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八面漏風

作者:龍戰將
面對忿怒拍桌子的徐百川,剛剛衝進來的士兵們明顯呆住了。

  徐百川,忠救軍的總指揮啊!

  但帶領他們的軍官面對着拍桌子的徐百川,不卑不亢道:

  “徐總指揮,對不起,您……還是跟我出去吧。”

  徐百川怒目圓睜:“滾!”

  少校頓了頓:“總指揮,對不起了。”

  說罷,他一揮手,幾名士兵便咬牙上前,架着徐百川就往外走,徐百川氣炸了,拳打腳踢,士兵們強忍着一言不發,便將徐百川架了出去。

  “混蛋!”

  徐百川氣急敗壞的罵聲不斷傳來,會議室內的衆人面面相覷,不敢吱聲。

  從職務來說,張安平壓根就沒有在忠救軍任職,而徐百川則是忠救軍的總指揮。

  但是,忠救軍的軍官,歷經多次淘汰後,基本都是張安平的嫡系,哪怕有一開始不是張安平嫡系的存在,但在這數年後,面對賞罰分明的管理,也早已投誠到了張安平的麾下。

  更何況忠救軍的後勤和情報一直牢牢掌握在張安平的手上。

  再加上徐百川跟張安平向來是一體,他執掌忠救軍壓根就沒有搞過清洗,也沒有大肆培養親信,所以張安平才能在獲取先手的情況下,將徐百川“請”出去。

  再來一個但是——如果徐百川但凡是做一丁點的準備,張安平絕對不可能將他輕易的請出去,到時候一場對峙是難免的。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當徐百川百分百的信任張安平、沒有做過絲毫的準備後,結局其實已經註定了。

  張安平的目光沒有望向被架出去的老徐,可他的心卻跟着老徐“出去”了。

  他心說:

  老徐,這一次就當是給你一個教訓吧!

  我想下一次,就該是我被你……架出去了!

  一想到這個,張安平難受的心就好受起來了。

  他這麼做,除了是逼迫徐百川外,也是在給徐百川“教”做事——老徐對自己太信任了,信任到執掌忠救軍後,幾乎沒有提拔過幾個親信。

  正兒八經的蕭規曹隨。

  對張世豪來說,這是好事,但對張安平來說,這不是好事!

  而現在,張安平給了徐百川這麼一個教訓,想必以後徐百川會明白親信的重要性,下一次……

  下一次當張安平來制止“交警總隊”的起義的時候,老徐應該會懂得怎麼做了。

  【以後,咱們會扯皮的。】

  心裏說了一句後,張安平將心收了回來,目光冷峻的又在會議室中掃了一圈後,才道:

  “我們……繼續!”

  接下來的開會的內容,無非是戰前規劃之類的,有張安平殺猴儆雞在前,會議室裏的一衆軍官哪敢有什麼怨言?

  但沒有怨言並不是他們沒有怨言。

  人是很容易被集體同化的,忠救軍是張安平一手重建的一支敵後武裝力量,在數年的敵後作戰中,他們見多了日本人的暴行,對日本人的仇恨無比高漲。

  而新四軍對他們來說則是戰友!

  儘管因爲分屬兩黨陣營的緣故,他們跟新四軍沒有密切的聯繫,但較爲純粹的忠救軍,從未在對敵的戰場上坑過新四軍,新四軍也沒有坑過忠救軍,想反,在對日作戰的時候,二者時常默契的向日軍發動作戰,還會主動的承擔掩護友軍的職責。

  再加上張安平刻意培養的對外思想,忠救軍的軍官現在都格外的純粹。

  而現在,張安平卻打破了他們的純粹,要磨刀霍霍的向友軍開刀!

  他們豈能沒有怨言?

  何止是怨言,隨着張安平展現的堅定態度,這些軍官心中的信仰其實已經開始了崩塌。

  但礙於張安平的絕對權威,這些並不能展現出來。

  可這依然像一顆種子一樣,已經在他們的心裏紮根、繼而發芽!

  而某些種子一旦種下,發芽和成長,將是不可阻逆的過程。

  ……

  會開完後,張安平示意所有軍官先走,等他們都急匆匆的走掉以後,他才起身,走向了暫時“扣押”徐百川的辦公室。

  沒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沒有氣洶洶的罵娘。

  相反,這裏還靜的可怕,只有下令將徐百川架來的少校在那焦躁不安的走動,除此之外,就只有幾名到現在還驚魂未定的士兵。

  看到張安平過來,少校火急火燎的迎上來:“張長官。”

  他剛纔聽令辦事的時候,不加猶豫,但現在卻越想越怕。

  歷史上無數兵變的案例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他太擔心張安平陰沉着臉帶兵過來了。

  好在張安平是隻身一人過來的,這讓他的心稍安了一些。

  面對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少校,張安平擺擺手:“你們下去吧。”

  這話一出,少校徹底的放心了。

  長出了一口氣後,他招招手,周圍的士兵一溜煙的就跟着他“跑掉”了。

  感受着辦公室內的滲人,張安平輕呼吸一口氣後,跨步進去。

  辦公室內煙霧繚繞,徐百川正在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面對隻身一人進來的張安平,一抹冷笑在他臉上浮現。

  張安平沒吱聲,走到窗邊將一扇扇的窗戶打開,邊開邊說:

  “你不怕薰死你?”

  徐百川將菸頭摁進菸灰缸,面無表情的道:“你應該帶着人進來!”

  “用一根白綾勒死你?”

  “不然呢?”

  張安平怒道:“你個蠢貨,我是在救你你懂不懂?”

  徐百川卻笑出聲來:

  “淞滬會戰的時候,那時候你張世豪衝冠一怒,一紙刺殺名單出爐——這時候有人扣下你,說是救你你怎麼想?”

  張安平沉默片刻:“我會恨死他——所以,你現在恨死我了?”

  徐百川不答,手不由自主的去拿煙,但在觸及的時候又想起張安平受不了煙味,便彈指將煙盒彈到了一邊:

  “你說得對。”

  “所以,你是不是該早早的解決後患了?”

  面對接連兩次嚷嚷着讓自己解決“後患”的徐百川,張安平頗無奈的坐下,他看着徐百川:

  “老徐,你對我沒有壞心,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我對你要是有壞心的話,就讓老天爺劈死我!”

  徐百川聞言煩躁的想要將剛剛彈走的香菸摸回來,但終究又放棄了。

  張安平說的話,他信,他百分之一百的相信!

  如果張安平還想囚禁自己,那就不會撤走外面的兵,也不會來這裏跟他見面。

  可正是因爲這樣,他煩躁。

  在被架到了辦公室後,徐百川已經知道張安平的意志無法頂回去了,一個念頭已經在他心中生出:

  必須通知那邊!

  絕對不能……刀兵相向!

  他已經堅定了決心。

  可是,當張安平過來後打發走了士兵、又孤身一人進來後,他下定的決心又塌方了。

  這是自己的兄弟,無比信任自己的兄弟啊——這傢伙身手菜的一筆,卻不加防備的敢出現在自己面前,如果不是對自己十萬個信任,就衝他剛纔“兵變”的行爲,自己直接解決他也不是不可能!

  可張安平沒有這麼想,就這麼進來了!

  他……怎麼能爲了外人出賣自己的兄弟?

  可是,這是大義啊!

  不管張安平的戰略目光多麼的遠大,都改變不了一個既定的事實:

  現在,日本人還在中國的土地上肆虐;

  中國人,目前的首要因素是抗戰!

  而現在跟新四軍刀兵相向,得到便宜的只有日本鬼子啊。

  徐百川煩躁的樣子映入眼簾,張安平的心不由平靜了下來。

  看來,老徐是做出了決定了。

  至於老徐會不會因爲自己而放棄,張安平認爲不可能——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老徐雖然是特務,但現在的他就像故事裏的英雄,雖知結果必死卻依然縱死無悔!

  “老徐,接下來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這件事結束以後,我滾我的蛋,你繼續當你的忠救軍總指揮,不要因爲共黨而讓你我兄弟生出間隙。”

  “我的兄弟,你可以有自己堅守的道德和大義,罵名,我來背!”

  張安平說罷便起身離開,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徐百川突然出聲:

  “等等。”

  張安平駐步,回頭。

  徐百川看着張安平,在一陣沉默後,罵道:“你特麼太天真了!”

  張安平反譏道:

  “你不也一樣嗎?”

  徐百川罵,是因爲張安平明明“兵變”了,結果卻對自己不設防。

  張安平反譏,也是這個意思——你既然都喊出了只要你是忠救軍的總指揮,就別想讓忠救軍對友軍動手,結果你卻跟個莎比似的一丁點防備都沒有。

  隨後,張安平和徐百川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是啊,他們倆個,怎麼都跟莎比似的。

  ……

  當徐百川恢復了自由在指揮部內晃悠的時候,看到他的軍官都跟見了鬼似的。

  張安平在會議室中命人將徐百川這個總指揮架下去的動作,跟兵變沒有區別!

  但現在,徐百川堂而皇之的在指揮部內轉悠起來了。

  這……

  這怎麼跟兒戲一樣?!

  其他人難以理解,但譚忠恕卻理解張和徐之間的這種感情。

  於是,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忌諱,而是徑直出現在了徐百川面前,將徐百川邀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倒茶後,譚忠恕怔怔的看着徐百川,許久後才澀聲問:

  “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譚忠恕從進入忠救軍這個體系開始,跟新四軍就在打交道。

  他還是淞滬大隊指揮的時候,就經常帶隊跟中共的淞滬游擊隊協作,成爲了忠救軍參謀長以後,他更是二者之間的橋樑。

  但現在,他要親手製作針對新四軍的作案計劃,這份難過,無以言說。

  徐百川輕輕的搖頭:“他決定的事,你覺得能挽回嗎?”

  “可是……”

  譚忠恕囁喏。

  徐百川輕輕擺手:“按他說的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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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忠恕一語不發,徐百川慢吞吞的喝完了茶水後,起身離開。

  他也沒有起身相送,就那麼呆呆的坐着。

  ……

  見徐百川的人不止是譚忠恕。

  只不過他們沒有譚忠恕那麼的直接——當天晚上,接連有多達7名軍官夜訪了徐百川的屋子。

  期間有三人在屋子裏撞了個正着,還有三人在過來跟離開的時候碰過頭。

  他們都默契的沒有打招呼,像是沒有看到一樣。

  這七人問的問題和譚忠恕問的問題一樣,而徐百川的回答也一模一樣。

  可是,這些人的造訪,卻讓徐百川強壓的煩躁徹底的釋放了。

  儘管他沒有向其他人表露,可包括譚忠恕在內的八人,他們的詢問已經向徐百川證明了一件事:

  人心所向!

  徐百川敢打賭,現在他要是回一場兵變,這些人一定會鼎力的支持他,支持他將張安平軟禁。

  可是,沒必要!

  “你的計劃既然注重一個保密……”

  “那我就泄密吧!”

  “我的兄弟,罪名……我來背!”

  下定了決心的徐百川,輕聲的呢喃,像是迴應張安平白天對自己說的那句罵名他背。

  ……

  今晚的煤山鎮不太平。

  總指揮部下屬的監察處,這一晚上,逮到了四個人。

  儘管這些士兵自稱他們是睡不着出來溜達,可監察處處長從他們口袋中掏出的東西卻做不得假。

  有的是一串數字,有的是直接書寫的文字。

  數字,意味着對方必然是中共或者日本人的釘子,而直接書寫文字告知忠救軍意欲對貴部動手的消息,卻讓人……遐想連片。

  受張安平指示而在鎮外佈網的監察處長,面對手上的四份情報,只覺得重逾千鈞。

  他是白天會議的參會者,不僅見到了兄弟翻臉的一幕,也領到了張安平親自傳達的命令:

  嚴防死守,謹防泄密。

  而這個結果就是手上的四份情報。

  看着被送來的四個“間諜”,監察處長的心念飛速的急轉起來。

  若無其事的將情報裝進了口袋後,他凝視了一眼四名同僚,冷漠道:

  “你們是忠救軍的……恥辱。”

  四人都沒有迴應,只是他們高昂的頭顱說明了一切。

  他們高昂頭顱的樣子讓監察處更堅定了內心,於是下令:

  “過來倆個人,和我押他們回去面見張長官!”

  副處長聞言皺眉道:“處長,四個人三個押……”

  “咱們的人還要蹲守,不能再減人——把他們全都反綁起來就行了。”

  這下副處長也不反對了,親自上手將三人反綁起來,處長不放心,又挨個檢查了一下,然後他的動作僵硬了半秒鐘,又若無其事的結束了檢查。

  向心虛的副處長點點頭,認可的捆縛後,他便帶着兩名手下押送這四名“奸細”往鎮內走去,在七人的隊伍出去後,副處長不由抹去了額頭滲出的冷汗。

  【咦,不對啊!處長他……他也是這個心思啊!】

  才恍然的副處長哭笑不得。

  被押送的四名“奸細”這時候都是面面相覷,綁他們的人往他們手裏塞了個刀片,檢查捆縛的人居然也往他們手裏塞刀片……

  這什麼鬼啊!

  三押四囚七人向鎮內走去,走在中間的監察處長嫌棄腰間的手槍咯腰,將槍套往後撥了撥,然後不經意的將翻蓋給打開了。

  這操作讓暗中割繩的四個“奸細”異常的無語,能不要這麼明顯?!

  四名“奸細”中有三人此時卻都一臉的無奈——因爲他們壓根就沒想跑!

  哪怕是刀片在手,他們也都沒想走。

  甚至在剛纔,他們三人,都默契的將刀片丟棄在了地上。

  行走間,一名“奸細”割開了繩子後撲向監察處長,監察處長一個“不防”便被其搶走了配槍挾持。

  兩名押送的士兵驚慌失措的持槍對準了四人。

  挾持了監察處長的“奸細”低喝:“不要動,動就開槍了——槍放下,我放人!”

  兩名士兵猶豫不決。

  曾在戰鬥中殺紅眼帶着幾個人就敢往一堆鬼子兵中衝的監察處長,這時候嚇尿了:“快放下槍,你們想害死我嗎?”

  一名士兵反應過來,立刻將手中的機關槍放下,另一名士兵則道:“他們要是跑了,我們就……”

  話還沒說完,他旁邊的戰友就踹了他一腳,士兵怒視,卻發現戰友在跟他擠眉弄眼,這時候他也反應過來,連忙將槍放下。

  挾持監察處長的奸細看了眼沒有掙脫捆縛的三人,道:

  “把他們解開!”

  一名士兵猶豫,另一名士兵卻屁顛屁顛的過去將三人釋放了。

  但恢復了自由的三名奸細卻面面相覷,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

  見這三人遲疑,劫持了監察處長的“奸細”催促道:“愣着幹什麼?把他們用繩子綁起來啊!”

  三名“奸細”猶豫一下後決定照做,但監察處長差點氣死,低聲罵道:

  “蠢貨,繩子帶走,人打昏!”

  “奸細”都懵了,這什麼意思?

  劫持者一看,忙小聲道:“照做。”

  說罷,便率先動手,輕輕的一拳砸下去,百戰餘生的監察處長翻了翻白眼,嘭的昏倒了。

  其他人有樣學樣,兩名士兵捱了輕輕兩拳後一聲不吭的昏了過去。

  四人撿起繩索,將槍拿走後結隊向外溜去。

  豈料半道上碰到了巡邏的副處長,副處長一見這架勢差點暈倒,指着左邊喊道:“那邊有動靜!”

  說罷就帶頭往左邊衝去,跟着他的手下懵了,好在有人反應快,拉着同伴就跑,給四個“奸細”讓出了一條“血路”。

  四人一口氣跑了十來裏地後,才喘着粗氣紛紛癱倒,等緩了一陣後,其中一人道:

  “三位同志,我是長興縣委的人,三位同志是?”

  被問及的三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古怪:

  我們中,真的有一個地下黨?

  三人沒吭氣。

  這下這名地下黨的同志懵了,愣了半晌後道:“你們……該不會是漢奸吧?”

  “蠢!”

  “笨蛋!”

  “你去你的縣委報道,我們走我們的——有緣再見!”

  三人沒法跟這名地下黨的同志解釋,只能提出“分手”。

  地下黨員一臉懵,剛纔逃跑的時候,三個人跟蠢貨一樣,還是自己救了他們,怎麼現在竟然罵自己蠢?

  也罷,道不同不相爲謀!

  分手!

  跟地下黨分手後,三人卻沒有前行,而是相互對視,其中一人道:“你們怎麼不走?”

  “你怎麼不走?”

  另一人小聲說:“難道我們接到的任務都一樣?”

  “被抓?回去指認?”

  兩人一齊點頭。

  三人面面相覷,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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