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人

作者:大泉五千
今早天氣陰沉,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這點子雪在青州不算什麼,但南方是久不見雪的,就算有雪,也多是捏在手心裏玩的那種。

  這樣的鵝毛大雪,都在每個吳州人的夢中了。

  “哇!”

  方梔子樂滋滋地堆起雪人來,完全不知道現在整個青州,就她一個大蠢蛋。

  別人或多或少,要麼是組局的、要麼是入局的、要麼是破局的、要麼是攪局的。

  只有她,被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偏偏自己還覺得自己聰明的很。

  “青風?怎麼樣,我堆的雪人好看嗎?”

  青風瞅她的眼神都有點兒可憐,這姑娘得傻成啥樣啊?

  方梔子奇怪:“顧……你們家小公子呢?”

  青風撇嘴:“顧彥去找大司馬了。”

  方梔子:……就這麼開誠佈公了,都不再裝一裝了……

  青風很好心地說:“公主嫂嫂,咱們可是一根繩上螞蚱,昨夜的事以後還是別再有了。不管什麼緊要的,商量着幹才成。”

  方梔子愣了半晌:“嗯,你說的對。”

  雪人堆好了,因頭回創作、手藝不精,最後的成品畸形的奇怪,好在她不以爲意。

  “叫個什麼名字呢?”

  她腦海中突然蹦出三個字——顧與梔。

  顧彥和小梔子……

  成婚三年,她不是沒想過生個孩子,特別是熱戀的時候,日日夜夜都想把兩人的骨血融在一處。

  一年之後,他們還去看過大夫。

  沒錯,是他倆一起去的。

  顧彥扭扭捏捏:“我沒什麼問題啊……”

  方梔子斜眼:“你的意思就是我有問題嘍?”

  顧彥一把摟過她:“別去看大夫了,你看看你這小臉蛋,一瞅最多十三,大夫會以爲我幹了啥禽獸不如的事兒呢。”

  方梔子呵呵,朝着他腦門兒就是一下:“就是你有問題。”

  爲了驗明正身、以示自己絕無毛病。顧彥特意找了輛驢車,兩人找了個比較有名的大夫。

  進門一看,果然是神醫,白鬍子老長啦。

  神醫捻着鬍鬚說:“嗯,沒什麼……”

  顧彥胸膛一挺:“我就說吧。”

  “開一副藥,回去喫着,不行再來。”

  “藥?誰喫?”

  “你啊。”

  到了家,方梔子支了爐子就把藥熬上了,過了一個時辰,她端着碗款款而來。

  “大郎,該吃藥啦。”

  顧彥:???

  “乖啦,就喝一口。”

  “不喝,我也不是大郎。”

  “快喝!”

  ……

  可惜了,方梔子輕輕嘆了口氣,只道當時是尋常,卻不知……

  若此番能得以全身而退,真該回去再過幾天舒心日子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了。

  “阿梔?”

  方梔子茫然回頭,只見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下,顧彥一身白衣、長身玉立,彷彿就是一個雪雕的玉人一般,只是……

  她看了看自己堆的雪人,再看看顧彥這個真雪人,這差別……就有些……

  顧彥本就身形修長、臉又好看、氣質又佳,往日裏粗布麻衣都能穿出幾分放浪不羈的貴氣來。

  如今這人這衣這景這情,絕對是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

  方梔子仍不住罵了自己一聲,當年真是眼瞎了,就這、他說他是個農夫,你還真信啊。

  “你堆的?”

  顧彥走過來,隨手拍了兩下,那雪人居然就散了。

  “你做什麼!”方梔子急了,一把推開他,“這是我堆了一個早上的!”

  “我就碰了一下……”

  你這明顯就是訛人啊,這玩意怎麼一碰就散架了?

  “就是你!”方梔子揪着他不放,“賠我雪人。”

  “好好好。”顧彥從袖子裏掏出兩個柿餅,“賠你的,夠了吧。”

  阿梔:……你咋不抓把草賠我呢……

  顧彥在耳邊悄聲說:“晚上,我去賠罪、賠你雪人,行了吧。”

  晚上?小梔子心裏嘀咕,忍不住說:“你去青州王府了?”

  “是。”

  “做什麼了?”

  “晚上告訴你。”

  方梔子不依不饒:“賠罪的事、晚上再說,青州王府的事、我現在就要聽。”

  開玩笑,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再過幾日阿姐人就來了,荊州人也來了。

  也就是說,他們此番刺殺的驗收團隊一起來了。

  她白了顧彥一眼,也不知道是真心大、還是假心大。

  “我沒見到趙明睿。”

  “那你見的誰,舞陽侯?”

  顧彥想了想:“算是吧。”

  方梔子一下子精神了,兩眼放光:“他是不是也想殺趙狗,拉他入夥了?”

  顧彥被她的想象力驚呆了,娘子,您這天分,做個殺手委實屈才了。

  要知道,他們做刺客都是務實派,不信鬼神不信人,更不會做白日夢。

  他伸手在阿梔頭上拍了一下:“沒睡醒吧,回去再睡會兒。”

  青風遠遠瞅着,見顧彥毫無顧忌地打情罵俏,就知道他肯定已經坦白了。

  等他過來,青風立刻快步跟上去:“成了?”

  顧彥沒說話,兩人進了房間,噼裏啪啦的爐火燒的正旺。

  他把袖子裏剩餘四五個柿子都拿出來、放在爐旁,順便伸手烤了烤火。

  “我還是……沒法面對他……”

  不管是什麼樣的原因,當年他總歸是動了手。

  箭射出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把自己當弟弟了,現在他也沒法當他是大哥了。

  “那你還去了這麼長時間?”

  “我去找了鍾白。”

  “他也認識你?”

  “鍾白和我們兄弟三個,也就像我、你和江簡一樣。”

  互託生死、情同骨肉。

  “你怎麼說的,他又怎麼說的?”

  原先,顧彥是準備實話實說的。

  比如一見面,他就開門見山:“我是趙明彥,你們到底想幹嘛?!”

  聲音必定要冷酷、表情必定要漠然,決不能有那麼一絲絲受傷、痛苦地感覺出來。

  “策略很對。”青風說,“執行呢?”

  顧彥嘆氣,策略很對、執行很渣。

  他還沒進門呢,就聽見鍾白在裏面說:“荊州的貴客一定要安排好……昭明世子……門客齊銘……”

  然後,似乎是覺察到他來了,就不再說了:“沈小公子,貴客啊。”

  他冷着一張俏臉,剛要進門,莫名其妙胸口就痛上了。

  這真是……說不是演的,誰信啊。

  他當時還想忍着,卻一下子疼上了頭。

  鍾白何等人,立刻覺察出來,臉色瞬間就變了:“怎麼了?!”

  “沒事……”他扶着門框,“我……”

  說着,雙膝一軟,差點兒就跪了下去。

  鍾白趕緊伸手抱住他,大喊:“快找大夫!”

  “不必。”顧彥掙扎起身,“不必,我只是……一時……”

  鍾白卻急了,伸手就扒拉他衣裳,一眼就看到他胸口的箭傷。

  顧彥能感覺到,他手在抖、明顯在抖,眼中似有淚光。

  就這麼一點點的淚光,讓他心軟了。

  對大哥、他是有怨言,但對鍾白、他又能責備什麼呢。

  他又沒有對不起自己,而且那年他也才十六歲啊。

  “沒事。”

  顧彥似是用盡全力,才說出這一句話,“那一箭,既然懸瓠城上沒能殺了我,就永遠也殺不了我了。”

  “你……”鍾白瞳孔瞬間放大,跟見了鬼似的,“你不是……”

  說真的,聽說阿彥沒死的時候,他欣喜若狂。

  又聽說他什麼都記不得了的時候,他更高興了。

  記不得纔好、一切都忘了纔好!

  當年懸瓠城之事後,趙二哥憤而離去,而他對大哥也一下子就疏遠了。

  畢竟他能對自己親弟弟下那樣的狠手,對他這個外人呢,總不至於心軟手軟吧。

  他看到了大哥的痛苦,但也看清了他並沒有悔恨,只有恨、沒有悔。

  大哥確實是個幹大事的,只能說做他弟弟,天生倒黴吧。

  如果他活着,又記得當年的事,這種背叛、絕望地感覺,他沒法想象。也許忘記,是對他最大的保護吧。

  可沒想到,他又記起來了。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也沒幾天。”顧彥慢慢坐下,“從荊州北上之時,經過懸瓠城,故地重遊自然……”

  他握住鍾白的手,笑着說,“鍾白哥,我就說以後我個頭一定能超過你的吧。”

  鍾白一下子沒控制住,抱着他就是一番抱頭痛哭。

  他們也是一對苦命的兄弟啊,十年了、終於又找回來了。

  哭差不多了,大家就開始來點兒正經話題了。

  顧彥問:“在璇璣□□的,就是青州王吧。”

  在青州,鍾白絕對是趙明睿心腹中的心腹。

  他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部署,一定都是通過鍾白的手安排下去的。

  事已至此,鍾白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當年,他真的以爲你死了,直到兩年前我幫着他收攏璇璣勢力的時候,才發現了你。”

  兩年前,那時候,顧彥已經退出“璇璣”,和阿梔一起過着逍遙日子呢。

  “我和他一起去的石榴鎮,瞧見了你們倆,知道你把一切都忘了,又見你日子過的平淡開心,也不想打擾你。”

  “但你們去調查了阿梔?”

  “是,原先只是想簡單瞭解她一下,卻不料她身份驚人。”

  “她是吳州培養的殺手。”

  “她不僅是殺手。”鍾白認真說,“你是不是以爲,她這次跟你一樣,是冒用的建安公主的名號。”

  “難道不是?!”顧彥一驚。

  “她是刺客,也是建安公主本人。她就是前吳州王的女兒,貨真價實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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