪奪,好幾名美貌的女演員慘遭禍害。

  這一回,聽說高翰要來劇組,導演不敢得罪。劇組裏最出挑的女演員無疑是楚星鸞,但她背後的金主很神祕,同樣惹不起。導演擔心高翰可能看上楚星鸞,到時候神仙打架,劇組恐被殃及池魚。

  導演尷尬地搓了搓手:“小楚啊,可能你也聽說了,高公子特別喜歡美女,行事又不拘小節。我擔心這可能給你帶來麻煩,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明天的兩場,不如延後一天。明日你好好休息,不用來劇組,這樣可以嗎?”

  特意給她放假一天,顯然是爲了避免遇見高翰。

  “您的意思,我懂。沒關係,休整一天也好。”她微笑着,依然客客氣氣,“辛苦您了。”

  導演鬆了口氣:“實在抱歉,委屈你了。”

  “理解您的難處。我們都希望電影順利殺青,別的不重要。”

  見她善解人意,導演對她評價更高。圈子裏傍上厲害金主的明星,大多仗着一時風光作威作福,很少有人像她這麼不驕不躁,謙遜平和。

  待到導演告辭離開,楚星鸞啜了一口保溫杯中的飲品,脣邊浮起一絲冷笑。

  高翰這種人,她深惡痛絕。當年那個企圖猥褻她的男明星,在她成名後就爆出巨大丑聞,徹底封殺。現在他窮困潦倒,債臺高築。

  如果老天有眼,這纔是人渣該有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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