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纏得正正好
嗯……從琉璃窗透進來的陽光正好;
自己的手腳也像個纏枝花似的將懷裏的男人纏得正好;
半身靠坐在牀沿握着一本書卷的男人垂頭下來的戲謔眼光也正好落入她的眼睛。
梳洗時滿腦子都在回味那個戲謔的眼神,不禁撫額低低嘆了一口氣,真是太丟人了,一定是天太冷的緣故!
“夫人,您都嘆了第八回了,是不是奴婢的手藝生疏了您看看?”
芋絲芋絲,她的性格真就像她娘給她取的名字一樣,絲絲縷縷,纏綿軟糯,小時是個愛哭包,跟了她之後還是改不了這黏黏糊糊愛操心的性格,不過和大大咧咧心寬體不寬的紅豆一塊兒倒也互補,二人頗爲和諧。
“無事,嗯?怎麼戴成這樣?”光滑的銅鏡裏,芋絲給她梳了一個端莊淑雅的髮髻,戴一圈金累絲嵌指甲蓋大小的珍珠的髮箍,其下還跟了半指長的米粒小的琉璃石,琉璃石尾巴還墜着細巧小寶石,各色藍綠紅的寶石在陽光的照映下發出五彩光芒,微微一動更加玲瓏有趣兒。
紅豆還服侍着她穿了一身淺玫紅繡金如意雲紋的蜀錦留仙裙。
因着她從前習武,自來不喜歡叮叮噹噹的東西戴了滿身,雖然如今沒了內功,但這習慣一時半會還是改不了。故紅豆僅在她左手一側戴了個嵌藍粉寶石的雙龍紋金鐲子。
一通收拾下來,辛越再次感嘆自己就像個行走的寶匣子,渾身上下都寫着,來打劫我。
“今日我們去見你爹孃。”顧衍站在門口,定定不知道站了多久。
坐在寬敞的馬車裏頭,辛越的心咕咚咕咚急跳,越向辛府駛去,她越是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耳邊傳來聽了十幾年的吆喝叫賣聲,王記餛飩湯味兒隱隱飄進車廂,她的雙手交疊,放在膝頭緊緊扣住。
她已有三年不曾見過爹孃了。
也是在三年前,她才知道,自己的母親,原來並不是知縣家的小女兒,而是渭國永王的唯一血脈。
她與顧衍雖然看似解開了死結,她知曉三年前的事必有隱情,但顧衍是如何處置孃親身份的,卻未有過解釋。
辛越闔上雙目,思緒飄回了三年前,那段日子,睜眼便全是漫天黃沙、染血的甲冑、傷殘卻還喊着要上場殺敵的士兵。
三年前,古羌突率騎兵攻打雲城,來勢洶洶的古羌騎兵,就像草原中眼冒綠光的餓狼,卯着一股狠勁一連破了邊境三個險要關卡,定國侯顧衍奉聖命守城逐虜。
而她仗着一身好身手,賊人見了她都得跑的勁頭磨着顧衍,一道隨夫出征了。
到了雲城她也終日在營地裏忙碌奔竄,一是儘自己的微薄之力,也因爲那是離顧衍最近的地方。
每隔三四日,顧衍都會匆匆回到營地裏看她一眼便又離去。
此時回想起來,那時已有一隻無形的黑手,正從他們背後,從大齊伸出來,悄悄籠住了她。
在顧衍的奇襲、佈防、回攻之下,古羌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下縮回了大漠深處,可許是蟄伏了幾十年的不甘和骨子裏的狼子野心,重創之下古羌王狸重還以重利許諾糾結了塞外的八九個小部落進攻雲城。
面對突如其來的敵方增援,顧衍那段時間忙得幾乎看不到人影。
而就是那時,她收到了一封“家書”,信送進兵營裏頭時打的是她孃親的名號,信封裏頭也夾着一塊她孃親從不離身的玉珏。這玉珏辛越並不陌生,她在家時,這塊玉珏一直被好好地收在小匣子裏,放在櫃格深處。
孃親曾說,這玉珏是她母親的遺物,她的母親早逝,她對自己母親的長相已然很模糊了,唯有每次看着玉珏,才能感受到小時候那如水的溫情。
然而,越往下看信上的內容卻驚了她一身冷汗。
那信上說,她娘並不是個普通知縣家的女兒,而是渭國永王之女,永王生前與狸重來往甚密,甚至私下共謀渭國江山,卻因事發被擒,永王本人當場自刎身亡,永王府滿府鳩殺的鳩殺,圈禁的圈禁。
而有一四歲的嫡次女,因長了水痘住在莊子裏,被永王妃親信謊報了個不治身亡,悄悄送到了齊國一至交好友府裏養着,如今,信封裏的玉珏就是鐵證,其上還刻着永王妃孃家的家徽。
收到信的當下辛越十分不屑,想着定然是哪個宵小盜了母親的玉珏來擾亂軍心,打量着尋個日子給孃親送了回去,免得她傷心。
然而過了一日,兩日,這件事卻還是縈繞在她心頭,越壓越重。
她不敢找短亭,短亭一向是管着顧衍手底下的情報網,他一知道,顧衍也就知道了。
戰場上一念之差就能決定數萬生靈的死活,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她不想讓顧衍因爲自己分心煩憂,影響了他正常的局勢判斷。
糾結了幾日,她想到了軍中一位姓呂的大夫,聽說他父親原來是渭國世代從醫的世家子弟,母親是大齊一小戶人家的女兒,周遊行醫的途中偶遇,生了一段緣分,卻因家族不許他娶異國女子,才自逐出門來了這邊境小城,如今也已有二十來年了。
於是在一日忙碌之後,她揣着玉珏狀若無事地去向呂大夫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番。
呂大夫見了玉珏很是激動,他們呂家世代行醫,與各高門大族都交好,據他說這玉珏便是來自渭國的百年大族姬家,姬家陽盛陰衰,據傳他們族中對女兒極爲重視,尤其是嫡系女兒,出生後滿週歲時便要由其父親自選一塊好玉,雕上族徽並一兩字寄語。
看着手中的玉珏,左下角還有兩個字,樂知,她的心瞬間沉下。
永王妃孃家確實是姬家,她孃親的閨名,就叫樂知。
一個自知沒有活路萬念俱灰的母親,將從小伴隨自己的玉珏放入小女兒的懷中,用長輩的期許與自己的無奈將小女兒改了名遠遠地送離這個國土,樂知樂知,盼她樂天知命。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確定她娘就是永王那僅存的血脈。
茲事體大,她覺得事情有些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了,不等辛越將此事坦白告訴顧衍,她便又收到了一封“家書”。
上面明明白白地列了三件事,一是取顧衍的性命;二是盜顧衍的兵符;三是盜雲城及邊境數百里的佈防圖。
否則,就要將她母親的身份告知天下,讓世人皆知,定國侯夫人的母親乃是與古羌王狸重勾結叛國的永王之女,她母親與她皆是古羌的細作,到時候流言一起,辛越一家都會受到牽連,這種叛國的罪名在如今緊張的局勢下是連顧衍也保不下的。
那信裏還附了交付兵符或佈防圖的接頭地點,是在城外靠近古羌營地的位置,上方山。
辛越思索了很久,她明白不論她孃親是什麼身份,但有這鐵證玉珏在,幕後送信那人想要如何在世人面前抹黑她娘都是很容易的。
以往辛越只要將這些事情告訴顧衍,他自然會處理得妥妥貼貼,但是那兩天恰逢敵軍攻得最猛的時候,一連兩日顧衍都沒回帳篷歇息,辛越有些彷徨了。
想到顧衍雖然獨斷自專,十二歲第一次見到他時便目睹他殺了朝廷官兵,後來還不斷在兵營裏安插自己的人馬,培養自己的心腹,但這也是他的身世迫使他不得不用手段走到高位,才能保住自己。
他有野心,但他的野心與權欲是和家國情懷並存的,對內,他攬權專政,施展自己的抱負,說一不二。對外,他卻見不得任何人妄圖染指自己的國家。
辛越一人坐在矮桌前,帳篷的燭火亮了一夜,第二日便獨自一人出了軍營。
辛越後來才知道,顧衍早早就留了四個暗衛一直保護着自己,自己這廂一出軍營,顧衍那邊便收到了信,結果就是她才遠遠地看到上方山赤棕色的土坡,就被突然出現的顧衍逮了個正着。
顧衍的長劍就挑着佈防圖,一雙冷眼毫無感情地看着自己,不等她向顧衍解釋,怒不可遏的男人決絕地拍馬而去。
而自己,被關入了城中的一處院子。
那時她才感受到外人眼中的顧衍是什麼樣的,整顆心似是被扯成了四五瓣,挫成了灰,同這邊塞的滿天風沙撒在一起。
一連被關了四五日,辛越都沒能見到顧衍的面,他連一句解釋都不願聽自己說被誤解的苦澀,擔憂母親的焦灼,一日一日,厚積欲發。
她不知道的是,顧衍早早便知道了這些事,信封,玉珏,乃至她的反應。
戰局已然很明瞭,要拿下古羌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這幕後傳信的人的目的,無非是要利用辛越來打擊他。顧衍見多了這樣的腌臢手段,在他與辛越定親前,一份厚厚的手札就將與她有關的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在這世上有痕跡的,都查明瞭。
他是顧衍,這個女孩要嫁給他,就要面臨很多她從未見過的威脅和手段,他要提前將這些能傷害到她的東西全部除去、掩埋。
他很清楚,就算有這塊玉珏,如今也已沒有任何證據能表明這就與辛越的母親有關係,但是竟然能有人在他顧衍的眼皮子底下,這般利用他的女人,定要趁此機會把這幕後黑手揪出來,纔是一勞永逸。只是這個計劃,要以辛越爲餌,他不能讓辛越涉險,只能瞞着她,另尋一身形與她相似之人去赴險。
那隻黑手其實很聰明,也很瞭解這二人,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指望讓辛越聽話,要對付顧衍,他要的是讓辛越和他反目,這才能亂了顧衍的心神。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