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昨夜你也很英武

作者:容溶月
翌日傍晚,辛越蔫頭耷腦,抻着腿坐在馬車裏頭。

  顧衍神清氣爽,龍盤虎踞,淡笑着伸手要來拉她,被一手拍開。

  二人光景與昨日恰恰掉了個個兒,對比十分鮮明,慘淡的愈發慘淡,饜足的愈發饜足。

  用辛越的話說,此人實在是將“謀定而後動”這五個字發揚光大到歪途上了。

  昨日喫完午膳,他擱下一應公事,笑眯眯地陪着她逛了會園子,歇了個晌,起來看了幾本話本子,曬了會太陽,晚膳還燙了鍋子,哄得她精氣神十足,到了晚間一併清算,連本帶利地收了個盆滿鉢滿。

  辛越揉着大腿肚,眼角都吝於分他一絲。

  “我幫你。”顧衍說着就探手過來。

  又被一手拍開。

  顧衍收了笑,眼中卻愈柔軟,姿態放得極低,拿帕子包了一顆芝麻茶酥,用誘哄的語氣問她:“喫不喫?”

  芝麻茶酥在雪白的帕子上待了許久,無人採擷,孤孤零零。

  顧衍揉了揉眉心,又端了一杯茶放在小几上移過去,小心地問,“喝茶?”

  並戰計中有一計喚作反客爲主,如今局勢冷到了冰點,顧侯爺打算劍走偏鋒,往那險峻的危地探上一探。

  “阿越,”顧衍悠悠開口,正襟端坐着,眼角餘光聚在右手邊的小身影,“昨夜你也很英武。”

  辛越手一頓,是挺英武的。英武了一刻,換了這顫顛顛的兩條腿。

  顧衍假作沒看到,繼續慢悠悠道,“你也很喜歡。”

  是挺喜歡的。

  “你還讓我……”

  “閉嘴。”辛越終於聽不下去了,扭過臉狠狠瞪她。

  一計得逞,顧衍轉了個身到她身後,雙手環着她的身子,一碰到她的腿,眼神就遽然幽深了起來,語氣轉涼:“回府。”

  辛越一聽,着急地扭過頭:“不行,說好了要去溫府。”

  “你這腿都抖成這般了,能站得住?”

  顧衍說得嚴肅,聲線裏不復笑意。

  辛越的臉頰卻悄悄熱了起來,想到昨夜,一時興起,不甘於被喫幹抹淨的弱渣大膽嘗試了一番,劍指乾坤,氣勢如虹,鸞鳳顛倒。

  一開始時確實很是英武,然而沒想到翻身做主竟是這般艱難,艱難到不到一刻鐘便將自己折了進去,被反制之後,助燃了男人熊熊的情火,燒得她幾乎要魂歸九天。

  可恨的是,被喫幹抹淨不算,一早起來看到自己身上點點紅梅,從肩頭一路蔓延到腰間,戰利品一般宣誓着她昨夜的敗北,登時生出了一股士可殺,不可辱的悲憤,纔有了此時的羞臊。

  試問哪個戰敗的將軍能言笑晏晏地對待將自己掀於馬下的敵人。

  然而哪有讓這等事耽誤了赴約的道理,便強撐着這股惱人的羞臊同他辯駁:“你,你不懂,碰了就抖,其實站着並不抖,穩當得很,你方纔不也沒瞧出來嗎?”

  這番狡辯的話也沒令顧衍有絲毫動搖,他探手按在她的大腿上,綾羅細棉下的腿肚子細細地一陣一陣抖,他按一下,確實抖得更厲害些。

  他緊緊抿住脣,繃成一條鋒利的直線,似在思索。

  辛越往後縮了縮,背部更緊密地窩進他的胸膛,再接再厲道:“有你在,我怎會站不住?”

  顧衍這才淡淡嗯了一聲。

  馬屁拍對了。

  兩人一前一後擁着,辛越全然忘了敗將該有的自我操守,同他縮在一起輕語。

  顧衍謹慎覆盤,招式雖有奇效,但也有奇險,往後還是莫要把她逼得太急了。

  溫府離定國侯府不遠,不過片刻,他們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辛越撐着顧衍的手跳下馬車,腳一軟便被穩穩扶住。

  擡頭瞥了一眼,顧衍眉目輕揚,二人相視,笑意流轉。

  溫靈均是個極妥帖有禮的主家,府上亦拾掇得如他這個人一般,底色清冷,離世絕俗。

  三人緩緩沿着抄手遊廊走着。

  此刻金烏西墜,薄霧冥冥,遠山輕攏煙紗,如美人橫臥於城郭之外,。

  近處院中碎石鋪成大片的平地,一眼清曠,中間有淺淺細流潺潺而過,院落一角還栽着一從青竹。

  整眼看去,便只有大片的灰白底色與一角青綠,簡單樸拙,超然自逸。

  辛越不由挽住顧衍的手臂,讚了一句,“遠山近流,真好看。”

  “喜歡?”顧衍順着她的眼光看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一片光禿禿的,但還是順着她的心意,“要不回去把咱們自家園子也改一改。”

  她搖搖頭,“這個景兒在溫公子家好看,遠山近景,小巧樸拙,咱們家的留山園自有一番大氣之美。”

  幾人走到迴廊盡頭,轉過廊角來到一間竹屋之外,辛揚叼着片竹葉等在門口,見了三人往後推開屋門,朝裏努努嘴,“喏,進去吧。”

  溫靈均站在一旁,伸出手笑着道了聲請。

  辛越莞爾,也不推辭,與顧衍並肩走入屋中,一進去就不由頓住了腳步,被這屋子精巧的構思驚在了原地。

  “怎麼樣?看傻了吧?”辛揚看她那怔愣的樣子,心裏洋洋得意,他跟辛越一個樣,打小雖說錦衣玉食,可心思卻都糙得很,他第一次見到這間小屋時嘴巴張得不比辛越小。

  辛越實在很難承認這個滿臉與有榮焉的紈絝是她的兄長,想來一片沃土中,長出一朵嬌花,往往會配上一棵狗尾巴草。

  辛越無視他,任由這棵狗尾巴草兀自搖曳。

  環顧一眼四周,這屋子自外看來只是一間再簡樸不過的竹屋,內裏卻大有乾坤。

  竹屋正正方方,一半的位置做成了榻,榻正中鏤空,置放着一張方形矮桌,這矮桌同她見過的所有桌子都不同,竟然是將中間掏了個四四方方的大洞,中心正正放着一座微型山石,其上覆着青苔,周邊水流潺潺。

  微山假石環着一方流水,流水外環着一圈方正的桌子,桌子外是供人跽坐的榻,置着四隻蒲團,一環扣一環。

  想不到溫靈均還是個喜行古禮之人。

  辛越往右手邊一看,這水流竟然是院外碎石地上的潺潺細流自屋外穿過一角銅洞流入屋內,不由奇怪道:“爲何要將水引入室內呢?爲了用膳時跟前能有小山細流,將自然之景微縮於桌前嗎?”

  溫靈均笑笑不語,只請大家在桌旁蒲團盤坐下來,屋內絲絲縷縷的檀香嫋嫋升起。

  溫靈均長衫素樸,擡手從茶焙籠取出茶餅,用茶槌搗成小塊,再碾成細細的粉末,還要用羅合篩過一遍,在四個黑茶盞中各舀了一小勺,一手擡高注入少量開水,將茶粉調成膏狀之後,一手繼續注入開水,用茶筅擊拂數次,茶末與水奇妙交融,茶麪上泛起漸白的茶沫。

  當今世道昌平,琴、棋、書、畫已成了高門貴女所習課業中較爲尋常的部分,更有人言“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閒事,不許戾家”,可見這四大雅道更是非內行人不可精通。

  茶道在這四大雅道當中亦算得上最繁瑣、最講究技藝的一道,然溫靈均玉指青衫,黑盞白茶,動作間行雲流水,雅緻到自成一景。

  “請。”他將黑色茶盞移到三人跟前,笑意溫溫。

  辛越捧起茶盞,觸手粗礪,其坯微厚,古樸無華,茶湯純白,呷了一口,入口微澀,餘味甘香,讚了一句,“好喝。”

  “懂茶嗎你,就一句好喝?”辛揚悶下一杯,他也嘗不出什麼滋味,苦了吧唧的,權當酒豪飲了。

  “我是說不出個門門道道,只是看溫公子點茶便是文雅至極,且看你,今日是要化身水牛了?”

  辛揚又要開口,被溫靈均淡淡一看,合上了嘴就把杯盞移過去,溫靈均無奈笑着又給他點了一杯:“怎麼與辛夫人在一塊時,便這般稚氣,好歹也是做兄長的。”

  “他二人自小如此,在一起時便沒個消停。”接話的是顧衍,揉了揉額角,一副深受其苦的樣子。

  “顧侯爺與夫人自小就識得了麼?”

  辛越與顧衍對視一眼,顧衍點了點頭,辛越搖了搖頭。

  溫靈均和辛揚都是一愣。

  辛越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但他記得。”

  辛揚對兩人的情情愛愛不感興趣,在他看來,那是辛家一朵鮮花插在那啥上的一段悲壯歷史。

  手裏又拿起了杯盞,一飲而盡,摩挲着忽一翻杯底,說:“靈均,這杯子是你自己燒的?”

  “是。”

  他張了張嘴,又看一眼坐在身旁的兩個人,垂下眼沒有開口。

  辛越湊近身子靠着桌沿,看着眼前的山岩青苔,精緻細巧,彷彿是將方纔迴廊上所見的遠景按着模樣縮小,搬到了桌上一般,只是這小山岩四周,還繞着一圈流水,倒是給這人工塑成的小山岩增了一抹空靈。

  屋外泠泠樂音,一弦清心,帶着既慢且緩,又無孔不入的力量。

  就像溫靈均這個人,看似超然脫俗與世不爭,實則輕而易舉便可探得你的喜好,溫溫柔柔地俘獲你,使人對他一點防備心、厭惡感都生不起來。

  溫柔是他的力量,殺人不眨眼的力量。

  辛越還猶自看着桌中間的山岩,心思飄到了雲外,眼角卻倏地出現了一抹瓷白,這抹瓷白越來越近,漂到她的眼前,一隻修長如白玉般的手將這抹瓷白捧起,放到她的跟前,道:“夫人請用。”

  “啊……”辛越低呼一聲,“原來是這樣。”

  她擡起了頭,桌子中間繞着假山的水流竟是用來傳膳的,一方方小托盤上放着精緻小巧的骨碟,順着水流,從屋外漂到屋內桌上,用膳之人將骨碟拿下,托盤又順着汩汩水流送至屋外。

  任誰看了,都要讚一聲構思精巧,可觀可賞,有食有飲,將你的眼耳鼻口心一齊俘獲,溫靈均確然是個心思奇巧的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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