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跨物種偉大和諧
走回山陽洞穴,寅斑將松蘿放在牀上,自己則趴着臥在石榻上吊起眼角緊緊盯着松蘿:
“爲我拔刺還幫我刷牙,你根本沒有那麼討厭我。”
實在不能得罪這隻掌握自己性命的老虎,松蘿低下頭瞅着寅斑的眼睛:
“我自然不討厭老虎的,其實家裏也養了好多隻貓呢。我只是……只是不能接受我的伴侶是隻動物。”
老虎往前匍匐一點靠:
“你知道嗎,其實我的老家不在太行,而在遙遠的陰山。在很小的時候我也有很多兄弟姐妹。我的媽媽告訴我老虎不能接近人類,因爲我們不是同宗,但也不要傷害人類,因爲人類是萬物之靈。那時我從不傷人,每當看見牧民來到陰山都會遠遠避開,只吃野兔和獐子充飢,雖然那些東西肉太少毛又很多。那時候我想,人類這種動物可真的是完美的餐點,他們肉多武力低又沒有毛,要是能敞開喫人該有多好呀。”
說到這裏老虎眨了眨眼:
“那是一個十一月的冬日,我們還是六個月大的小奶虎。那一天陰山的雪下得好大,我在上面開心地滾來滾去,就像是滾在一層白色的霜糖上一樣開心。滾着滾着,我發現遠處坐着一個神志昏聵的老太太。老太太旁邊沒有任何標誌物,更是沒有一個人。一千年前的糧食產量是很低的,人們喫不飽飯,就有了送老入山的傳統。如果父母老了子女無力扶養就送到山裏,老虎就可以把人喫掉,這是山林的規則。當時我太年輕,看着那個老太太太想吃了,一時沒有忍住。誰知道我正喫着路邊竟衝出一個男人,說他把老孃放在路邊去打水竟然被我吃了,盛怒之下拿着刀就來砍我。看見朴刀我很害怕於是大聲呼救,我的媽媽聽見聲音趕了過來讓我快走,誰知那男人武功很好,過招之下竟將我媽媽幾刀砍死了。我拼命跑回窩裏,那個男人還不解恨又衝到窩裏對着我們亂砍亂殺,我踩着兄弟姐妹的屍體奪路而逃滾到河裏才撿回了一條命。因爲吃了一個人,我全家都被那個人給砍死了。我那時候真的不明白,分明是他照顧不周把個老太太放在山樑上,老虎何錯之有?我們根本沒做錯任何事啊?”
聽見這個故事松蘿完全驚住了。見松蘿愣住,老虎擡起毛茸茸的爪子將爪墊放在了松蘿的腿上。感覺寅斑可憐松蘿沒抵抗,寅斑又將橙色的老虎腦袋放在松蘿膝上:
“後來我從陰山一路往南行,每到一個山頭都會盤踞在上頭。不知道爲什麼,那時每當想起兄弟姐妹還有媽媽被砍死的樣子我就特別害怕,但越是害怕就越想喫人,我每天都想着那個老太太的味道,完全喫不下其他動物。我最開始喫人的時候,山下的村民立刻糾結了官府來圍剿我,我什麼都不懂吃了很多的虧。但周旋久了,我就明白人類只會傷害比他們弱,對他們不構成真正威脅的東西。三番兩次殺不死我他們怕了,甚至開始給我送來豬牛羊和流浪漢,祈求不要隨便到村裏喫人。那時候我終於明白了,這就是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類。只要你的力量遠遠碾壓他們,他們就不會再想戰勝你,而只會想要供奉你追隨你。我媽媽大錯特錯,作爲老虎,我們不但要喫人還要越喫越猛,把人類喫得無話可說。如果早一點明白這個道理,我就會帶領全家一擁而上咬死那個男人,那麼我的全家就不會死了。”
聽到這裏松蘿完全驚呆了。雖然感覺這些話十分荒謬,如果在公共場合松蘿甚至會第一個大呼這是謬論,但此時此刻松蘿真的只是感到百感交集無力反駁。寅斑擡起手爪去撥弄鬆蘿的頭髮:
“又過了很多年,我發現那座山上很少有人來砍柴了。喫不到人我繼續往南,走過了一座山又一座山,最後來到了太行。在太行山我遇到一些得道的動物,他們告訴我喫太多人會遭天譴的,可我根本不信。後來有一天來了兩個神仙,他們恭喜我已經活了五百歲,受了天地靈氣第二天就可以變成老虎精了。我開心極了,先是美美地吃了一頓,然後又好好睡了一覺。誰知道第二天早上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人。太可怕了,這真是太可怕了,我那麼討厭人類,最後怎麼會變成一個人呢?”
說到這裏老虎表情惶惑地擡起腦袋:
“當時我骨鯁在喉難受極了,於是去找那兩個神仙說我不當老虎精了。誰知道他們告訴我,人是萬物之靈,老虎能化成人形乃是天大的好事。沒辦法,我只能認了。到了jiappei季,我去找從前相好的母老虎,可她們看見我能變成人笑得受不了,這下再找不到母老虎了。沒辦法,我下山去抓人類的女孩子,可她們看見我住在洞裏是隻妖精又嫌棄我怕得不得了,不管怎麼示好都不願意和我相好。修煉成了妖精反倒什麼都不是了,我怎麼辦纔好?”
見老虎擡着腦袋看着空氣,松蘿忽然想起了自己十幾年的人生。作爲一個官員的女兒,自己揹負家族榮譽不能四處挑選中意的男子。而作爲一個身份尷尬從嫡女變成庶女的小姐,合適的家族又懷疑自己母親德行有虧,覺得自己外祖家倒臺不樂意選自己做正室,以至於兩個妹妹已經議親自己都沒能嫁出去。說是平凡女子不是平凡女子,說是小姐又算不上是個小姐,說是嫡女不是嫡女,說是庶女又不是庶女,這種廢了老大勁在jiapei季搖不到人的悲劇,想必沒人能比松蘿更加感同身受。不知道爲什麼,松蘿呆了片刻,忽然呆滯地擡起手臂抱住了老虎的大腦袋。被松蘿摟着寅斑愣了一下,隨後眯起眼將整個毛茸茸的腦袋拱到了松蘿懷裏頭。過了片刻,松蘿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隻很漂亮的老虎,我憑什麼嫌棄你呢?”
想到這裏松蘿嘆了口氣,心想就算是安慰你也好,糊弄你也罷,選個恰當的說辭在此刻真的是必要的:
“其實我娘原本是官宦家的嫡出小姐。那時候我外祖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爹也待我很好,每日晚上都彎腰捏我的下巴管我叫小松蘿。後來因爲苻家皇族的勢力鬥爭,苻重翰一系被一擼到底,我外祖家也受牽連砍頭的砍頭流沛的流沛,我爹更是被查出了虧空。過了沒幾日,我爹就將我娘降成了妾又娶了別的女子爲妻。那時候我終於明白,我爹愛的不是我這個女兒,他……”
說到這裏松蘿才意識到這些話一隻老虎壓根聽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在這件事中你不過求一時歡愉,而我求的是一世安泰,自然不能行差踏錯失了貞潔毀了一生前程。”
寅斑聞言貓坐起來冷冷道:
“當真?你並不嫌棄我,只是害怕失了前程?”
松蘿還沒想好如何回答,老虎已經整隻爬上來將松蘿壓在了白絨絨的肚子底下。被老虎壓着松蘿頓時喘不過氣,但是看着對方似乎看透一切的凜冽眼神又心中一動,立刻止住了去摸護身符的動作。老虎居高臨下地看着松蘿片刻,忽然低下頭用收起倒刺的舌頭來舔松蘿的耳朵和脖子。被溼溼軟軟的舌頭耐心地舔着臉頰和脖子,松蘿忍不住把頭側過去,喉嚨中也發出細軟的哼聲。見松蘿臉色發紅,老虎俯身輕輕咬住松蘿的衣領將松蘿上身的衣服褪了下去。感覺身上涼颼颼的,松蘿頓時一驚,誰知這時寅斑跳到了牀下咬起一根小木棍,從松蘿袖子裏將護身符挑出來放在了松蘿的臀胯上頭,隨後再次俯身閉着眼輕輕舔舐松蘿的身子。眼看護身符散發出刺眼的白光,洞穴中都被光芒照得如白晝一般,松蘿忽然意識到寅斑這麼做是想表達他現在不會奪走自己作爲籌碼的貞潔,而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不厭棄他。心中糾結得如同一團麻花,松蘿不知所措,腦子裏也再次閃現出陳家少爺的影子。
如今怎麼辦?跳起來跟老虎拼命,那豈非等同於自殺?難道自己一輩子吃盡了苦倒盡了黴,最後還要在見到光明的前夜,爲了守護無法查證的清白被老虎咬死在洞裏頭?如果自己這樣死掉,李家得不到更多好處,自己的母親得不到更多好處,陳家得不到更多好處,甚至連老虎都得不到任何好處,任性一把搞個多輸何苦來哉?
用力咬了下嘴脣,松蘿覺得不如這麼想。在變成老虎的時候寅斑只是只動物,他本質上也不過是一隻大一點的貓。好比自己裸睡的時候被只公貓鑽到被窩裏踩奶,陳家人大概也不會指着自己鼻子說李松蘿你不清白吧?
想到這裏松蘿把心一橫,用力閉上眼睛繼續裝死。寅斑擡起兩隻前爪抱住松蘿擦地一樣認真舔過每一寸皮膚,隨即又閉上眼睛將頭往下方滑,松蘿頓時含着眼淚悶哼出來。舔了片刻,寅斑一躍跳到牀上,四條腿踩着松蘿身側的空間:
“你知道嗎,天下最有質感的東西就是老虎的肚皮。你相不相信,就算是珠翠堆成的牀榻也沒有老虎肚皮睡起來柔軟舒服。”
聽見這話松蘿一愣,隨即擡頭去摸寅斑軟軟的白肚子,一摸之下只感覺這老虎絨確實柔軟q彈還很暖。正認真地摸着,松蘿忽然看見老虎身子動了一下,隨即兩個圓圓小球球前面就彈出了什麼。雖然從前養過很多貓咪,但松蘿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見松蘿瞪大眼睛傻住了,老虎沉聲道:
“別怕,沒事的。”
腦子裏一個念頭閃過,一瞬間松蘿也說不好自己有沒有意識到什麼。但是看着面前巨大的老虎,松蘿鬼使神差地慢慢伸出手想去觸碰一下。就在松蘿的手指碰到的瞬間,那上頭猛地如同打開的鬆塔一樣炸開了一大圈尖銳的刺,松蘿的手指瞬間被刺打得生疼。忽然間松蘿明白了什麼,脖子後面的汗毛都炸了起來,與此同時老虎已經恢復了貴族一般的氣質,伏在旁邊將下巴放在爪子上含情脈脈地看着松蘿。此時此刻松蘿心裏忽然沒來由地委屈起來。松蘿心想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啊?雖說保住底線就不會被發現,但作爲一個閨閣女子,自己是不是已經在某種意義上不再清白了?
見松蘿眼中含淚,老虎靠過來孵蛋一樣把松蘿孵到身下柔軟的皮毛裏:
“你不要怕。你是第一個接受我的女孩子,我不會允許別人欺負你,會認真做窩,爲你找來好喫的東西。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比山下那些男人好多了。我願意等,等着你心甘情願選擇我。”
感覺松蘿眼睛仍然紅着,寅斑又低聲道:
“怎麼了呀?來,就來給你講一個睡前故事吧。我有一個朋友,他的舅舅是一隻修煉千年的老虎。和我們這些老虎不一樣,他的舅舅有着雄圖大志,想要以妖精之身匡扶天下拯救蒼生,成爲一隻有身份有地位的老虎。有一天,他舅舅和另外兩個朋友來到了一個王國。他們擡頭一看,哇,原來城門樓上寫着三個大字:車遲國!……”
聽到這裏松蘿目瞪口呆。等一下,你朋友的舅舅該不會是叫虎力大仙吧?這麼一想松蘿忽感覺一陣不對。難怪剛纔聽着那個全家被殺的故事有點耳熟呢,你全家怕不是遇上李逵了吧?咋還都是來自四大名著呢,剛纔那個別也是你編的吧?真有人用這種滅門的故事來哄小姑娘嗎,當真如此你全家樂意嗎?
一時也不能斷定剛纔的故事是不是編的,松蘿擡頭去看寅斑,立時發現寅斑已然張着嘴露出兩顆虎牙打起了呼,看來是沒把別人哄睡自己先睡着了。
感覺作爲一個長期觀摩官場黑料的人類,自己居然被一隻老虎哄騙佔了便宜,松蘿心裏越來越堵,難受得根本睡不着。瞪眼生了好半天悶氣,松蘿忽然將目光投在寅斑頭上的一串“王”字上,想了一下從身後摸出了炭燒的眉筆開始在寅斑頭上畫來畫去。松蘿先是將“王”加上一點寫成“玉”,然後又把那點塗掉加上兩豎寫成“田”。感覺還是不過癮,松蘿又把那兩豎塗掉,畫了個大框寫出個“國”,才終於感覺心情平復縮在老虎皮毛裏沉沉睡了。松蘿心想幹你娘,總有一天要把喫的虧找回來,把你的皮放在我家地上踩着當毯子用,您就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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