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啪——
單白甩了甩有些發燙的掌心,看着眼前頭歪在一邊回不過來神的某男,只覺他眼中的空洞與驚恐奇妙地令人感到無比愉悅。
難怪這傢伙這麼喜歡SM。看到被虐的人痛苦難熬,掙扎着逃不過恍如夢魘般折磨的糾結樣子……還真是大快人心。
未央的女歡有擅長S的,也有擅長專做M的。最初爲她講解要領的時候,她總是想不透,特別是M,究竟是如何做到忍耐疼痛和羞恥的?
忍受疼痛還可以做到,可是一旦連人的羞恥心都拋棄……那就是真正無敵了。
單白笑吟吟地望着地上痛苦翻滾囈語的宗執,手中長鞭適時抽過去,令他在迷亂中更加真實感受到肉體的疼痛。她看得出他正陷於過往痛苦記憶的糾纏夢魘之中,而她給他射入的藥,正是能夠產生迷亂幻覺,控制人體神經中樞的精神類藥劑。
除了致人暈厥的迷藥,她身上並沒有準備任何其他的藥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既然到了宗執的地盤,又怎麼能放過他這裏各式各樣如此奇妙的藥品不用呢。
教導SM調教系的女歡曾說,其實在調教手段中,心理打壓方式佔據一大部分的比例,並非所有SM都只是肉體施虐而已。可是,當想要按倒的那個人精神能力太強,普通手段並不能將其征服時,適當及適量使用精神類控制藥劑是非常必要的手段。
在施用注射藥品時,劑量不能過多,以免對方因爲無法承受記憶中的黑洞而被吞噬發瘋;也不能太少,否則極有可能控制調教失敗,反被對方所制。
——當然,這一切的條件,都建立在對方曾有過的記憶陰霾斷層的基礎上。
因爲對方有漏洞,所以再強大堅固的牆都有可能被鑽了縫子而倒塌。
單白甩了甩手,輕輕呼出一口熱氣。
地上躺着的男人身體上儼然佈滿橫七豎八的紅紫傷痕,有的大出血,有的僅僅擦破了皮,還有的連皮都沒破,只是皮肉上紅痕深深,看起來極像馬上就要滲出血來一樣,卻是手段高超弄出來的內傷。
他哆嗦着,半閉着眼,身子因着繩索的禁錮無法自由動彈,卻仍忍不住掙扎擰動,極力要逃脫這種捆綁束縛的窒息感。
單白走過去,一根一根地挑斷他身上的禁錮,卻同時一手執着皮鞭,準備一看情形不對便下狠手。這樣謹慎小心也是不得已,因爲總不能一直捆着他不放,之後還有之後的計劃步驟,不能在這裏全面停擺!
繩索斷開,但他的四肢卻因爲屈起束縛時間太久,有些血脈不通,而他又沉浸在自己的夢魘中,根本沒想過去安撫自己麻木的四肢。
單白搖頭,還得自己動手,將他的雙腿拉直。然而因着她毫無憐惜的動作扯痛了他屈起的神經,宗執嗷的一聲低叫,霎時間男兒淚就那樣刷的一下子掉了下來,把一旁的單白嚇個夠嗆。
身體的酥麻痛感連同被扯動身上的傷痕,令他終於忍耐不住,崩潰了!
他踢動雙腳,即便身體各處都痛得很,可他自己卻是恍然不覺,只是一味躲避她的碰觸。
“嗚……嗚嗚……”他的眼淚流的極是爽快,很快佈滿整個面頰,淚痕斑斑,“不要……不要打我……”
單白沒聽清,湊近耳朵,“你說什麼?”
“救我……”
他嗚咽着,“救我……救救我……小執好痛,好痛……不要,不要打我!”
她皺了皺眉,卻是很快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慢慢抱住他寬厚的雙肩,耐心地低聲撫慰着:“乖,寶貝乖……小執最乖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倏地抓緊她的衣服,死死的,完全不敢放手的樣子,瞪着一雙無神的眼睛,原本那裏面的陽光燦爛——即便只是僞裝——也已然全部消失,沉黑成了一片深霾。
“小執乖,小執一直都很乖……可是小執好痛,有壞人……有壞人打小執,可是、可是無儔和阿年……他們不要我了,他們放棄了小執……”哭嚥着,他卻又突然害怕地掙動起來,身上的傷口被擠蹭出了更多的血,沾滿兩人一身。
“我沒有放棄你啊!”她溫柔地抱住他,輕輕搖曳着,彷彿他只是搖籃中小小嬰孩,那麼弱小,全身心地依賴親人的關懷和愛護,“小執很好,我怎麼會不要你呢?”
“可是,可是……”他緊緊抓住她的衣服,卻又害怕自己太過用力抓緊對方,鬆了鬆手,握住了她身上一片小小衣角,不敢放手,“可是阿年保護無儔,從來沒有人想要保護小執……小執也好害怕好害怕,可是爲什麼他們都放棄了小執,沒有人來救小執?!那個壞人打的小執好痛……真的好痛……嗚……”
“乖……現在有我陪着你,保護你,一定不會再讓壞人把你抓走……相信我,好不好?”脣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她將他顫抖的高大身體有些喫力地扶正,而他的腦袋則一直縮進她的懷裏,絲毫不敢探出頭。
她一直一直抱着他,沒有放手,陪着他靜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小執怕……”他稍稍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瞅着她。原本成年男子的健朗面容,此刻卻搭配孩童一般天真無邪、惹人憐惜的神情,如此怪異地令人害怕。“媽媽總會唱歌給小執聽……唱歌,唱歌給小執聽好不好?”
單白瞪他。她幾乎要懷疑,他根本沒瘋沒傻的,完全在逗她玩呢!
忍着氣,她想了想,腦海裏將自己會唱的那幾句僅有的歌詞絞盡腦汁拼湊完全,輕咳了聲,才緩緩啓脣。
“……天上的星星會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柔軟婉轉的女音輕輕唱起童謠。那是小時候母親常唱來哄她入睡的,是她最寶貴的記憶。只是此時不知怎的,面對這個令人憎惡的死變態,雖然可恨極了,可是看他那也可憐之極的模樣,她卻不由得唱了出來,細心地,溫柔地,安撫他驚恐的情緒。
而奇異的,他的痛苦顫抖隨着她柔和的音調慢慢平復下來,漸漸閉起眼,依偎着她,沉沉睡去。
如果有人在此時看到這幅情景,只會恍然感到,那種天荒地老的姿態,宛若一幅上好的工筆畫,一筆一劃都入戲太深,即便只是假戲,卻是做足十分。
一切糾葛要從宗、應、蔚三家十數年前的舊事說起。
三家世代交好,自然這一輩的三位小繼承人總是玩耍在一起。彼時蔚年遇還是個健康寶寶,宗執也仍然純真可愛,雖然應無儔有些心思重,小小年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似的令大人捉摸不透,可是三人兩小無猜的感情卻是極好。
那一日,一名逃竄的虐童殺人犯意圖綁架他們三個看起來純樸可愛而又氣質高貴的小孩。只是蔚年遇拼死護住了應無儔,而應無儔拼命周旋,終於使二人獲救。
沒錯,蔚年遇和應無儔獲救了,逃犯被嚇走時卻帶走了無能爲力的宗執。等到三家合力找回宗執時,他已經被虐打的血肉模糊,小小年紀眼看要挺不過去,全憑最後一口氣吊着自己的命。
那虐童逃犯被捕歸案,問及爲何宗執沒有被其殺死時,他說,他受不了那孩子直直盯着他的目光!那孩子死不求饒,痛極了只是哼哼,他就是喜歡聽孩子脆脆的童音高聲驚恐地求饒——所以他一直虐打那孩子,卻又不讓他徹底死掉,直到聽到他的求饒爲止……
童年恐怖的記憶,一次既不爲錢又非仇怨引起的綁架虐待事件,卻造成蔚年遇日後的破碎身心,和宗執偏執殘酷的暴虐性格,以及其虐待時看到鮮血的激切和恍若精神分裂的症狀。
雖然不知道宗執到底是不是嚴格意義的精神病,可看起來,他內心深處始終壓抑着十歲時那個內心驚恐卻倔強的小男孩影子,成年後內心施虐者與受害者的角色巨大轉換……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是這世上沒有誰有權利如此輕易地傷害其他無辜的人。當初他找上她——雖然樂正後來說其中有極大的可能只是因爲她是殷家兄弟帶來的女人——可她仍然不能原諒他對她的傷害,以及造成那些令人驚懼的回憶。
原本她平靜的生活,正是因爲遭遇一連串的人和事,才變成如今的扭曲不堪……再可憐的人,在她眼裏仍然是當初傷害自己時的那個高傲樣子,她永生不敢忘,也不能忘。
所以無論再怎樣擁有悲情的過去,她只會一視同仁。她沒有心軟,也已經不懂何謂心軟,而她的心裏,僅存的……便是復仇,復仇,復仇!
第七十話誰喫掉誰
眼睫輕輕眨了眨,宗執只覺周身疼痛。
火辣辣的痛,像是能要了人命,又被抹上辣椒水,稍稍扯動肌膚便火燒火燎的,似能焚燒殆盡人的魂靈。
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倚靠在女人溫軟的胸前,以如此可憐無助的姿態!
他費盡氣力支起身子,動作間驚醒了垂頭睡着的女人。宗執沒細看,雙手用力一推,將那女人推開,自己也骨碌骨碌在地上滾開了。
單白被推搡開,一手支在地上,勉強穩住身形。眼見宗執歪歪栽栽在地上翻滾的樣子,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她嘻嘻哈哈地就笑起來了。
到最後簡直是樂不可支了。
“女、女人——”他擡頭,看到是她,原本惡劣的語氣稍稍清減了些,但仍帶着火氣,“是你?”
這話一問出口,他立刻反應到不對。方纔的記憶如同泡沫一般,自他清醒後即破碎殆盡,半點記憶的霧氣絲痕都沒留下,令他無從回想。可是在那之前,這女人迷暈他,又將他打包鞭笞的情形……哼哼,他全記着呢!
他勉強支起身子,卻是突如其來向她撲了過去!
單白沒防備,當即被他按壓在地板上,背脊砰的一下撞在冰冷的地面,自尾椎處竄上來一陣接一陣的鈍痛,登時氣得她心頭火起,雙手揪緊他的衣襟,用力一扯,將他唯一沒受傷的臉拉近自己,惡狠狠地與之對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