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主持者稍稍用力扯了扯少女的長髮,爲讓大家確定,那一頭恍如黃金一般璀璨耀眼而純淨的金髮,的確是天生的!
忽聽臺上有吱嘎、吱嘎機器輪軸轉動的聲音,衆人屏息凝氣,看到少女原本垂下如癱軟的四肢竟被無形地扯動起來,先是擡起手,對衆人搖了搖,晃了晃,隨後小小步子踢踏着雙腳,雙手還攜裙襬,擺了一記俏皮可愛的宮廷禮。
衆人頓時瘋狂,主持者當即開始敲小錘,示意可以開始喊價!
遙遙的,單白只覺周身一冷。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的一束冷光,直直打在她身上,除了常人都對她保持的探究之外,還有一種……鄙棄?
她猛地扭過頭,四下裏看過去,然後……她看到那一束光,此時此刻,帶給她的只有驚恐,和急欲潛逃的衝動。
身邊的無我一把抓住她,不悅地低斥,“你要做什麼?”
也忘了去擔心無我會不會懲罰她,少女回身,用力抓緊身旁男子的手臂,彷彿那是此刻她唯一能擁有的支撐。
“我看到……我看到……”她結結巴巴地,幹着嗓子努力說着。
那分明是……樂、正、驍!
這樣緊張驚恐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整場拍賣結束。
在看到樂正驍居然直直向他們走來,單白只覺自己的背脊都要縮成一團,空氣彷彿成了黏度極強的膠水,令她困難得埋不出哪怕一步。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來的感覺,就是確定——那個人,一定、肯定、絕對是樂正驍,沒錯!
無我寬大的袍袖下,緊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
樂正驍同樣帶着面具,很平常的樣式,和他平日裏的低調風格相同。兩方距離越來越近,當單白的驚恐累積到最高點的時刻,樂正……卻是徑直走到無我面前,盯着對方。
他臉上向來優雅溫潤的淺笑沒了,一雙總是透出柔軟親切光芒的眸子緊緊地、惡狠狠地盯着無我,沒有先說話,而是面露惡意地低頭掃過無我的左腳踝,才冷冷笑道:“估計你還是一樣吧!”
無我摘了面具,很坦然地對着樂正——或者說,這妖孽根本就是故意的,要讓樂正驍看到自己一臉輕鬆、毫無壓力或是別的什麼痛苦神情的樣子。
“託福託福。”無我笑道,卻是話音一轉,“不過,對於樂正大少爺來說,本人的福氣還真不是由您這兒得來的,所以前面那句話,儘管當我是放屁給某些人聽好了。”
樂正的話裏有話,無我的針鋒相對,顯然表示他們兩個明顯是認識的。這想法令單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看來樂正根本沒有認出她來,她也不需要害怕得這樣徹底。
然而剛想着放鬆,緊接着樂正一句話又將她的小心臟給提了起來!
“這女孩……”樂正驍微微一笑,直直指着單白,“倒不如賣給我,最起碼我還能讓她快樂銷魂……而留在你身邊,也不過是幹看不能用罷了!豈不暴殄天物!”
單白差點驚叫出來——無我死死捏着她的手,快要捏碎了她的骨頭!
原本一直輕鬆淡然的妖孽終於微微變了臉色,卻仍然咬牙笑道:“樂正驍啊樂正驍,你長到這麼大,學到的本事也就這麼一點……如果不是這一點,你以爲你能打擊到我?哼……真是可笑,你以爲打擊我,就能改變什麼嗎?那我也只能說,你這二十多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說罷,無我氣沖沖地拉着單白離開。
即便走出很遠,單白仍然感覺到背後一雙微妙而冷厲的視線,緊隨着他們。
毫不放鬆。
六十二話最後一課
無我拉着單白一直走出很遠才停下來,撲哧一聲笑了,然後越笑越開心。
單白不想理他,反正周遭都被他的人遠遠隔開,根本沒有人能踏入他們方圓百米,管他笑死還是笑活呢。可是他到最後笑得嗓子都快啞了,居然還笑呵呵地,斷斷續續地問她:“喂,你怎麼不問問我,爲什麼笑?”
“笑死你個恐怖的妖孽最好!”她沒好氣地罵了句。
無我攬住她的肩,慢慢恢復正常模樣和呼吸,“走吧,咱倆去喝一杯。——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杜康啊杜康……”
單白拿看白癡看腦殘的眼光瞅着他。
兩個人回到一直用以單白修養的別墅,他走到吧檯之後,爲她示意滿滿一櫃子的各種酒類,“想喝哪種?”
單白想都不想,立刻昂着頭高喊:“老白乾!最好燙一壺!”
無我立刻猛拍桌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痛苦狀,“屁!(妖孽終於沒形象了)喝什麼老白乾?!喝完了一身臭味,可沒人伺候你!——就聽我的!”
然後那個像被突然刺激得開始變性的妖孽,閉着眼,推開玻璃滑門。隨手取了一瓶,看也不看,直接開蓋,倒酒,遞給單白其中一杯。
單白剛要喝,卻被無我猛地拉住手,險些將杯中酒灑出來。
他問:“你說,如果這兩杯酒都被下了毒,而只有你知道這毒被下在了哪裏……你會將那杯有毒的,給誰?”
少女毫不猶豫:“有毒的給最恨的!”
無我目瞪口呆。她的答案,居然只有最決絕的一個。然而他不得不搖頭,“就因爲你的想法這樣單純直接,所以反而是你自己死得最快!”
連半點彎彎都不繞,不死她,死誰?!
畢竟她也是福至心靈的第一反應回答,不過他說的也對,她只是吐了吐舌頭,說道:“那你還讓我喝酒不?”
無我緩緩拿開手。
杯口抵在脣邊,加了冰塊的酒液細線般滑入口中,耳邊卻聽到那個妖孽幽幽嘆了口氣,“如果是我,我最愛誰,就給誰喝毒酒……如果面對的是最恨的,那麼毒酒我會自己喝。”
“咳咳……”
單白立刻被嗆了個半死。
“你有病!”——這就是單白的答案。
然而,無我很認真地盯着她,“如果我愛上誰,那麼這種愛只不過是我的絆腳石,我的定時炸彈……在我每一刻終於感到好過的時候,砰的一聲……將美夢全部碎裂給我看……那我還要了何用?”
“而在我最恨的人面前喝下毒酒,卻可以令對方傷痛難忍,也可以嫁禍於人……這麼好的買賣,誰會不做?”
單白手一抖。然而,此時,她卻緩緩露出微笑,“你說得對……”
“不過……”他又加了一條但書,差點令單白氣炸了肺,“一種手段,分情況,或許只被允許使用一次,再玩……可就爛了,把自己都賠進去,血本無歸嘍!”
單白惡狠狠地衝過去,抓着他的手,砰的一聲將兩杯相碰,差點直接弄碎兩個杯子。露出個鬼臉,她高舉杯子,大叫一聲:“幹了!”
吼畢,一飲而盡。
空間慢慢靜默下來,彷彿這一秒他們都想不出來要說什麼話題,只能借一杯又一杯的灌酒來抒發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綿軟的男音終於再次開口:“喝完這一杯,我會送你到樂正驍那裏去……”
“你做什麼!”單白一驚,杯子直直摔落在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沒發出一點聲息。
無我自顧自接着說:“……記住,你的機會,只有這一夜!——這一夜,你可以用你想到的任何手段方式對待他……”
單白飛快打斷,“我只想知道,爲什麼要將我送給他!”
妖媚的男人慢慢轉過來,臉上露出一種奇妙的笑意,“他……將會是你最好的跳板……”
“不要以爲,在他們之中只有那個懦弱膽小的蔚年遇最好……蔚年遇雖然幫了你逃離,又救了你,可是卻丟了自己的命,還是做不到答應你的事,不是麼……不過,有樂正在,他,纔是你日後最大的靠山……也是你最明智的選擇……”
“當然……”他勾起脣角,眼角卻含着挑釁地望着她,“今晚去或不去,全看你!”
這一次不是能夠輕易被請將激將的時候,單白沒有回話,心底也絲毫沒有任何衝動,只是腦中飛快轉念想着無我說的話。
他的話總是玄之又玄,可是卻極有道理。其實,這一次無我說得也對,那剩下的六個男人裏面,沒有采摘過的,除了宗執那個油鹽不進、只喜歡SM的死變態,還真就是這個樂正的態度最是奇怪。龍環的祕密也是樂正告知,才讓她消停了一個多月……
樂正對她的態度奇怪,她是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以前她並不敢去試探,這種態度背後到底代表的是什麼意義,又是多少深度的意義……她擡起頭,直直望向無我:“如果出事,你可以帶我回來?”
她這是在要求保證了。
而這個保證,無我給得起。
所以……棄落的杯子未再拾起,無我爲她倒的最後一杯酒也沒有端起喝掉,少女便帶上金色面具,跟着暗影出去了。
沒有開燈。無我在黑暗中靜坐,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可愛的小女孩啊……有時候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奇妙,當我撿到你的時候,還不知道你的背後會有這麼多相關聯而有趣的故事……而我,又怎能不入場看戲,做一個盡職的觀衆呢……
樂正驍暫居酒店最高層的總統套房。那一層,一出電梯便看到整層惟有那麼一間房。
單白進了門,樂正鋒利的眼神立刻從某個角落凌厲射向她。
慶幸面上帶着面具,單白擡手輕輕摸了摸臉上的金色半邊面具,勾起脣角。她臉上的面具仍是與無我出席拍賣場時的那一個,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換,所以根本不用擔心樂正驍會認不出她就是無我身旁的少女,也不擔心他會真的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只要他沒有親自上來揭開她的僞裝,她會把這場當做無我對她的試煉,圓滿地,絲毫不被樂正發現地……完成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