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思念
不過這念頭也僅是一晃而過。
“王爺,夕照無以相報,今生願爲您做牛做馬來還……”宋夕照垂首,幾乎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眼裏徐徐滴下一滴眼淚。
王爺頓時清醒了。
不,這不是她。
大薛氏在自己面前,是絕不會擺低自己的。她不會流淚,她到死都沒留過一滴眼淚。她一直是明豔的,在他心裏,無可替代。
宋夕照不是薛粟文,更不可能是。
“宋姑娘,你先起來吧。”
宋夕照一愣,擡起眼:“王爺?”
“事情經過我都已聽說了,喬側妃性子急,本王已訓斥過她了。”王爺暗自嘆氣,面對這位昔日舊友之女,不免又憶起了與宋副將的種種過往,心中有惋惜涌上,除卻惋惜再無別的情緒,“本王今日傳喚你來,是想與你說,你現下在王府
,無論如何都有王妃,本王爲你做主。”
宋夕照羞澀一笑過後,小小點頭應下。這話中的“王妃”兩字,自然是被她刻意忽略了,心底只惦記着“有王爺做主”這點,便已是大喜過望了。
王爺移開了眼,默默作聲道:“至於那等做牛做馬之言便不必再說了,你是宋副將之女,以客人之身前來燕京,本王無需你爲本王做牛做馬。”
宋副將懇請王爺照拂宋夕照,王爺若把人收進王府而做丫鬟了,那叫什麼事兒呀。
況且王府的下人又不是不夠用,作何需要宋夕照來當下手?這宋姑娘在嶺南送家,自小是當姑娘養的,又不似丫鬟做事。
“夕照……”宋夕照擡頭梨花帶雨地凝望王爺,她這扮再多的淚意卻連王爺一點情意也未能勾起,她幽幽哀道:“夕照只想感激王爺。”
王爺皺眉回道:“你不必感謝本王。本王不過是念在你父親與本王當年的故交罷了,舉手之勞之事,能幫你一把便幫了,僅此而已。”
若說收留宋夕照入府,多是看在宋副將的份上,撇開這一層,王爺實則對宋夕照的安危,並不關心。
宋夕照笑一凝,頓然道:“那夕照便麻煩王爺了。”
“本王未覺麻煩,只這事多擾了王妃。”王爺平淡地挪首,他這意思爲宋夕照道謝之人應爲王妃,而非自己。他又補道:“若你在府上出了事,只管去雙桂院尋王妃,這府內大大小小事宜皆由王妃把關,王妃明曉
你的情況,於你之事,會斟酌而行。”
言外之意便是,他不會插手府內之事了,府上一切事宜皆由王妃做主。連帶宋夕照,也一併由王妃負責。
因再過幾日,便是她的日子了,對於府內諸多事,王爺都不大費心思去處理。連下了朝後,王府中人王爺都無心不願搭理,更別說是宋夕照了。
宋夕照入京城,不過爲得一門得當的親事,王妃自己心裏有數,王爺早就放寬心撒手了。“夕照之事,又要多叫王爺,王妃費心了,夕照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宋夕照滿眼婉轉,語氣多了層關切道:“夕照不希望王爺於王妃思慮太多,因而費了神。尤其是王爺您
……可要小心着身子。”
她言語之中是滿滿地關切之心,然這份心意全然落在了王爺心外。只因着王爺心中藏有他事,無意聽宋夕照多言,便擺着手讓她回去了。
至於宋夕照存得有意還是無意,王爺壓根沒放在心上,他只想着,宋夕照能聽進去了他所說之話,如此便可。
宋夕照退下後,室內安靜了一時,不多久,又有侍衛進屋內,他輕步走至王爺身前俯身稟報道:“王爺,宋姑娘求見。”
是宋夕照又來了。
王爺心以爲她還有什麼事兒未來得及說完,便點頭應道:“領她進來吧。”
得了王爺的肯許,宋夕照尾隨侍衛進了屋來。
此刻正是夏日一日之內最熱的時辰,屋外豔陽高照,屋內悶熱悶熱的,即便敞開了窗牖也無濟於事。
室內是惹人煩悶的,但卻因那宋夕照的到來,徒生了幾許清涼。
宋夕照換了一襲青色,弱柔扶柳,一走一步間輕輕,她手中端執一方湯碗,正瀰瀰漫着香甜氣味兒。
王爺不解,望去問道:“宋姑娘,你這是?”
“王爺,這是夕照特意爲您所熬的,夏日裏喝一碗酸梅湯,最是解暑不過了。”宋夕照鳳眼揚起,勾脣淺笑道:“王爺,還請您嚐嚐,味道可是可以?”宋夕照笑過後,便將湯碗輕放在桌上,這擡手之間,不自覺便露出了十指上的水泡。這是她第一次做,此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卻親自爲他人嘗試着做一道羹湯,因而
傷着了手實屬常事。
不管她是不是無心之舉,王爺都瞧見了那水泡,心有疑慮便問了出口,“這傷可是煎熬所致的?”
一聽這話,宋夕照連忙縮回了手,眼神躲閃道:“不是什麼大傷,只是夕照自己不小心,叫燙着了。”
秀臉跟着紅了,似在羞愧自己不當心。
“往後不必再做這事了,王府裏自有丫鬟,你只管命她人去做這等事便是了。”王爺雙眼暗沉,他的眉頭在知曉宋夕照親手作湯呈來後,便未舒開過。
那濃眉便就緊鎖着,似有幾分不耐。
宋夕照小小委屈,聲音愈發低了,她道:“王爺,這是夕照的一片心意。”
若非爲的是王爺,她何至於親自下手去做解暑湯呢?換作了他人,宋夕照可不覺着自己會下那決意去的。
“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王爺對宋夕照自作主張爲自己熬解暑湯,並不開懷,相反王府之人放客人用那小廚房,已是不妥。他蹙眉回道:“你放下回去吧。”
“王爺,您煩勞多時,記着要稍休息片刻,可莫要太過煩勞了,還是先將那解暑湯先喝了吧。”
宋夕照有心再勸,卻被王爺再度止了話,冷冷說道:“宋姑娘,往後若再有事,本王會命人去青松院尋你的。這期間,你便在院中靜等王妃傳喚吧。”
這是已不願再與她多說一句話了。
宋夕照再怎麼說,也只是王府的客人。身爲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自覺。王府內的事務,可無一件是她可過問的,王爺之事更是了。
看在宋夕照是好意,且又是頭回,王爺便只是提醒她,沒起訓斥的心思。
解暑湯她送來了,喝與不喝那都是王爺的決定。王爺要做何事,又如何抉擇,一樣是旁人不可左右的。
宋夕照冷不丁被如此一冷和,臉色一白,如蚊子聲似得應道:“夕照明白了。”
不過只是頭一回,她不急,她還有往後大巴的日子。宋夕照心中寬慰自己,雖此番被王爺所推拒,可她那心思可不曾有半分歇下,日後不仍有時機,且再看結果爲何。
宋夕照禮貌作笑後,便又輕腳離開了。
一直垂首練字的王爺,在他走後微眯起眼睛,凝在她離去的方向,復而又望向桌上的那碗解暑湯,目光沉了下來。
解暑湯還冒着些許白氣,能瞧出還是熱乎的。
王爺碰也未碰一下,喊了侍衛進來,厲聲斥道:“王府的奴僕是愈發鬆散了,竟還允宋姑娘隨心踏入主廚之地?你帶人傳本王話下去,不守規矩的奴僕,王府一概不留!”
“是!”那侍衛恭恭敬敬地應下。
他正要走,便聽王爺又補話道:“把這碗帶下去,喝了亦或倒了吧。”
侍衛頓住了。然在王爺冷冷的目光之下,他回了神,端起碗便帶出了屋。
在他走了之後,王爺終於長長吐了一口氣,舒緩了氣息。
他的身子向後一靠,癱軟地靠進了座椅之中。
他閉上了眼,他的面容如此一看,並未有一分嚴厲,反倒有如英勇武將般英氣蓬勃。
在他軟和了的臉龐上,有沉痛,有懷念,還有不捨,淡淡輕覆。
……在迎春那日見過阿達一面之後,她便算是識得了這小子是秦大人身邊的親信。因此當她再度前往側門口,碰見了阿達時,便深信不疑地接過阿達遞來的紙卷,隨身帶回了
疇華院。
這紙卷不是別的,又是秦越特意送來的信紙。
柳長妤撇過迎春那張想偷笑,卻又強忍着的臉,擡手默默接過了紙卷。
自那日秦越寫了那句“青青子衿”後,柳長妤多次盼着他少送來信件,尤其是那寫了黏糊句子的紙條。
她可萬般招架不住。
這回打開信紙看後,柳長妤剛掃一眼,便如燙手山芋般的立即丟回給迎春,並咬牙道:“迎春,去將這紙燒了。”
真是要氣死她了,上回她不是都與秦越回了信嗎,還特意叮囑過他了,不要再送寫有那句子的紙來了,可偏偏他還是做了。
死不悔改。
柳長妤一氣不打一氣出,他是真看不懂她意思,還是裝得單純?
“郡主,您爲何如此生氣啊?”
迎春攤開紙,好奇打量了一眼,頓時大笑照着念道,“一日不見……如三月之……”迎春不認得多少字,但絕大多數的字她還是識得的,因而這紙上之話她念得出來。這麼隨口一念,句子是念了出來,可那最後一個字卻唸錯了。柳長妤瞥眼糾正了她道:“
是如三月兮。”
“哦,這是如三月兮呀。”
迎春笑顏逐開,將軍這對郡主的思念之情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呀,便直打趣道:“郡主,您作何要燒了呀,秦大人這看似對您可是無比想念呢。”
這話上說的,一日不見,像是隔了三個月一般。
感情可謂是深厚極了。
迎春玩玩沒想過,秦大人私底下竟是如此熱情之人。
平日時在她看來,秦將軍是冷麪嚴厲之人,與感情一事心裏絕不含一分熱衷。但一旦當秦將軍面對郡主時,便滿是無從抑制,只得宣泄而出的真摯情意了。
這可比表面上看起來的,完全不一般啊。“好了,你莫瞎想。”柳長妤一眼便知迎春是誤會了,估摸着還以爲秦越是登徒子呢,她便改口,語氣裏有多幫着秦越解釋的意味道:“他這幾日許是受人啓發,得了如此一
道餿主意了,纔會陸續送來這兩張紙條進府。若擱在平日,秦大人可是很正經的。”
就是說啊,秦越那樣正經之人,怎還幾次送這話進來,就算是她轉達了拒絕的態度,秦越仍是執着的送信而來。
柳長妤真是想不明白了。
“是是是,郡主說是什麼,那便是什麼。”迎春連連應道,她們郡主啊是一心栽到這位秦大人身上了,她可不敢反駁說不好。
柳長妤輕瞪了迎春一眼,她便笑着又取了筆來,柳長妤擇了一支寫了回信,將信口封好後交給迎春,“你去送給阿達吧,與上次一樣便是。”
就這兩回跑腿,柳長妤都識得阿達爲秦越身邊的親信之人了。
“安心啦,郡主。”迎春絕不會叫郡主的字筆被他人瞧去的。
另一邊,待阿達將柳長妤的回信帶回秦府時,秦越正端坐在桌前,撐着下巴愣神。桌上擺放一本正開着的書,他卻自顧自撇開了眼,不知在琢磨着什麼。阿達在秦越身側連喚了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一見是阿達將回信遞來,面色驟然便變爲了溫和,
秦越接過紙卷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阿達應聲退下。
書房內,僅剩了秦越一人。
信封被攤在他手心,秦越勾脣輕揚起,他眼中落了光,滿懷期盼地打開紙卷,待緩慢掃視完上頭小字後,脣角再難控制地抖了個不停。
秦越面色冷峻,他此刻最想做的一事,便是揪了林正卿到跟前兒,好生地給他一頓胖揍。
林正卿分明是個騙子,說好的時而送一句,兩句情話,與姑娘傳傳情意,那小姑娘定會含羞帶怯回以纏綿情話的呢?
可誰來告訴他,爲何到他這兒就變成“沒臉沒皮”一句罵人之話了!
接連兩日了,他分明盼着的是柳長妤同樣回一句好話,以此慰藉他心口堵得難受的思念。
更也好,入夜之後再多多聽她嬌軟的音色。
可這事到了柳長妤身上,明顯是行不通的。秦越暗暗嘆氣,他可以想象,這幾日柳長妤都將會在心裏多怨罵他許多句話了。
這可就足夠惱人了。
惱歸惱,然秦越能拿到柳長妤的回信,已經十分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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