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保護的羽翼,同樣讓我不見天日
病好後,長達半個多月的路途中辛越未再主動提起過那天晚上的事,陸於淵的命讓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辛越需要好好想想,只能問一個問題,陸於淵還活着嗎?陸於淵和他的人都死了嗎?陸於淵半死不活了嗎?
一個個準備好的問題在心中打滾翻騰,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你將我護在你的羽翼下,就沒想過同樣能讓我不見天日嗎?”
話說出口,辛越也愣了,這個問題,從那個雪夜,貫穿到三年前,甚至更久遠……已經習慣將任何事情都控制在掌心的顧侯爺,可能也沒有想過吧。
果然,顧衍頓時沉默了下來,大拇指和食指指腹緩慢來回摩挲着,這是他習慣性的思考動作。
本着一鼓作氣,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的想法,辛越接着說:“我孃親說,若是沒有你慣着我,縱着我,寵着我,就我這脾氣,換一個人家早就被婆母磋磨得半根骨頭都不剩了。可是顧衍,我打小就是根反骨,雖貪生怕死,但你若真要把我磨平了扯直了,藏在懷裏,那與其他的骨頭有何不同?”
顧衍明瞭,一席骨頭論讓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小姑娘平日裏嘻哈玩鬧下的天性。
他認真地盯着辛越的雙眼道:“三年前,若我不藏着你這根反骨,你可知就被挫骨揚灰了?”
“可你別事事瞞着我……你怎麼知道骨頭不肯好好聽話呢?無知比危險更讓人不安……”辛越的聲音低了下去,垂下頭,有些委屈。
顧衍沉吟半晌,他自起勢以來,就習慣將所有事牢牢抓在手裏,運籌帷幄,說一不二,殺伐果決。
然,對待小姑娘,他似乎用錯了法子。
他掀起眼簾看向辛越,她半垂着頭,露出一截細膩修長的脖頸,府庫裏質地最好的羊脂玉如意都比不過。
“給我時間。”
辛越擡頭,“嗯?”
“給我時間。”顧衍喉嚨間有些乾澀,“我不懂的,你教教我。”
辛越瞪他一眼:“別裝相。”
她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只有他顧衍想不想,做不做,沒有他懂不懂。
顧衍敗下陣來:“往後,我不會打着任何旗號,欺你瞞你,你問,我便如實告訴你,如何?”
又繞我……問了便說,不問,便不說。
但辛越轉念一想,顧衍能做到這步已是不容易。
他先是獨掌大權久居高位的顧侯爺,纔是自己的丈夫,能作出這樣的許諾,她得知足,不過卻還想繼續爭取一下下,眨巴眨巴眼睛,試探着說:“那,陸於淵?”
“哼。”就知道會有此一問,顧衍一眼看穿她心中的那點兒小機靈,先得了免死金牌,再騎上虎頭拔虎鬚,淡淡道,“下回別拿自己當擋箭牌,你那小身板還沒人一根指頭硬。”
“嗯?”辛越皺了皺眉,不解。
“你不必管,他不像你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顧衍明顯不欲多說。
辛越毛了,一腳踹在他腿上,惡狠狠地盯着他,說好的都不會瞞我呢!
被撓癢癢似的踢了一腳,顧衍捏了一把辛越的小圓臉,挑眉道:“他有一點沒有騙你,那姓陸的確實做了萬全準備。用帶着狸重私印的拜帖引我出門,我若真走了他能帶走你,我若識破了他能用那私印與我做交易,此是其一,其二,他手上有能治你昏睡的東西,單憑這點,我不會動他,其三,那廝渾身都是稀奇古怪的物件,我能傷他卻殺不了他,那天夜裏,若真交起手來,也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嗯……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愁,她常說狡兔三窟可陸於淵有十九窟,怎麼就忘了呢?大抵是真的無法接受當年自己命懸一線的時候,那個伸了把手的人再次因救自己而死,關心則亂了罷。
鬆一口氣,又坐直了身子:“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嗯。”
“狸重死了,死得透透的。你被陸於淵忽悠了。”
“……”顧衍沉吟,“你如何得知?”
“他說把我撿回去的時候,狸重就在我身旁,一塊大石頭壓在他身上,五臟六腑都爛了,神仙都救不回來。”
“不說了。”顧衍怕她想起時難受。
“嗯,”辛越沒想那麼多,此時回到住了三個月的臥房中,瞧着哪哪都熟悉,又哪哪都陌生,突然她拽着顧衍的袖子道:“說,我的葡萄藤呢?怎麼全沒了?”
話題轉得太快,顧衍也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失笑:“小祖宗,如今是冬日,寒冬臘月裏,你要葡萄藤怎麼長?嗯……若你真想看,我便令人在清心堂後頭造一座暖房可好?”
辛越赧然,鬆開了□□腿地撫一撫被自己揪皺的袖子,擺擺手說:“別,開一季好歹能歇口氣的花兒,進了暖房一年四季都得開給人看,多折騰啊……”
“好,都依你,阿越……你,可還願意做我的顧侯夫人?”顧衍低頭捧着她的臉,鄭重問道,眼裏的小心翼翼刺得辛越心頭一緊。
她咬了咬下脣,不知該怎麼回答,半晌掰下他的手,別過頭去:“明面上,我跟了你回府,便還是顧侯夫人。”
但心裏,卻如此抗拒我了麼……
顧衍深深看着她明豔的側顏,站起身道:“日前我已命人將你回京的消息送去給了岳父岳母,你好好休息,明日便帶你回去見他們。”
辛越眼神一亮,“好!”
“欸。”辛越突然抓着他的衣袍,“要去老宅給祖母請安嗎?”
“不必。”顧衍神色冷了下來,“那邊算是什麼東西,也值得你操心。”
辛越撫額,還是一如既往厭惡老宅那些人。
“你去忙吧,把紅豆叫進來就好。”辛越擺擺手,回了京,想來他也有許多事要忙。
“嗯?用完便扔?”顧衍目光如劍,雙手撐在她身旁,帶來迫人的氣勢。
這又是怎麼說的?辛越納悶:“你,你不是很忙麼?不用進宮麼?”
二人剛成親時,他忙得三兩天不見人,忙得連着幾夜宿在議事的文華殿裏,忙得鬍子拉碴風塵僕僕地從軍營裏回來倒頭就睡都是常事。
顧衍眼中的銳利褪去,坐在她身邊:“不忙了,如今只忙着陪你。”
辛越心中有被膩到,口中不敢說,隨口扯了個理由:“可我要洗漱了,在馬車上待了那麼多日。”
顧衍一梗,那句“我陪你”在喉間滾了兩番又吞了回去,摸了摸她的細發,忍下想在她嬌嫩欲滴的紅脣上放肆的念頭:“好,我在前院。”
晚間,辛越側着臉趴伏在浴池旁鋪了厚厚白絨毯的整塊漢白玉長榻上,一隻纖纖玉指百無聊賴地卷弄着細軟的髮絲,瑩白如玉的皮膚在暖光下折出柔和細膩的質感,一片攝人心魄。可細細一看,
纖薄的肩背後側,盈盈一握的腰間皆有一處猙獰的疤痕,無一不是在昭示着這傷痕的主人當初所受的苦楚。
“姑娘,不,夫人您這幾年究竟受了什麼苦啊若是咱們太太看了您這傷,怕是要擔憂得三月都沒法子安睡!”說話的人是芋絲,打小就跟着辛越的大丫頭,此時正淚眼汪汪地給辛越抹藥,“奴婢只恨沒跟着您去雲城,奴婢只恨這傷不是在奴婢身上的”
“別哭啦芋絲,可不能同孃親說,沒得害她擔憂,你姑娘我大難不死,後福還多着呢!”這藥膏是丘雲子特意調製的,三日一藥浴,藥膏卻要天天抹,只是這藥啊,每次用起來,總是刺刺癢癢,讓人抓心撓肺地難受。
“侯爺。”外間傳來隱隱約約的問安聲,辛越一激靈,急忙翻起身扯過架子上的寬大袍子將自己團團包裹住。
幾乎下一刻顧衍就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情急之中辛越兩隻手臂同樣被裹在了袍子底下,現在她整個人看起來同一個白乎乎圓滾滾的蠶蛹沒兩樣。
紅豆扯了一把還在猶豫的芋絲飛快地出了門,辛越攔之不及,硬着頭皮向那處被水霧縈繞的高大黑影喊道:“站住!”
黑影頓住了腳步,顧衍的面容被熱氣繚繞帶走了往常的冷硬尖銳,口氣亦是軟了三分:“我來看你的傷如何。”
“我很好,你自便,自便。”透過朦朧白紗般的水汽,顧衍高大穩重的身影若隱若現,辛越一陣心砰砰,撂下話歪歪扭扭地向外蹦去。
像個小白雞似的沒挪動兩步,便感覺一雙大掌探入袍子,粗礪的掌心牢牢地抵在她的後腰背,細細麻麻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顧衍大掌略一使力,將她往自己身前送了一步:“別亂動,地滑。”
二人的臉只有一拳的距離,男人身上的伽南香裹着熱乎的水汽包裹她的全身,辛越渾身僵硬,正面迎上他眼裏起伏的侵略性:“鬆手。”
顧衍面上的淡笑一滯,一把打橫將她抱起大步走回了臥房。
將辛越放下的一瞬,她便緊緊抓着衣袍滾入了牀的深處,再麻利地掀開被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盯着顧衍。
顧衍緩緩抽開腰間的祥雲紋腰帶,衣裳滑落在地,露出一片精壯的胸膛。
辛越的臉色白了又白,哆哆嗦嗦地湊不出一句整話。
卻只見他掀開被角翻身進來,摟着辛越的腰,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三年了,阿越,讓我睡個整覺。”在辛越的掙扎中輕輕撫着她的脊背,“不要怕,我不碰你。”
感受到懷中的人漸漸停下掙扎,軟軟的聲音帶着堅定的拒絕:“就一夜,明日你便,你便去前院。”
“好。”
得到了滿意的答覆,辛越雙手攏緊袍子,蜷着閉上了眼,不一會呼吸聲便綿長了起來。
顧衍睜開眼,輕輕拉下她的一側被角,指尖輕觸過辛越肩頭的傷疤,眸中漸漸泛起血絲,聲線嘶啞顫抖:“疼嗎?”
不知問沉睡的姑娘,還是在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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