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
週末,沈絨與程安來到遊樂園。
天氣晴好,園區內人流熙攘。空氣裏瀰漫着奶油爆米花的甜香,到處都是彩燈、氣球、糖果,歡聲笑語不絕於耳。除了小孩與家長,不少遊客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
一家網紅冰淇淋店前,很多年輕男生在排隊,幾乎都是幫女友購買。
沈絨與程安經過時,正好聽到兩個年輕女生的對話。
女生甲說:“網上都說,這家店的彩虹冰淇淋拿着拍照特別好看。”
女生乙道:“那我們也去買?”
“不了,排隊好麻煩。而且這種冰淇淋個頭太大,不敢喫,會發胖。”
“哎,你說得對。你看她們都讓男友排隊,買來自己拍照,然後男友喫掉,好聰明。”
“是啊,帶個工具人男友真的挺有優勢,不然誰會找男友?”
……
聽聞這段一本正經的對話,沈絨被逗樂了。
程安玩笑道:“作爲合格的工具人男友,我也去買個,給你拍照。”
她搖頭:“我不愛喫冰淇淋,不過那邊的冰糖葫蘆不錯。”
她鮮少開口說自己想要什麼,程安自無不應。
買冰糖葫蘆不用排隊,他很快就把一串遞到她手裏。
包裹着糖衣的山楂,圓潤飽滿,亮晶晶的宛如紅寶石。她拿着竹籤咬了一顆,又甜又酸。
沒有明確的遊玩計劃,兩人閒逛似的行在園區裏,走走停停,很是輕鬆。
“你是第一次逛遊樂園嗎?”她隨口問。
“不是,我以前去過別的遊樂園。絨絨你呢?”
她有點遲疑。怎麼說呢,她去過別的遊樂園,但不是這樣正常營業的遊樂園。
“也去過。”她含糊道。
小時候,她看見動畫片裏出現的遊樂園場景,就想去那樣的公共遊樂園玩玩。
於是霍家在M國包場了一座著名的主題遊樂園,供她遊玩。
偌大的園區裏燈火通明,音樂悠揚,所有設施都在運轉。工作人員盛裝扮演童話人物,乘坐花車遊/行。但沒有一個購票入園的遊客。
她當然不想孤零零一個人玩,於是她的大羣玩伴也來了,一羣孩子嘰嘰喳喳。就連比她大幾歲的譚信,都被她強行推上一匹旋轉木馬。
坐過山車時暈頭轉向,不少小孩嚇哭,尖叫聲此起彼伏。唯有她和奔奔一直哈哈大笑,而蘇嘉明最爲平靜。
翻檢她的童年,那天的記憶是燦爛的、快樂的,泛着朦朧金光。
但那是陳年舊事。
現在的遊樂園與當年大不相同,增加了不少新鮮的遊玩項目,諸如VR鬼屋、3D歷險、室內漂流河之類,吸引大量遊客排隊。而以前的傳統項目,比如摩天輪、海盜船、旋轉木馬等,反而變得乏人問津。
沈絨並不追求新奇,與程安嘗試了兩個不用排隊的傳統項目。
他們剛下摩天輪,偶然遇到許宣然的堂弟。
對方主動向沈絨打招呼:“哎喲,是沈小姐啊。”
沈絨沒搭話。
對方無視她的冷淡,陰陽怪氣地笑道:“沈小姐知道嗎,我堂哥快要結婚了,就在月底。婚禮定在F國的黃金海灘,規模大,特別奢華。我們全家受邀參加。來回機票是頭等艙,住宿在五星級酒店。”
炫耀與奚落的意味溢於言表,沈絨不意外。
這人以前與她就有過節。當時許宣然獨立創業,正趕上行業風口,事業有了起色,開始賺錢。他的親戚們聞風而動,立刻盯上這塊蛋糕。
有一回,許宣然帶着沈絨與他叔叔一家喫飯。席上,叔叔提出讓許宣然的堂弟做合夥人,妄想只出一點資金就佔盡好處。這個要求實在過分,沈絨聽不下去,出言婉拒。
從那以後,許宣然叔叔一家就對沈絨沒有好臉色。如今許宣然成了穆家的乘龍快婿,堂弟便趁機炫耀,想看沈絨失落的表情。
結果令他失望。聽聞前男友的婚禮消息,沈絨反應平淡:“那挺好的。”
她是真的不在意。
對方見她如此淡定,自覺無趣,冷哼一聲離開。
她絲毫不受影響,程安見狀放下心來,溫言問:“絨絨以後想要怎樣的婚禮?”
她沒有立刻回答,因爲憶起許宣然提過同樣的問題。
那時她擔心男友經濟壓力大,再加上確實對婚禮興趣不大,於是建議可以找一家普通餐廳,請少數親朋好友喫頓飯,不收紅包,方便省事。許宣然說,他也認爲結婚只是兩個人的事情,不用鋪張浪費,簡簡單單就好。
當時她以爲自己與他觀念相似,情投意合。現在再看他與穆琳娜的婚禮情況,想來其實他並不想要簡單寒磣的婚禮。
所以她沒有直接回答程安的問題,轉而問他:“你呢?”
程安略作思忖,認真道:“婚禮怎樣,我還沒想過。但我希望大家都知道我們結婚的消息,以免還有其他人心存幻想。”
這個“其他人”或許指姚思思,或許是蘇嘉明。原來他這麼沒有安全感嗎?
沈絨戲謔:“難道你想發佈廣告,昭告天下?”
他把玩笑話說得鄭重其事:“這也不是不可以。譬如西方人結婚,會在報紙上刊登結婚啓事。”
“不如我們省下這筆廣告費,發到朋友圈裏?”
四目相對,兩人眉眼間滿滿都是明亮笑意。
可惜愉快的時光總是短暫。程安忽然接到工作電話,某個重要的項目臨時有變,他總管這個項目,需要回一趟公司。
“抱歉,這次又不能一直陪你。”程安不免愧疚。
他常有這樣的臨時加班,沈絨表示理解:“今天已經很開心,下次還可以再來玩。”
“絨絨真好。”
告別前,她輕輕抱一抱他:“工作辛苦了。”
————————————
程安離開後,沈絨繼續在遊樂園裏閒逛,來到水簾迷宮。
這座迷宮中的障礙物皆是下瀉的流水,宛如一道道簾幕。遊客在一重又一重的水簾間迂迴行走,尋找走出迷宮的路徑。
水簾或開或關,通過電子系統智能調節,不斷變換迷宮陣形,增加趣味。
迷宮內,沈絨信步走着。嘩嘩流水聲伴着音樂旋律,五彩變幻的燈光打在水簾上,處處流光溢彩,宛如瑰麗夢境。
這樣的環境很合適作爲背景,大光圈拍攝人像。一路上不少遊客在找角度拍照。
變故往往發生在這種放鬆的時刻。
“啊!”忽然有人驚呼。
沈絨轉過身,只見一名年輕女孩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身邊的男子慌張道:“剛纔她走在我前面,走着走着就忽然倒下。我不認識她,不知道怎麼回事……”
其他遊客都愣住。
沈絨首先反應過來:“快打急救電話。”
這纔有人掏出手機撥打120。
沈絨蹲在暈倒的女孩身邊,快速試了一下女孩的呼吸與脈搏,發現她心跳已失,生命垂危。
以前在酒店打工時,沈絨參加過急救培訓,知道心臟驟停的情況多麼兇險。如果坐等救護車過來,早就無力迴天。
她顧不上委婉和禮貌,大聲喊:“你們趕緊找這裏的工作人員,讓他們以最快速度取來AED除顫器,不然她會死!”
周圍遊客聽了紛紛散開,跑去呼喊工作人員。
女孩必須在“黃金四分鐘”內除顫,越快越好。這樣的大型遊樂園裏肯定配備了AED設備。最關鍵的問題是工作人員能否迅速反應,儘快取來AED。
沈絨也沒閒着,她不斷按壓女孩胸腔,進行心肺復甦。
有工作人員匆匆趕到,接替沈絨進行人工呼吸。但最重要的設備還沒來,雖然另有工作人員跑去取了,但不一定能及時送來。
在這分秒必爭的時刻,每一秒都是死神逼近的腳步。沒有AED,誰都無能爲力。
沈絨臉色蒼白,焦急等待,在心中默默祈禱。
忽然,她眼前一亮,只見兩名年輕男子拎着AED匆匆趕來。其中一人揚聲:“請大家讓開,不要干擾急救。”
衆人紛紛退開,留出一片空地。
兩名男子當即取出儀器,把電極片貼在女孩胸前,讓儀器自動分析心律,進行除顫。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非常嫺熟專業。
總算沒有錯過最佳急救時間,沈絨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這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但接下來的事情令人詫異。
幾名身着制服的遊樂場工作人員,帶着另一套AED除顫器姍姍來遲。當他們看到急救現場時,皆面露驚詫,顯然不曾料到已經有人搶先一步。
原來那兩個帶來AED急救的年輕男子不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其他遊客不清楚情況,把這歸結爲運氣好。剛好遊客中有人帶着急救設備,比工作人員還反應迅速。
但沈絨知道,普通人隨身攜帶AED逛遊樂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心臟驟停時遇到這種事,堪比中彩票大獎。
她看向那兩名訓練有素的年輕男子,心生猜測,但沒說什麼。
終於,隨着一陣銳鳴聲呼嘯而至,救護車駛來。急救人員用擔架把女孩擡走,送往醫院,女孩暫時脫離生命危險。
救護車閃着燈離開,現場遊客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放下,圍觀人羣漸漸散去。
兩名年輕男子收拾好AED設備,準備離開。沈絨不動聲色地走到兩人身邊,低聲問:“你們是霍家的人?”
其中一人目光微閃,沒應聲。另一人低頭道:“是的,大小姐。”
猜想被驗證,沈絨心情複雜。
霍家果然派人跟蹤她。不過在霍家人眼裏,這大概不叫跟蹤,而叫暗中保護。所以這些人隨時都周全地帶着各種急救設備,保證萬一發生意外,她能第一時間得到救治。
普通人或許很難想象,但沈絨從小就生活在密切監控之中。
自從她年幼時失足落水、險些喪命,身邊就多了各種嚴密保護。無論她去哪裏,都有人暗中跟隨,確保她的安全。
她與蘇嘉明被軟禁在日式庭院長達一年時間,這段經歷她曾有猜測:或許是爲了保護她,才讓她與世隔絕。
但霍家已經位於金字塔的最頂層。到底是何其嚴重的威脅,才能讓霍家如臨大敵,竟做到這一步。
對這些事情,她一無所知,身邊的人皆守口如瓶。她詢問霍白,他總是避而不談,只叫她不必擔心,然後把話題繞開。漸漸地,她便懶得探究,安心做個無憂無慮的豌豆公主。
如今她只想做普通人,不願繼續被跟蹤監視。
不過禍福相依,這回幸好如此,才能及時救人一命。
沈絨沒有爲難這兩個年輕人,只留下一句“我想見你們的上級”,便轉身離開。
她不知道的是,剛纔她對女孩做心肺復甦時,有個遊客用手機把那一幕錄了下來。
這名遊客是個愛發視頻的博主,在某流行短視頻APP上擁有數萬粉絲。
在他看來,沈絨年紀不大,卻臨危不亂,立刻進行搶救,最後還成功了。這樣的場景在現實生活中實在不多見,又是宣傳好人好事、弘揚正能量。再加上沈絨的外形條件不錯,這個視頻有機會小火一把。
於是他迅速剪輯視頻,配上簡短文案,發到網上。
與預想的差不多,視頻反響不錯,很快就獲得幾百個點贊。但沒過半小時,視頻被APP管理員刪除,理由是含糊不清的“內容違反相關規定”。
他滿腹狐疑,生出各種猜想,但很難猜到真正原因:因爲拍到了沈絨。
——————————————沈絨來到迷宮外空地上,此處有人工彩虹景觀。
水霧被光線親吻,呈現出一道輕柔的虹彩,光華流動。
看上去很美,原理也很簡單。噴霧裝置噴灑水氣,光線打出適當的角度。人站在光源與水霧之間,就能目睹絢麗的彩虹。
不少遊客在這裏與彩虹合影,還有家長向孩子講解彩虹形成的原理。
雨後的天然彩虹總是短暫,人造景觀卻能長久持續。
沈絨坐在長椅上休息,望着迷濛水氣中的弧光,一時靜默。
少頃,身邊傳來沉穩的男音:“大小姐。”
她側首,又看見了譚信。
他還是老樣子,一身襯衣西服嚴嚴實實。溫莎結系得端正,只露出脖頸處的小塊肌膚,嚴謹又剋制。
遊樂園裏氣氛休閒,如此正式的衣着有點格格不入。但他總能降低存在感,融入環境。
“讓你負責關於我的事情,是大材小用。”
沈絨說得很平靜,就事論事,沒有諷刺的意味。
譚信身份特殊,遠非尋常的霍家下屬可比。他從小就被遴選出來,由霍白親自栽培。
這是霍家傳統,每一任家主在世時,常會親自培養下一任繼承者的心腹和得力助手。被培養的下屬必須經歷一系列嚴苛考驗,最後通過考驗者,皆能力超羣,能獨當一面。這些人名義上是霍家的下人,但他們只忠誠於家主,又擁有極大權力,就連霍家旁系的人也要看他們的臉色。
譚信是這類人中的出類拔萃者。他當然不可能每天親自跟蹤沈絨,也沒有這樣的必要。
但之前每次都是他代表霍家與她聯繫,此刻又出現在她面前,說明關於她的事宜都會直接向他彙報。這依然是大材小用。
譚信沒有迴應她的感慨,沉默着來到她身邊。
“你坐。”沈絨道。
都是平等的人,她不習慣談話時只有自己坐着,而對方站着。她身下的長椅頗爲寬大,旁邊還有很大的空位,足夠坐好幾個人。
按照霍家規矩,下人在主人面前不能隨意落座。但如果主人有令,就要服從。
於是譚信坐下。兩人之間隔了一臂之距,卻像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她的坐姿普通而隨意,整個人都是放鬆的。而他坐得儼然端正,身影挺拔如竹。
她望着前方的人造彩虹,話卻是對他說的:“雖然我討厭被跟蹤監視,但這次要感謝你。沒有你的允許,他們不會主動現身救人。”
沈絨之前並未發現自己被人跟蹤,可見監視任務本該祕密進行。但這次爲了救人,那兩個年輕男子暴露了身份。他們不敢自作主張,定然經過上級允許。
譚信依然沉默。
沈絨自顧自地繼續道:“你與霍家的其他人不同。若是旁人,不會管一個陌生平民的死活。”
譚信沉聲道:“是屬下擅自違背規矩,理應受罰。”
“不,你沒做錯。人命關天,霍家人的命不比其他人的命更珍貴。”她認真道,“你與我之間也是平等的。沒有人理應從出生那天起就高人一等。”
她明白,對方不可能贊同這樣的觀點,就像有神論者不會認同無神論者。
果然他又恢復沉默,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兩人周圍依然環繞着水聲、音樂聲、歡笑聲,人羣喧嚷不絕於耳。
“無論如何,感謝你當初對我說的那番話。”她低聲道。
望着璀璨的虹光,她回想起生命中的至暗時刻。那一年,是她人生鉅變的轉折點——
母親自殺身亡;
霍白與蘇薈結婚;
周即溫訂婚出國;
蘇薈懷孕,跌落樓梯流產;
沈絨被陷害,離開霍家……
種種變故在短短一年內接踵而至,宛如山崩海嘯。對於年輕天真的豌豆公主,每一樁變故都足以構成毀滅性的災難。
在那一年之前,她的生活美好得宛如童話,流淌着奶和蜜。突然之間,天翻地覆。再回頭去看,昔日的完美世界原來都是虛假的空中樓閣……
剛離開霍家的她,咬着牙四處打工,備嘗人情冷暖、世事艱辛。
有一次,她打工時被無理取鬧的顧客辱罵。這不稀奇,但情緒的日積月累就像層冰積雪,只差最後一片雪花,便能引發雪崩。
那是雨天。被暴雨籠罩的城市彷彿另一個世界,天空是巨大的漩渦,地面墜入深淵。
她情緒崩潰,衝進雨中沿街奔跑。雨點砸在身上,一片冰涼。
當她無力挪動雙腿,停在十字路口,視野模糊。
這時,譚信出現了。
街景在雨幕中氤氳,浮光掠影。如注的雨水打在街面上,砰砰作響。
他撐着傘,一步步向她走來。
整個世界都被雨聲消音,只剩一片茫茫的白噪音。
“大小姐。”
他的聲音不大,卻那麼穩定、清晰。
她就像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一個堅固的錨點,找回一絲力氣,啞着嗓子道:“如果你想說服我回到霍家,不必開口。我就算再落魄,也不會回去。”
他擡手,把傘移到她頭頂,垂眸靜靜地看着她。
她不願接受來自霍家的恩惠,推開他的手。
他沒有強求,只是默默收了傘,讓自己也暴露在雨中,全身迅速溼透。
他低聲道:“現在我只代表我自己,不是譚家人,也不是霍家下屬。”
她愣住,有些不可置信。
那是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樣不守規矩的話。以往的他就像公式化的機器人,嚴格執行命令,常常令她忽略了他的自我意識。
他向來寡言,一板一眼,不肯多言半句。但那天在雨中,他竟說了很多,多得超過了此前十幾年裏她聽他說過的所有話語的總和。
其中很多話她記憶模糊,唯有一句銘刻在回憶裏,清晰如昨——
她問:“你也認爲是我推蘇薈下樓嗎?”
原本她不抱希望,畢竟連霍白都不肯相信她。
但當時譚信回答:“我知道您是無辜的,您沒有說謊。”
這句話之於她,就像撕開茫茫雨幕的一線陽光。
原來還有人相信她。她之前十七年的人生中,至少還有一部分不是鏡花水月的虛假。
夏日暴雨來得迅猛,去得也快。雲過雨歇,幾縷陽光穿透雲層。
他說:“雨過就是天晴,一定會有彩虹。”
這話太雞湯。她不相信,因爲雨後出現彩虹的概率不高。
“你確定會有彩虹?”她問。
“我確定。”
他的神情宛如沉靜的湖水,自始至終沒有變化。不知爲何,她忽然相信了他的話。
幾分鐘後,一弧虹光果真浮現於天際,如夢幻般瑰麗。
籠罩着她的沉沉陰鬱世界,被虹光打破。那是她眼中最美的風景,最不可思議的奇蹟。
在《聖經》中,彩虹是災難後上帝與人類立下誓約的記號,是帶來新生的希望。
彼時,沈絨也與譚信立下誓約。
他說:“無論將來遇到什麼,你都要記得,風雨終將過去。”
她想,或許他是擔心她像她的母親那樣走上絕路。但她不會,她想活下去。
於是她答應了,也做到了。
從那裏以後,她的生活逐漸好轉,逐漸適應了真實的人間,這個有光明也有陰影、有泥淖也有鮮花的世界。
“當初,你怎麼知道會有彩虹?”時隔數年,她終於提及這個話題。
他靜靜回答:“彩虹可以預報。”
她點點頭,並不意外。
其實她早就查到,原來不僅雨雪之類的天氣可以預報,彩虹也有預報。如果僅提前二三十分鐘進行預報,準確率可以很高,十拿九穩。
她笑了笑:“那假如預報不準,沒有出現彩虹呢?”
他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人造彩虹:“可以人爲製造。”
以霍家的能耐,製造一道彩虹的確不難。
揭開謎底,她忽覺釋然。這世上哪有什麼奇蹟?都是安排設計。
但無論如何,她依然感謝當年的他。在整個世界都待她冷漠時,唯有他給予信任。
眼前水霧彌散,微光浮照,虹的弧光似真亦幻。
幾個小孩拿着棉花糖從沈絨身邊跑過。扮成卡通形象的工作人員穿行在人羣中,散發氣球。每個人都很快樂的樣子。
她問:“這幾年,都是你負責我的安全?”
“是我。”
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感到疑惑:“之前我在遊輪上遇到騷擾,後來在停車場遭遇持刀襲擊,並沒有霍家的人出現。”
既然她一直在被暗中保護,危險關頭爲何無人現身?
譚信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那兩次,情況特殊。”
“哪裏特殊?”
“會有其他人救下小姐您。”
那兩次危急時刻,都是程安出手相救。霍家人事先判斷程安會及時營救,就沒有出手?
邏輯上似乎成立,但她隱隱覺得怪異。
霍家人爲何認定程安將會出現併成功救她?何況正是由於那兩次經歷,她對程安的感情迅速升溫……
她還想追問,但譚信不再透露更多。她知道他有保密的職責,沒有強人所難。
最後她道:“我討厭時刻被人跟蹤監視。你是奉命行事,這事不能怪你。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給我留下一些隱私空間。”
靜默須臾,他道:“好。”
她沒想到他會答應。轉念一想,或許霍白只吩咐他保證她的安全,並未要求做到什麼地步。
“謝謝你。”她衷心道。
再無別的可說,她起身告辭。
周圍依然是人流如織的遊樂園,歡聲笑語不絕。望着她的背影漸漸融入人潮,譚信維持緘默,平靜的眼眸中似乎毫無感情。
彩色氣球在風中徐徐飄揚。彷彿電影鏡頭裏的慢動作,時間延長,一切都慢了下來,像一場白日昭昭的夢境。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這樣的天氣。他還是個小小少年,被霍白選中。
“從今以後,在你的生命中,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霍白淡淡道。
這是譚信接到的最初一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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