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幕
我被他的眼神嚇退了,意識到對方是個不明物種後我立刻捂着胸口(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捂着胸口)退到了門邊,警惕地看着他。
人魚君皺着精心修剪過般的長眉撐起身體,背後傳來的疼痛讓他暗暗咬緊了牙齒。他仰着頭狐疑地打量了一圈我家的浴室,然後用手心撈了一點水放在嘴裏,眼裏似乎有點驚慌,“淡水……”他又看了看我,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是不是渴了?”我扒着門小心翼翼地問他,但願他是個好相處的生物。
“這氣息……”他的呼吸有些不均勻,我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然後他似乎是爲了驗證什麼,不顧背後的傷痛撐起身體從浴缸跌了下來,巨大又華麗的尾鰭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重重拍在了洗手檯上,於是我放在那裏的洗手液牙刷等物品立刻七零八落被他一掃而空。
“這是陸地!爲什麼我會在陸地!”他震驚得瞳孔都在劇烈顫抖,扭着頭到處亂看。
我弱弱地舉起了手,“是、是我把你撿回來的。”
他將視線重新放在我的身上,目光有那麼一點變得柔軟了些,但仍然像刀劍那樣帶着森然的冷漠,“亞特人,這裏是哪?你是隸屬哪座研究站的?”
“這裏是我家!”我被他的問題有點弄糊塗了,難道他看不出來我跟他壓根就不是同一個物種嗎?拜託不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好麼!
人魚君陷入了沉思,他不再理睬我,而是扯過架子上我的毛巾低着頭認真擦着自己的魚尾。
我剛想嘲諷他‘反正等下還要把你塞回水裏,擦乾有什麼用’,然後我的下巴就脫了臼,我驚訝得說不出一句話——原本還是條暗藍色的華麗魚尾,在出水後他仔細地擦拭下慢慢蛻變成了一雙纖長光潔的人腿!而我的眼前,自然就是一個渾身赤\裸的美男子。
我簡直想自戳雙目!這不科學!誰來跟我解釋一下爲什麼!
“你、啊、你你的尾巴!”我驚訝得合不攏嘴,指着他目瞪口呆,我發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蠢。
他淡漠地投過來一束冰棱般的視線,“拿衣服來?”
爲什麼他可以擺出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指示我去拿衣服!他不是條人魚嗎!爲什麼可以表現得似乎在陸地上生活了許多年的嘴臉來!
我氣憤填膺着沒出息的沒敢說一句話到臥室拿了一身我的衣服丟給他。
看着他從容而淡定地在我面前穿衣服,我第二次想要自戳雙目。
之前說了,他真的很白,把他頭髮拔光然後往牆上一摁保證別人看不出來的那種慘白。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細嫩的皮膚下分佈得恰到好處,是那種年輕男孩的健美,全身的線條完美而精緻,像泡沫那樣極致美好。
我還是沒從他魚尾變成人腿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仍然像個癡呆那個樣張着嘴做驚訝狀看着他的腿。很健康的一雙腿,被我的緊身牛仔褲包裹着,修長筆直得猶如竹竿。
他比我還要略高一點,還是在沒有穿鞋而我穿着三釐米的鬆糕底人字拖的情況下。
“亞特人,我來自第三研究站,編號SAT002361,不過研究站已經被初代種摧毀了,所有亞特人除了我以外全部死亡。”他站到我面前,刀削般的嘴脣一張一合,說着我聽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話,“你爲什麼會在陸地生活?”
我爲什麼不能在陸地生活!你他媽一條人魚還長出了一雙腿來了呢!
當然這句話我沒敢說,他一靠近我就立刻後退了一步,“說實話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是人,不是什麼亞特人。人就是生活在陸地上的啊,到海里的話會被淹死的。”
他不解地皺了皺眉,“亞特人在水中是可以呼吸的,血統超過一定比例的亞特人入水便會生出魚尾,出水則會呈現人類的形態。你身上沒有海洋的氣息,但你的確是亞特人。”
“哦哦。”我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的尾巴不見了。呃但是!我真的不是什麼亞特人,我泡澡的時候也沒有魚尾巴啊!……喂,你拉我幹什麼鬆手!”
在我否認我是亞特人後他不等我把話說完就一臉慍色地衝過來,拽着我的手就把我往浴室拖,然後以壓倒性的力量將我摁在了浴缸的水裏。
我掙扎着,哇啦哇啦亂叫,嗆了好幾口水。摁着我後腦勺的手猶如鋼鐵澆鑄那般半分都沒有因爲我的掙扎而撼動。
“呼吸!亞特人在水中是可以呼吸的!”他淡然卻帶着嚴肅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我完全沒有聽進去,心裏恐慌到了極點。
我會死!我會死!
這三個字以黑體加粗的樣式在我眼前來回滾動。我肺裏的空氣在掙扎中慢慢消失殆盡,他仍然沒有鬆手的意思,心底的恐懼像破土而出的鋼針那樣穿刺出來暴露在空氣裏。媽的!老子救你一命,你卻要害老子!我無聲怒罵着,崩潰地想要不要呼吸看看,結果就是氣管嗆進了一大口水,接下來的咳嗽則直接將我身體裏僅存的空氣消耗乾淨。
腦袋開始眩暈,我放棄了掙扎,等死。
在我意識即將泯沒前,他終於將我撈了上來。
我感受到光線重新籠罩在我的眼皮上,形成暖紅色的光斑。我喘着氣,懶懶的不想動。
人魚君似乎以爲我昏了過去,拍了拍我的臉,我當然沒做任何反映——尼瑪!你差點淹死老子!老子就裝死嚇死你——然後我聽到他的喃喃聲:“怎麼會這樣,他的確是亞特人啊!”
你亞特人!你全家都亞特人!話說回來亞特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就在我無盡腹誹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脣片貼上了一個涼涼的又很柔軟的東西,同時臉上的皮膚也感覺到一層薄薄的呼吸。我好像明白了什麼,唰地睜開了眼睛,映進瞳孔的就是人魚君那張放大了的美得能奪人呼吸的臉。
“你、你幹什麼啊!”我慌忙推開他,手腳並用地往後退,靠着牆坐起來。
他很認真地看着我,面無表情道:“人工呼吸。”
我氣急敗壞地擦着嘴,徹底沒脾氣了,“人工呼吸不是這樣貼着就行了!是要往裏吹氣的!哎,算了,我不跟囉嗦了!”
“哦,我看到博士救人時就是這樣貼着的,不知道要往裏吹氣,下次注意。”
“你還打算淹我第二次?!!”我瞪圓了眼睛盯着他。
他搖了搖頭,還是那副面癱相,“你看起來在水中的確不會呼吸。”
“廢話!老子根本就不是什麼亞特人!”我幾乎抓狂地尖叫,然後我發覺這樣的語氣好像一個女人在被強\奸一樣,於是我儘量平緩地說:“我爹媽都是人,我也是人!還有亞特人究竟是什麼?”
“人和人魚的混血種。”他冷睿的目光裏像是塞滿了冰渣,我腦子裏忽然叮地響起一聲‘科普時間到’,果然他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現代人和純血人魚產生的後代被稱爲亞特人,像我這樣,還有你。純血人魚和亞特人產生的後代被稱爲次代種。次代種沒有活着的必要,幾乎還在母體孕育時就被扼殺。”
我只覺的呵呵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爹媽可都是長着一雙腿會到處亂跑的人類,不是人魚。”
他依然堅持道:“也有可能是你父母都是亞特人。”
我無奈地朝他翻了個碩大的白眼,打算不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耗着。我跟他渾身都是溼漉漉的,整個浴室也被搞得一塌糊塗……真是夠了!
“人魚君,你要回到海里嗎?”我一邊將浴缸裏的水放乾淨一邊頭也不回地問他。短暫相處後我發現他對我也並沒有什麼惡意,但也並非沒有威脅性——這貨真不愧是條魚,他完全沒有人類的常識,剛剛他看到電視裏的人影后立刻表現出野獸一樣的攻擊姿勢——真是嚇得我小心肝兒都在亂顫——說真的他剛剛比獵豹還要兇猛的低吼真的讓我毛骨悚然。
接下來的時間我近乎抓狂地跟他解釋電視這種東西的作用,他仍然聽得似懂非懂、面色嚴峻地鼓搗着遙控器。然後我爲了不嚇着他就儘早跟他講解旁邊座機的用途,生怕它突然響起來又刺激到這位……這條魚,結果對方眯起狹長漆黑的眼睛冷冷地說了一句:“這種早在30年前就被研究站淘汰的通訊設備用不着你介紹。”
我當時差點沒忍住噴他一臉血!
“不,研究站被襲擊海底沒有我容身之所,我需要在陸地上尋找其他研究站的亞特人。”他在客廳裏大聲地回答我。
意思就是說要暫時住在我家了唄?想到這裏我立刻眉頭緊鎖起來——我媽死了,我爸不管我,就連我自己的學費都是平時勤工儉學賺來的,我沒有信心能再養活一個人,或者一條魚。
我走到客廳,他正在盤着腿坐在沙發全神貫注地看一條治療不孕不育的廣告(……),他的側臉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顯出神蹟一樣的美感來。他穿着我的襯衫,上身充滿男性魅力的年輕肌體就包裹在一層薄薄的人造纖維下。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的頭髮其實很長,完全遮住了白皙的脖頸,像日漫裏那些溫柔的少年一樣,黑色的頭髮將他眼裏的那種認真襯托得有些像孩子般的明朗。
“哎,人魚君。”我到他身邊坐下,發現他的眉毛不動聲色地挑了起來——他似乎不太喜歡我叫他人魚君,然後我轉移了話題,笑着搶走了遙控器,“你神經病啊,看這種廣告,你看得懂麼?”
他冷漠地轉過臉,用一種極具壓迫感的眼神欺壓過來,“神經病是什麼意思?”
“呃,”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也許他一直生活在很高端極有水準的環境裏,沒聽過什麼罵人的詞,“就是……就是說不正常,或者說用這個詞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原諒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神經病。
他輕輕哦了一聲,轉過頭繼續看電視,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釋。
我沒想到他記住了這句話,他可能在適應陸地的生活方式並且在拼命學習——
當我掃地路過客廳直接擋住了電視後他馬上拋來一句:“你神經病啊!走開點!”
當我在一旁看書時忽略了他的問題他立刻揚起冷漠的聲音:“你神經病啊!問你話呢!”
當喫午飯時他面對晶瑩的米粒時嚴肅地放下了碗筷:“你神經病啊!讓我喫這種東西!”
我的小宇宙終於爆發迅速還擊:“這就是人類喫的東西!你要在陸地生活就得照陸地的規矩來!”
然後他用他那雙漆黑冰冷猶如浸在冬日風雪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我告訴你,我現在很神經病!特別神經病!”
“噗……我、我知道你是個神經病,噗哈哈哈!”我終於沒忍住在他匪夷所思的視線裏捧着肚子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先別急着對魚尾下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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