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竹林
方梔子看着這半年來的收入,兩眼彎彎、喜笑顏開。
這可都是黃澄澄的銅錢啊!
打什麼勞什子仗麼,互相搞錢不好麼。
“公主,陸大人來了。”
“快請。”
正巧陸續有事從荊州回來,順便給她呈上程昭明的禮。
阿梔打開盒子一看:“是蜀錦。”
益州的蜀錦乃用染色的熟絲線織成,用經線起花,華麗無比,遠非吳錦可比。
在江東之地,若有兩件蜀錦做成的衣裳,出門一定能吸引衆人豔羨的目光。
“怎麼,難道益州牧願意歸順我大業了?”
“司空再三勸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他還是不爲所動啊。”
益州牧譙沛在這兩年之中,一直默不作聲。
兩邊給他的任命他都當作看不見、賞物則是照單全收,順便還順便發展一下蜀錦貿易,不過……
“他這可是玩火自焚,趙明睿已拿下關中,他再如此首鼠兩端,只怕就是下一個魏實。”
他還不如魏實呢,涼州到底地大,還可一退再退。
益州若是失手,怕是要退到南蠻子那裏去了。
方梔子搖頭笑道:“不提他了,去了荊州一趟,收穫如何,聽說那荊州女子也能做官呢。”
陸續拍馬屁說:“公主在吳州,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你這小嘴兒甜的。”阿梔說,“清河公主那邊,也有事想問你,你先去候着吧。”
“是。”
阿梔指尖在蜀錦之上劃過,讚道:“確實是好東西啊。”
這段時間,她的經濟政策也算是卓有成效。有了錢麼、很多事情都好辦了。
趙明睿雖然下令嚴禁南北互市,但南北交界之處千里,難道他還都能用官兵守着不成。
蘭萱說:“聽說,有一次趙明睿看到官員之妻穿着吳錦,他認爲違反了禁令,直接賜死。”
“這也太……”
“所以如今青州中州一帶,只准着蜀錦,不準穿吳錦,偏偏蜀錦量少,價格直接翻了一番。”
“可惜了。”阿梔嘆道,“白白便宜了益州。”
還是要想個法子,把益州給辦了纔是。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還伴隨着大聲呼叫。
“怎麼回事?”
一個宮人小步跑進來:“不好了,有刺客!”
“什麼刺客,在哪兒?”
“夕月樓。”
夕月樓,那是……那是李令月的住處。
不好!方梔子抓起長刀,飛身而起,只見侍衛已將整座夕月樓上上下下、團團圍住。
一個黑衣蒙面男子,手持雙劍,正與三五衛士纏鬥。
那身影,她一眼就看出了是誰。
這傢伙就算是燒成了灰,她也認識!
她咬牙大喝一聲:“閃開、我來!”
說着,拔刀就是一個連環劈。
蒙面刺客側身輕巧避過,轉身欲逃。她足尖輕點,已然追了上去。
兩人一個逃、一個追,身姿翩若驚鴻,速度卻極快,一下子就把那一羣侍衛給拉開了距離。
“公主!”蘭萱在後面大叫,“別追了,小心。”
方梔子和刺客一前一後,已踏着屋檐飛出華林園。
因爲他們兩人離的實在太近,扛着弓弩的侍衛都不敢用射擊,怕誤傷了公主的千金之軀。
不一會兒,兩人就飛入金陵城東側鐘山的茂密山林之中。
蒙面男子腳下一停,高高立於樹梢之上,雙劍入鞘、負手而立。
方梔子也飄落在他身側的另一棵樹上,山風吹過、鳥鳴不減。
“阿梔。”顧彥伸手摘下面罩,“好久不見。”
是挺久了,自那年華林園前一別,已經兩年多了、快三年了。
這可是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啊。
其實,自西子湖畔相遇,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統共也不過就三年而已。
那年一分手,竟又是三年不得相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你怎麼來了?”
“想你。”
“你明明是來殺我阿姐的吧。”
“想你,和殺她,並不矛盾。”顧彥怔怔望着她,突然說,“你怎麼老了?”
方梔子:!!!
——你這是想我?
——你這是千里迢迢來殺人誅心的吧你!
——老孃我青春年少,爲啥這兩年變老了,還不是因爲生了娃。爲啥會生娃,那還不是你幹出來的好事!
——我老了、就你年輕是吧,你當自己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是吧?!
“我是老了。”方梔子冷笑,“不比徵西大將軍、安平侯趙明彥風光無限好……唉,你……”
顧彥忽然躍到她那根樹枝上,伸手抱住她的腰。
這一根樹枝承受一人重量已是極限了,兩人那是萬萬不能的。
“喀嚓”一聲,就斷了。
“哎呀……”
顧彥方梔子沒有防備,瞬間摔落在地上,滾在一起。
這懷抱,再熟悉不過了。
可眼前這懷抱,又再冰冷不過了。
“你……”
顧彥摁住她的肩,把她整個人死死摁在自己懷中:“別說話,就抱一抱。”
阿梔想反抗,她是真的想反抗。
但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身體卻特別順從地俯在了顧彥的心口,聽着他的心跳、慢慢閉上了眼睛。
“你的傷好了沒?”
“早好了。”
“傷好了,就來金陵殺人了麼?”
“我殺李令月,天經地義。”
“趙明彥,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來一刀。”
“建安大長公主,你隨時都可以給我來一刀,我絕不反抗。”
阿梔的眼睛酸酸的,淚水浸溼了顧彥的衣襟。
顧彥輕輕抹去她臉頰的淚:“別哭……”
顧彥這張嘴啊,一邊上溫溫柔柔說着“別哭”,一邊上霸霸道道已經湊了上來,在她脖頸之間流連往返。
連林中鳥雀都看不過去了,嘰喳亂叫、飛成一團。
“顧彥,我……”
“別說,什麼都別說,至少現在別說。”
至少此時,給他們片刻的安寧和平靜,給他們片刻的縱容和肆意。
在這密林之中、溪水之畔,沒有皇權、也沒有仇恨。有的只是兩個因爲愛而不得、惆悵以至瘋狂的凡人。
“阿梔,我真的好想你……”
………………
清風掠過草間,白露沾染髮梢
方梔子推開他,坐起來:“你快走吧。”
顧彥還沒緩過神來,愕然:“你這就叫我走?”
你這……就不認人啦……
“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顧彥冷冷道:“這深山老林的,明早日上三竿他們也找不過來。”
說着,伸手又去扯她衣帶。
阿梔拍開他手,捋了捋髮梢:“往後,我會一直與阿姐在一處。你若還想對她動手,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顧彥很生氣,你聽聽這都是什麼話。
之前一剎那還耳鬢廝磨、繾綣旖旎、花前月下的。
瞬間這就翻臉不認人了。
“你爲什麼會留在金陵,還攝政,還要守着她,你爲她做的還不夠麼?”他氣急敗壞,“是不是她逼你的?”
敢情,當日他那樓就這麼白跳了?
“不用她逼我,我也是不會走的,我與大業共存亡,豈是你這北面賊子可比。”
顧彥拾起地上一串玳瑁手串,阿梔沒接:“送你了。”
他也就大大方方戴到自己手上了,看了兩眼:“果然,那些法子都是你想的。”
“李繁也是你們殺的。”
顧彥低頭說:“這事我不知道。”
“無所謂了,殺都已經殺了。”
“是王敏之先動手的,要不是他截殺……”
“無所謂了,真的,人都已經死了。”
方梔子心想,若你真的知道殺了李繁帶來的後果,只怕就不會這麼淡定了。
“阿梔,我無意與任何人爲敵。”顧彥說,“我想殺的、只有李令月。”
“趙明睿,我也會讓他死在我手上。”
都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唯有性命可解。
顧彥苦笑:“咱們這算是各爲其主了。”
方梔子心想,要這麼說也沒錯。可我的陛下、我的主子,居然是你的兒子,你說可不可笑。
不過,李簡的身份、她絕不會同任何人泄露半分,尤其是顧彥。
事情已然一團亂麻了,她可不想火上再澆油,到最後大家都不可收拾。
所以,顧彥永遠不會知道,他所面對的所謂敵人,正是他自己的親兒子!
而他,卻要替他的哥哥,跟自己的兒子搶奪這江山,你說滑稽不滑稽?
“顧彥,你若還念在咱們曾經的交情,我想求你一件事。”
“是明月?”
“她在你手上?”
顧彥搖頭,其實他這次去了青州,本來是想找個機會放了明月的。
但沒想到,鍾白居然對他早有防範。獄卒說整座監獄他想放誰都行,唯獨明月不行。
顧彥:……鍾白你居然跟我來這一手……
“不過這事,我答應你。”
“多謝。”
剛剛謝完,阿梔就翻臉了,“你趕緊走,人要追上來了,可別牽連到我。”
顧彥戴上面罩,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問:“咱們和離了嗎?”
“文書作證,千真萬確。”
“那你會嫁給別人麼?”
“不會。”
她回答的平靜而淡然,彷彿一池春水、波瀾不驚,也沒有解釋。
“我也不會。”
看着顧彥的身影、飄然消失在瑩瑩綠影之中,阿梔伸手摸了摸髮髻,摸到一根青玉簪。
玉質極佳,應該是涼州玉闐的美玉。上面雕刻着祥雲和如意,手法卻稀鬆平常的很。
“夫君啊……”
一滴淚落在玉簪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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