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山子頭戰役(上)

作者:龍戰將
煤山鎮。

  忠救軍指揮部。

  張安平陰沉着臉,全是冷冰冰殺機的目光打量着被集結起來的軍官。

  面對張安平冰冷的目光,軍官們要說不膽寒那是假的,但也有人以堅定的目光迴應着冰冷,而這樣的人,有……足足六人!

  發生這一幕的原因是因爲外圍彙報:抓捕了四名“間諜”,已經往鎮內押送了。

  氣急敗壞的張安平將一衆軍官集合起來,等待着接下來的現場指認,從張安平充滿殺機的眼神中可以確定,張世豪,現在狂躁的想殺人!

  徐百川站在不遠處,暗暗嘆了口氣。

  總指揮部的這幫傻子啊,你們難道不知道你們的張長官是最專業的反諜王牌嗎?

  你們敢在今晚往外送情報,該說你們傻呢還是說你們蠢?

  徐百川頗爲無奈,這件事他打算自己做了,可沒想到總指揮部中,竟然有人先他一步做出這事——而且還是四個!

  儘管可就是人心所向,可他卻爲接下來的收場充滿了擔憂。

  氣炸了的安平,八成是想殺人。

  可……

  這四個在這個節點傳遞情報的軍官,他們不能死!

  死了,忠救軍的脊樑骨就沒了!

  面對這種讓自己糾結的局勢,徐百川在一次次思索後,做出了決定。

  張安平還在保持着冰冷,但心裏卻一個勁的在罵娘:

  【這幫蠢貨!明知道我在外圍佈下了大網,還故意派人出去——這是故意給我看的吧?】

  【這是想讓我知道人心所向嗎?】

  【愚蠢!】

  【當我決定要舉起屠刀的時候,你們這麼做,只是將自己往死路逼!】

  張安平是真的氣壞了,自己精心打造的忠救軍,怎麼出了這麼多傻不拉幾的蠢貨啊——用這種方式向自己表明立場,不是逼着自己殺人嗎?

  他悄無聲息的瞥了眼徐百川,心說接下來只有老徐才能救這些傻瓜了。

  其實,這也三位軍官並沒有背叛。

  他們也不想背叛忠救軍。

  這支跟絕大多數國軍不一樣的武裝力量,不是屬於某一個人的,而是屬於他們所有的人。

  這支軍隊,承載着他們的理想和抱負,承載着他們逝去的戰友一切,他們豈能豈能去背叛?

  但是,就如徐百川一樣,這一支將他們融入了其中的軍隊,也改變了他們的價值觀,他們不在乎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因爲他們是爲了一個偉大的國家、一個偉大的民族而戰。

  但他們的刀不能在敵寇未除的情況下,向友軍揮去!

  可面對連徐百川的勸戒都視作無物的張長官,他們人言輕微,又能如何?

  於是,他們三個不約而同的想出了這種方式:

  在監察處外面撒網的時候,將情報送出去——情報是送不出去的,而送情報的心腹,在被捕後也會指證他們。

  如此做的目的,是爲了告訴他們的張長官:

  我們人言輕微,但我們有自己的行事準則!

  換個說法,他們的做法就是:

  逼宮!

  代價,可能是他們的性命。

  但他們相信他們的張長官,一定會刨根問底,到時候他們到底是不是叛變,張長官心裏會有定數!

  如果張長官真要殺他們,那他們也無所畏懼。

  ……

  就在張安平刻意醞釀殺機的時候,一名士兵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不好了,監察處押過來的奸細半路跑了!”

  “虛張聲勢”的張安平一愣:

  “跑了?”

  敢跟張安平對視的軍官們一愣——跑了?

  怎麼回事?

  劇本不是這樣的啊!

  這幾人瞬間不淡定了,這要是跑了,他們就真的成叛徒了啊!

  而此時的張安平卻一副即將爆炸的樣子,一句話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帶我過去看看。”

  張安平既然要過去,其他人自然也要跟着過去。

  他們來到鎮外的時候,押送的三人已然幽幽轉醒,面對渾身散發着冰冷氣息的張安平,監察處長惴惴不安的上前,囁喏着說道:

  “老師,學生、學生無能,讓奸細跑、跑了。”

  張安平冷冰冰的看了對方一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四個囚犯三個人押?”

  監察處長忙道:“我們已經將他們綁住了,其中一人不知何故半路掙脫了繩索挾持了學生,學生、學生進退失據,讓他們跑了,是學生辦事不利,請老師責罰。”

  張安平卻不理會自己的這個學生,而是徑直走入到了被踩踏過的現場,冷着眼逼退了不知道保護現場的士兵後,開始在現場搜索起來,最後更是問最先發現幾人的巡邏兵:

  “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繩索?”

  領頭的士官搖頭:“沒有,只看到劉處長他們倒在這裏。”

  “很好。”

  張安平平靜的說了一句:“很好——”

  這一重複的一句已經咬牙切齒了,隨後他猛然轉身,對着默不作聲的軍官們開噴:

  “非常好!”

  “這就是現在的忠救軍!”

  “狼狽爲奸、沆瀣一氣!”

  張安平憤怒的咆哮:

  “一個個都把我當做圈養大的娃娃嗎?”

  最後他矛頭直指忠救軍監察處處長:“劉雲峯,你說我是不是傻子?嗯?”

  監察處長不敢吱聲。

  但張安平卻不打算放過他:

  “我記得你是青浦班的學員,短短几年從少尉到中校,是不是覺得就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子?”

  “面對一羣日本人就敢帶着五個兵往跟前衝,面對一個劫持你的奸細,你就敢束手就擒?你把我當傻子嗎?”

  張安平越說越氣,嘭的一腳踹到了監察處長的身上,監察處長順勢倒下,心說就知道瞞不過,沒想到瞅一眼就看見了。

  此時恰好監察處副處長帶人趕了過來,見到這一幕本能的就想往後縮,但既然張安平看見了,自然不會放過他,冷着眼盯着對方,副處長不得不硬着頭皮走過來。

  張安平問:“三押四,你怎麼想的?”

  “人、人綁起來,我覺得不會有問題。”

  張安平笑了,冷颼颼的,一腳踹向了對方:“押送條例給我背!背十遍!”

  副處長爬起來立刻高聲背了起來。

  張安平不理會背誦的副處長,冷冰冰的目光從監察處長身上掠過後,深呼吸一口氣:

  “既然奸細跑了,你就抵命吧!”

  說話間便掏出了手槍。

  張安平剛纔讓副處長被押送條例,所有軍官心中都一鬆,認爲張安平要高高舉起輕輕拍下了,可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眼看着張安平已經推開了保險,這時候早就做過最壞打算的幾人不約而同的出聲:

  “等等!”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響起:

  “是我主使的!”

  一共有七人在話音剛落的時候走了出來。

  除了忠救軍參謀長譚忠恕、副參謀長等六名忠救軍高級軍官外,徐百川也走了出來,相比於譚忠恕他們只是邁出隊列的表態,徐百川是直接走到了張安平跟前。

  “是我主使的——和劉雲峯無關。”

  張安平明顯怔住了。

  他望着徐百川,又望向了譚忠恕他們,目光中流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這等於忠救軍總指揮部一大半的高級軍官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看着這七個人,張安平突然呵笑了起來,隨後緩慢的擡手,槍口對準了徐百川。

  張安平問:“你的反擊?”

  徐百川閉目:“是。”

  譚忠恕卻道:“區座,此事跟總指揮無關,是我擅自做主。”

  但張安平的迴應只有誅心的兩個字:

  “逼、宮?”

  “不敢。”譚忠恕俯首。

  其實譚忠恕現在憋了一肚子話想說,可現在的情況卻讓他的話說不出來。

  他原本的想法是派出去的“信使”被捕後,面對張安平的質問,他便以“此時同室操戈,絕非忠救軍上下所願”作爲回答,哪怕是被處置都心甘情願。

  從他成爲淞滬大隊的指揮一直到現在成爲參謀長,數年的對日作戰,譚忠恕見到了太多太多英勇的士兵懷揣着樸素的理想身隕。

  爲了那些陣亡的英魂,他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

  這便是他的初衷。

  可信使跑了,他現在說這話卻跟逼宮似的,這絕非譚忠恕所願。

  忠救軍的靈魂是張安平,沒有了張安平的後勤輔助,忠救軍就是無根浮萍,在敵後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除非忠救軍徹底的改名換姓、改頭換面。

  否則,忠救軍最後會跟絕大多數非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一樣墮落。

  在民族大義上,很多的敵後抗日武裝確實無愧於心。

  可是,他們在脫離戰場以後,很容易由兵變匪,或者說他們只有自帶匪性才能存在下去。

  畢竟,一支武裝力量,沒有後勤的支持是很難持續存在的。

  新四軍、八路軍的不斷擴大,是建立在根據地不斷擴大的基礎上,而中共在基層擁有極強的領導力,遍佈根據地村鎮的組織可以爲八路軍和新四軍提供支持——即便如此,新四軍和八路軍的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

  那些豎起各種抗日大旗的武裝力量,他們卻沒有這樣的支持者,沒有生產能力的情況下,劫掠是唯一的路徑。

  可忠救軍若是開始了劫掠,那凝聚忠救軍軍魂的核心就會破碎,到時候忠救軍……那還是忠救軍嗎?

  張安平其實知道譚忠恕的心思——不止是他,整個忠救軍到底是什麼情況,他比任何人都瞭解。

  可此時的他卻是張世豪,面對如此的譚忠恕,他只能憤怒。

  “不敢?不敢的話你們都站出來要幹什麼?”

  “兵變嗎?”

  張安平露出一抹冷笑:“我今天倒是要看看,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兵變!”

  “忠恕,我的鍋我自己背,用不着你爲我擋槍!”徐百川一句話便爲譚忠恕定了性,隨後他直視張安平:“還是那句話,我不想看到同室操戈,不想看到大敵未除便彼此刀兵相向。”

  “所以,我故意泄漏了消息。”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徐百川說完後就自顧自的轉身,絲毫不理會身後對準自己的槍口。

  譚忠恕急眼了,想要喊出來,但卻看到了徐百川嚴厲的目光,他的話被生生憋回了。

  張安平的眼睛紅了,手在顫慄。

  砰

  槍響。

  砰砰砰

  接連的槍響,清脆的手槍聲在夜晚格外的響,現場的所有人不由的愕然。

  真的……開槍了?

  這一刻,譚忠恕不忍的閉上了眼睛,滔天的恨意在心中滋生。

  徐百川露出了一抹解脫似的微笑,但等啊等啊,身體卻沒有不由自主的撲倒,他轉身才看見張安平的手槍斜舉着,在燈光的照耀下,還能看到槍口冒出的嫋嫋硝煙。

  “扣起來!”

  張安平咬牙切齒的從嘴裏擠出一段話:“把徐百川扣起來!”

  說罷,目光又轉向了譚忠恕等六名軍官,目光陰鬱的下令:“還有他們六個!”

  “都扣起來!”

  說罷,張安平一副強忍憤怒的憋屈狀大步離開。

  警衛連長硬着頭皮走過來:

  “徐總指揮、譚參謀長,職部、職部……”

  他說不出來了。

  徐百川見狀,嘆息道:“把我們關起來吧。”

  ……

  很好,不愧是自己一手重建的忠救軍啊!

  漂亮,實在是太漂亮了!

  張安平很想將自己關在屋子裏,一個人美滋滋的傻樂一陣。

  但身爲張世豪,他卻不得不馬上“擦屁股”。

  陰沉着臉疾步走進電訊室的張安平,在說話前心裏先說了一句:

  【韓副司令,實在是對不起了……】

  然後,他冷聲下令:

  “馬上給韓副司令發報,電告韓副司令,因忠救軍泄密之緣故,突襲計劃不得不更改爲合圍!望韓副司令放下個人之成見,以黨國利益爲重!戰後,我將親赴韓副司令處向韓副司令請罪!”

  “立刻給89軍發報,請89軍務必於今早殺向泗陽地區。”

  “給皖南指揮部、淞滬指揮部、蘇北指揮部、蘇南指揮部下令,四部立刻全軍出動,向泗陽地區進發!此爲緊急軍情,務必以最快速度出動!”

  “電告四部各指揮,務必配合八十九軍將泗陽之新四軍悉數一網打盡!”

  從這些命令可以看出,因爲忠救軍總指揮部的情報泄露,張安平已經意識到最開始制定的忠救軍奇襲、89軍合圍的戰術已經無法達成,所以改變了戰術,以89軍爲先驅、以忠救軍四指揮部兵力爲後隊。

  原本應該打輔助撿便宜的89軍,一下子成爲了主力——所以張安平在對韓副司令的電報中,用到了“放下個人成見”、“以黨國利益爲重”“戰後請罪”等字眼。

  ……

  韓副司令原本是做好了撿便宜的準備工作。

  他跟新四軍是死仇——三年前,韓副司令麾下89軍三萬四千餘人,氣勢洶洶殺向了新四軍的地盤。

  結果在黃橋慘敗,戰損超過一萬五,自此以後89軍的脊樑骨算是被打斷了,而他韓副司令,也在這接下來的三年裏,被日本人攆着到處亂跑。

  這一次收到密電後,韓副司令大喜過望,嚷嚷着報仇雪恨的時機到了。

  這連日來,他便暗中磨刀霍霍,就等着忠救軍出手後向新四軍動手——此時的他,早已經忘了前不久被日本人追的沒辦法,還是新四軍庇護了他的事。

  但就在韓副司令張目以待、翹首以盼的這個時候,他手下的電訊處長送來了一封來自張世豪的電報。

  被叫醒的韓副司令本來很惱火,但聽到是張世豪來電後,便強忍着怒火接過了電報。

  可看完以後,他的怒火卻越盛了。

  “黃口小兒,乳臭未乾的混蛋!你他嗎算什麼東西,竟然對老子指手畫腳?”

  韓副司令大怒,他沒想到這封電報竟然是張世豪命令他向新四軍動手的電文——扯淡,他張世豪算什麼東西?敢指揮到我韓某人的頭上!

  “司令莫惱,我覺得這其實是一個機會。”

  電訊處長這時候說出了一番讓韓副司令眼前一亮的話:

  “張世豪此人向來大氣,這一次算是求到了我們門上,這忙,咱們得幫!”

  “幫完,他張世豪能沒有表示嗎?咱們89軍這幾年缺兵少槍,忠救軍可倒好,時不時的連人帶槍往三戰區送——有了這番交情以後,您向他張世豪開口,他好意思拒絕?您是什麼軍銜?他張世豪什麼軍銜?”

  “結果他一封電報,您就不加推辭的全力以赴,有這恩情在,他張世豪敢不敬你?”

  這一番話讓韓副司令不由轉怒爲喜。

  可在權衡了一番後,他還是不安的問:

  “要是張世豪拿我們擋槍眼呢?那我的這點家底可都得交代到新四軍手裏了!”

  電訊處長毫不猶豫道:“司令,以張世豪的爲人,您覺得他會做這種事嗎?”

  “實在不行,您給他回一封電報,問一問具體部署,看他是不是想拿我們擋槍眼!”

  電訊處長這番建議讓韓副司令意動起來,幾經思考後,他決意按照建議做——說到底,他韓某人現在是真的困難嘛。

  “好!那就立刻給張世豪發報,告訴他我部馬上動身,問一問後續援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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