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只有死別,再無生離

作者:容溶月
雲城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子裏,一花白鬍子身穿藏青松鶴寬袍的老者正對着顧衍搖頭:“夫人沉痾難除,故而會沉睡三日不醒,老朽推測夫人……應是受過腦部重創,小徒爲夫人檢查時亦發現肺部和腰間有兩處傷痕頗深,如今要想恢復並非易事,身上的傷痕可用老朽配的藥,平日裏按時悉心塗抹,配上三日一浴即可,腦部的傷……”

  老者說着,小心地覷了一眼眼前權傾朝野的顧侯爺,心裏盤算着如何將話說出口。

  “你說。”顧衍的手早在聽老者說辛越腦部受到重創時已經握緊,沉着臉示意他將話說完。

  像得了免罪金牌似的,老者臉上一鬆,唉,實在是他也沒底,從醫大半輩子,好說自己也是齊國有神醫之稱的丘雲子,可似這般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偏偏還是站在權力頂端的人的心尖尖,他是真沒遇過。

  斟酌着便把話說出了口:“腦部的傷老朽也只能治其三成,已是盡力了,老朽猜測不錯的話,腦部若再受創,夫人可能會在沉睡間不知自我爲何,時空爲何,就像……”在顧衍要喫人的眼光下,老者哆哆嗦嗦地將剩下的話說完,“就像尚在母體中的胎兒,不會有自主醒來的意識,也就是說,在夫人發作時,許會沉睡,幾時醒,甚至……會不會醒來,全看她自身……”

  “三成!”顧衍一拍桌子,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擊打在桌面上,好像要將丘雲子的膽子都打破了,“我養你們是做什麼的?!傾國之力,不拘代價,治不好她你這個神醫的名頭也該換換人了。”

  丘雲子一聽,哆嗦着大腿跪在了地下,連連保證。

  顧衍沉着臉,揮揮手讓丘雲子退下,起身來到內室,緩緩坐在辛越牀邊,辛越恬淡的睡顏就在眼前,不是夢,是可以觸碰到的真實,三年的尋找,一次次似有希望後帶來更大的失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幾次這樣的打擊,好在,上天彷彿聽到了自己的禱告,將她送回了自己的身邊。

  顧衍端起手邊的藥碗,一口一口地哺給辛越,三個日夜未曾休息,他的下巴早已長出了青黑的鬍渣,眼周也青黑一片,眼神卻亮晃晃地盯着辛越,一下也不肯多眨。

  “篤篤。”門外傳來低沉有序的一長一短兩聲敲門聲,這是他的暗衛用的手法。

  顧衍起身:“進。”

  來人是長亭,他手底下最受重用的暗衛,低頭恭敬地向他稟報:“主子,五個人都到了,已安頓好,隨時可爲夫人診治。陸於淵是約二十日前來到雲城,過往行蹤尚在查探,僅只其兩年前出現在渭國國都,大量採購藥材,動作太大讓我們的人發覺了,其他暫無發現。”

  “陸於淵”

  顧衍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名字,當今五國,齊國國勢最強盛,江南以下的南境還有渭國,渭國雖地處南邊,國土僅有齊國的一半不到,卻物產豐足,以富饒聞名,而陸於淵,是渭國國相之子,國相把持渭國朝政,陸於淵卻自十歲起便遊歷列國,行蹤成迷,每年卻都能在國祭時代天子祭天,如此地位,如此行事,讓顧衍不得不去想,阿越失蹤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顧衍垂眸,稍一作想猜到兩年前應是爲了給阿越治傷,姑且留他一條命,否則就他前兒夜裏的那般稱呼,墳頭草都該有兩丈高了。

  他凝眸,正色道:“繼續查,和夫人有關的人、事、物都要查個明白,我要知道夫人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何事。”

  “是。”長亭應聲即離。

  顧衍久久地沉默,忽地感受到了牀上人兒氣息的微微變化,勾起脣角:“你醒了。”

  辛越在心裏無語,無論三年前還是現在,裝睡永遠會被這個人察覺。

  實際上,長亭剛進來,辛越就一點一點地恢復了意識,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偶爾會一睡好多天,醒來時像溺水一般,要從無邊的沉悶中掙扎轉醒,但她已經好久沒這麼睡了,從陸於淵找來紅薰草之後,她就沒有再陷入過沉睡。

  不過此時,比起她的老毛病,她更擔心的是,她竟然落到了顧衍的手裏,眼前鵝黃繡花綴流蘇的牀帳,是她喜歡的顏色,她想起兩人剛成親時曾笑着對顧衍說,看着這牀帳就像冬日裏暖烘烘的太陽,撒着嬌軟軟地扯着顧衍的袖子賴在牀上不肯起來。

  可如今看着,卻讓她腦袋發麻,有種羊落虎口的宿命感。

  辛越撐起身子,她看着顧衍,陽光從門外透進來,大片的陰影掩蓋了顧衍的半面臉頰,讓辛越看不清他的表情。

  “要殺要剮?”辛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復平靜。

  “呵。”顧衍嘴角微微一嘲,雙手撐在牀上,壓下身子近近看着辛越,“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可還沒向天下人宣告過我顧衍死了夫人,殺你作什麼?”

  辛越一愣,扭過頭去不看他:“三年前我就死過一次了,現在世上早已沒有陸夫人,你該走你的陽關道,我有我的獨木橋。”

  “分道揚鑣?做夢!你就給我待在這裏,不要說一個走字,否則……你知道我會做什麼。”

  顧衍語氣很輕,像戀人間的低語,卻有不容置疑的強硬,這讓辛越心火一蹭,頓時惡向膽邊生,圓眼一瞪:“你想幹什麼!把我養肥了再宰嗎,三年前我沒死成,你是不是很不甘心,要怎麼樣你給我一個乾脆!”

  看着辛越氣急的樣子,蒼白的臉蛋氣得微紅,恢復了一絲絲生氣,顧衍覺得很呼吸都暢快了不少。

  三年來的行屍走肉,夜夜輾轉,閉眼就是渾身浴血的女孩,一聲聲地低泣着說着顧衍你的劍好冷,刺得我好疼,讓他幾乎不敢閉眼,每日裏鐵血練兵,處理朝政,廣佈情報網,幾乎是掘地三尺地在找辛越。

  而眼前近在咫尺的,鮮活的,就是他失而復得的妻子。

  顧衍冰冷生硬的下頜微微鬆泛了些,擡手摸了摸辛越細軟的頭髮,被辛越反手拍開,顧衍也不惱,側坐在牀邊說道:“陸於淵對你做了什麼?”

  辛越知道他會有此一問,這個男人的佔有慾她一向很清楚:“他救了我。”

  “嗯。他該慶幸他救了你。”說罷撫了撫辛越的臉頰,“我晚些來陪你用飯,這府邸你想去哪就去,只一點,不能出府,嗯?對了,你那袖箭做得倒是不凡,同那珠子我都已讓人丟去竈下了。好好養着,丘雲子說了,不要多思,像個小炮仗似的,一切等你好了再說,我再重複一遍,不必擔心我要你的命,你的腦袋穩着!”

  辛越聽着顧衍絮絮叨叨的一頓交代,心頭的疑惑越來越大,不過她聽到了最重要的一點,顧衍不要自己的命!開什麼玩笑,三年前是誰拿劍指着自己並且說竊國者,就算是我顧衍之妻,我亦親自手刃的?自己胸口近肩頭的位置這個疤,還是拜他所賜呢。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了,這是她的處事原則,她認爲,不到你的能力能掌控的事,就不要深究來爲難自己,方能在這個亂世活下去。

  顧侯爺雖然狠辣無情,但有一點好,沒見他說出的話反悔過,現在看來,雖然局勢不明朗,但至少小命無虞了,且安心地看陸於淵什麼時候來撈自己吧。

  這時門外進來了一個穿着青色衣裳的小丫鬟,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端着青花瓷底的茶杯捧到她跟前:“夫人,這是侯爺特意吩咐的如意茶,於您的傷勢有好處。”

  辛越不欲爲難一個小丫頭,接過茶一口口抿下:“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紅豆。”

  好似更像一顆含羞帶臊的青豆。

  “我問你個事,你可知我來時的衣裳,就是一套粉色的花裏胡哨的衣裳哪去了嗎?”

  “奴婢……”紅豆怯怯地擡起頭看了一眼辛越,“夫人來時的衣物都被侯爺吩咐,拿下去拿下去燒了。”

  辛越氣結。擺擺手,翻身下牀,扭了扭略顯僵硬的身子,自言自語道:“老胳膊老腿兒?不至於這麼僵吧”

  紅豆麻利地爲她套上夾絨外衫,低低地理了理辛越的裙襬:“夫人您都睡了三天了,身子骨能不僵嘛,今日難得雪停了,侯爺交代我等您用完了粥便扶您出去散散。”說罷將一個雙龍咬珠的赤金手爐撥了撥碳,往手爐外套了棉套,遞到了辛越手中。

  三天辛越一訕,還真好久沒犯這老毛病了,摸摸肚子,不說餓還沒感覺,一說餓肚子都咕咕叫了起來。

  三兩口吞完了一碗雞絲粥,實在是身處敵窩,形勢緊迫,讓她沒有品嚐食物的心思。緊接着大步走出了房門,本以爲會被某個侍衛或是暗衛攔下,沒想到顧衍真沒讓人把她關起來。

  正想去探探敵窩,沒想到還沒出小院門,就看到了迎面而來的顧衍和他身邊的一顆球,辛越腳步一頓,這是……倪管家,這標誌性的外形,三年沒見也真是一點都沒變啊,和自己一般兒高的身量,和身高一般兒寬的體魄,圓潤得那麼剛剛好。

  老倪一見到辛越時,眼睛亮了又亮,連連看向身前的侯爺與死而復生的夫人,一骨碌便往前去朝辛越做了個揖,驚喜道:“老倪見過夫人。”

  顧衍見了辛越,便頷首示意讓老倪退下,自己上前幾步拉起辛越的手,辛越嫌惡地想要掙脫,“放開我!”

  “這輩子都別跟我說放開,不可能。”顧衍側俯下身,在辛越耳邊說道,聲音低低沉沉,薄脣若有似無地磨着辛越的耳尖。

  嚇得辛越用力一推顧衍,通紅着臉罵了一聲“登徒子”。

  顧衍哈哈一笑,聽得暗處的暗衛都砸砸稱奇,這有多久不曾聽到侯爺的笑聲了,可顧衍很快活,辛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和從前一樣嬌憨敏感,跳着腳喊他登徒子,讓他知道,只有她在,自己纔是活的。所以就算她視自己如洪水猛獸,也都別想再離開一步。

  顧衍一把抱起辛越往房中去,驚得辛越低呼了一聲。

  那廂老倪腦子裏還在想着自家夫人居然真讓侯爺找到了,越想步子越發輕快起來,這幾年侯爺真是不當人啊呸呸不能這麼在背後想侯爺,作爲手下,也就是忙了點,訓身手時狠了點,看侯爺的冷臉看多了點,也沒什麼不好的,唉,想罷又重重一嘆,爲三年前的陰差陽錯,爲夫人的三年生死不明,爲侯爺的三年懊悔苦找。

  走着眼前掠過一角黑色衣袍,老倪眼疾手快一提,將身旁掠過的長亭拎了回來,嘖嘖道:“你小子,在信裏說什麼侯爺三日未曾入眠,老小子我急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八百里加急的暗件啊,你知道我跑死了幾匹馬才趕過來?”

  長亭摸摸頭,挑眉憨笑:“倪大,我這也不是沒法子嘛,您瞧咱侯爺對夫人的那個勁兒,一應安排全撂下了,還得您來主事更穩妥些。”

  老倪讚許地點了點頭:“還算有眼力,這會不得去打擾侯爺與夫人,來來我與你說”說着拎着長亭越走越遠。

  顧衍抱起辛越大步邁向房中,將她放在了房裏的矮塌上,欺身向前,辛越迅速抽出手去推他,卻不妨被一雙大手扣住腕子,牢牢地抵在頭上。

  顧衍心中失而復得的驚喜仍在忽起忽落,擾得心緒起了一片波瀾,俯下身,輕輕柔柔地吻着辛越的額頭鬢角臉頰脣角,書紙混着伽南香混着男人身上的味道一下子衝入了辛越的鼻腔,帶着浪潮一般的記憶涌入她的腦海,很多不欲去想的往事襲來,平靜已久的心絃被猛然撥動,豆大的眼淚不自覺地從她的眼中流出。

  顧衍停了停,卻接着又再輕柔地吻去辛越的眼淚,換來的是辛越越來越難以控制的哭泣,從無聲落淚到嚎啕大哭。

  辛越邊哭邊踹着顧衍,細嫩的腳又踹到男人堅硬的肌肉,疼得辛越哭得直抽:“顧衍你別碰我”

  顧衍嘆了口氣,坐起身將辛越摟在懷裏,一下一下地順着她的後背。

  “顧衍……你如今,要什麼沒有?要麼你再殺我一次,要麼就放我走!”

  顧衍手中動作不停,說出的話卻讓人咬牙,“你是不是不長記性?這輩子你就是我顧衍的人,你還能去哪裏?”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辛越哭得撕心裂肺,“許是我從來就不瞭解你,可,我沒有帶走你的玉符,沒有叛國,你也給了我一劍,我們之間都到這個地步了,讓我就死在三年前不行麼?”

  辛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在顧衍懷裏不停地拍打,心裏像浸了苦汁沾了辣子泡了醋,連帶身上舊傷都一起疼起來,也不管不顧,奮力地發泄着。

  辛越一哭起來,再是冷硬無情的顧侯爺,一時也無可奈何,但要放她走?除非自己死了。顧衍不說話,目光沉沉,以一種沉默卻強硬的姿態,讓辛越越發感到心如死灰。

  澎湃的情緒發泄出來,人猶如被掏空了,很快的,辛越沉沉睡去。

  顧衍將她抱回牀上,掖好被子,“阿越…這輩子,你我只有死別,再無生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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